《白粥随记》温风散粥饧

325、2024.7.27

　　最近发生了一件事情让我非常反思自己。
　　那天在酒吧，我本来抱着平板挑了个角落忙自己手里的活，后来是调酒那哥们问我喝什么，我想了想，打算调一杯虞择一的「考狄利娅」，才坐去了吧台。
　　上次我买的玫瑰花还有一些，被他从冰柜里拿出来，铺好，扎了一朵小花，然后用我带来的最后一点材料调了杯「考狄利娅」。
　　吧台的另一侧坐了位小姐姐，面前是两杯酒，神色带一点儿微醺，半撑在桌面上，一直往这边看。
　　我在想，她会不会是觉得这杯酒很好看，打算待会儿也点一杯？但是碍于腼腆，所以不说话？
　　可这杯酒，就当下的情况来看，仅此一杯。她等下要是管调酒师要，可就没有了。那时候，不光失望，应该还会尴尬吧。如果再联想到——凭什么都是酒，那个人的酒就这么多花样，这么好看，我这杯端上来就这么草率。会不会还会心存不满？
　　所以等哥们调完，我冲她笑了笑，把酒推过去：“要尝一下吗？”
　　她一愣，看向我，也笑了笑：“不了不了，谢谢你。”
　　“不尝尝？真的很好喝！而且很好看，对吧？”
　　她点点头。
　　我得意道：“嘿嘿，我设计的！”
　　也就算变相解释了这件事。
　　顺着这个开头，我们聊了起来，我得知她今天刚刚失恋，还被绿了。具体的不说了，是人家的私事，总之，我开导她很久。
　　你们了解我的，这种情绪上的事，我从不会提出要求，或者说教，因为没用。我只会惯着，一步步让人在叙说里将大团大团的记忆都揉成语言文字，最后变成几行，脑子里的白纸黑字也就渐渐能代替那些汹涌情潮。我能做的仅此而已。
　　我能感觉到，比起沉浸的伤心，她更多的是觉得不公，不甘，甚至有一些恨。那就是好的。
　　这时候几个姐们儿吃饭回来了，其中一个还因为吃撑了去厕所吐，当时我过去扶着以为她喝多了，直到听说是纯吃多了还喝了好多酸梅汤，给我笑得不行。
　　坐下一起聊天。
　　小姐姐说：“我现在就是想报复他，想让他也不爽。”
　　我一满嘴跑火车的人，张嘴就出了个馊主意：“那你这样，你今天就别回去了，在外边玩儿一宿，回头他要问，你就说你也在外边找人了，还是个帅t，比他年轻比他活好，再攻击一下男人的尊严，气死他。”
　　雪姐：“咋，跟你啊？”
　　我警钟大作，狂叫：“别！！别！！可不敢说这话！我一个有家室的人，别胡说八道！”
　　反正小姐姐被逗笑了。
　　之后雪姐她们围着小姐姐输出了大段来自前辈的“指教”，我不太习惯，说了几句“算了算了，她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吧，自己舒服最重要”，也就不参与了。
　　哦，对，雪姐还说：“失恋了？哎，楼下有俩十八的体育生，我给你喊上来啊？”
　　我们又笑了半天。
　　正好这会儿霄哥也来了，调酒那哥们憋不住开始惹事：“哎！你看我哥们咋样？”
　　我：“对！看我们霄哥咋样？”
　　雪姐也捅咕她：“你看他咋样？不比那老男人强？”
　　调酒师：“不儿，我哥们不也是老男人吗？他俩一边儿大。”
　　雪姐：“那能一样吗？你哥们看上去就不一样好吧！她前男友那长的是什么东西啊？”
　　我：“就是就是。”
　　“去去去去，”霄哥抬手挥散一片乌烟瘴气，坐过来，瞥一眼坐那儿玩他那把吉他的调酒师：“又闲着呢？去，调酒去。”
　　“喝啥啊？”不情不愿。
　　“一样呗。酸。”威士忌酸。
　　“得。”
　　他拖着两条前阵子骑电动车摔瘸了的老腿儿站起来走了。
　　我爆笑。
　　听说那小姐姐失恋了，霄哥顺嘴打听怎么回事，我看人姑娘已经被围着七嘴八舌说了半天了，再说估计要烦，我又不爱背着人念叨人闲话，就当着姑娘的面儿三言两语简单讲了下来龙去脉。霄哥本来也不是很好奇，就点头表示了解。
　　又过了会儿，我听见大门开关的声音。扭头看了一眼，走进来俩男的。前面那个我见过，老在这儿喝，之前还坐在我正坐的这个位置跟我说过话，喝多了，给我烦够呛，当时霄哥也正好坐在现在这个位置，替我说了不少话。再后来，他下楼一趟，再上来，上衣失踪，又坐回来说话。我：“……”
　　所以这次这个光膀子哥——虽然他现在穿着衣服——这个光膀子哥一进来，我就皱起了眉。
　　但我又定睛一看，他后面还有一哥们。
　　没注意看脸，我脸盲，不过应该说的上年轻帅气，重要的是，他穿了件灰色跨栏背心，那肌肉，杠杠的。我没怎么多看，因为我实在不想看见光膀子哥，就把脸扭了回来。
　　脸是扭过来了，耳朵还支着呢，我听雪姐说：“这小哥二十二，你看咋样？”别的说了什么我忘了，反正当时我也灵机一动，转过身去拉着失恋小姐姐的胳膊：“对啊！！你看他咋样？我靠，这不比那谁强？你快洗洗眼睛吧！”
　　莫名被cue到的小帅哥愣在原地，还有点腼腆。
　　别的人跟着起哄：“加个好友吧！”“你第一次来吗？”“在群里吗？”“拉你进群吧！”
　　我：“哎对啊！你没在群里吧？哎，那你正好加一下她，让她给你拉群里。”
　　他俩加上了。
　　事成之后我扭头偷笑。结果一抬头，我看见霄哥脸绿了。
　　“……”
　　我立马安静下来，怂的一批，“你……怎么了？”
　　“没事啊。”
　　“……”
　　我不敢说话了。
　　后来调酒师把酒递过来，坐到他后面跟他打嘴炮，还被他冷着脸甩了几句不轻不重的训斥，我赶紧给调酒那哥们打眼色，调酒师也安静下来，眼神询问——他咋了？
　　我——不知道啊！
　　我也不明所以，直到临走的时候。
　　“走了啊。”
　　我站起身。刚才的小姐姐已经和后进来那俩男的坐到一桌了，相谈甚欢，我路过，凑上去朝她笑：“走了啊。诶，咱俩没加好友吧。加一个？”
　　“好啊好啊。”
　　我俩都掏出手机。我出来喝酒，习惯就是认识的都会加一下，尤其是女孩子，好加的就都顺手加了，这样再碰到的时候也方便，当然，主要是为了给他们备注名字，不然我记不住。
　　这时候，小帅哥也抬头朝我笑，问：“你是……这儿的调酒师吗？”
　　我笑道：“不是啦～我是……”
　　我思考了一下——“客户？”
　　不对——“玩家？”
　　不对，干dm干习惯了……
　　“哦对，我是客人……呃啊啊——！”
　　还没说完，视线天旋地转！老子被人拎着胳膊猛拽一把，一个趔趄，扭头，是霄哥从后面把我强行拖向大门口：“走了！！话多。”冷得可怕。
　　鞋底在地板上被暴力拖拽着踩滑，我一边被迫平移着远离那桌，一边扭着身子挣扎着说：“姐姐！不是……妹妹！我在群里！你可以找到我！！我叫粥粥！！！”
　　咣！！
　　我被薅出大门，大门猛地撞上。
　　楼道异常安静，言行举止都透出回响。
　　弱小如鸡的我，缩着脖子仰头看他：“……咋了？”
　　他低沉骂道：“我觉得这种围着人家说教半天还强行给人配对儿的都是傻逼。”
　　……得。
　　骂人还给我捎上了。
　　我弱弱杵了一下电梯摁钮，盯着它亮起红边，小声哼哼：“我错了。”
　　“……我没说你。”
　　“哦。”
　　“……”
　　沉默了一会儿。
　　霄哥说：“那男的底细你们又不清楚，也不知道是什么人，也不知道人家干什么的，随随便便就给人凑到一起，出了事谁负责？算谁的？”
　　我倒是从来没有想过这个角度。
　　“你说的对……”我抿了抿唇，辩解道：“不过，交友这事儿……个人意愿啦。只是坐下来聊聊嘛，也不是就摁头让人家谈。就事儿论事儿吧……这个小姐姐，我能感觉到，她对交友现在是持开放状态的，换句话说她挺想出来喝酒交朋友聊天的，只是内向，缺个开头。我刚才……也就是顺水推舟的事儿。也不是说人家就想一个人坐着冷静，我们非把人塞过去逼他们聊。对吧……”
　　还是那句话嘛……我喜欢惯着人，不喜欢管教人。
　　而我也就只把这当成一个小插曲。
　　直到后来没几天，我又去喝酒，才听霄哥说，他从调酒的那里得知，那天，后来，那一桌儿喝完，小姐姐跟那两个男的走了，说去喝下一场了。
　　“……”
　　我默然了。
　　他：“我本来还有点愧疚，当着第一次见面的人甩脸子，多少不礼貌。现在想想，我没看错。他们两个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又沉默一会儿，嘴里叹了一声：“随她去吧。”
　　随她去吧。
　　我反思的点不是在于我随她去了，而是我说了那句“随她去吧”。我发现，我好像对人总是这样——随她去吧，发生什么，她的自由。一副不戴有色眼镜的样子，因为我根本不觉得有什么是错的。
　　比如你发烧了还要去喝酒，我也不会拦着，只是会过去盯着收尸而已。你要是想在地上躺着——躺！现在就躺！我给你扔个枕头。管它脏不脏。
　　比如你在外面想发脾气，我也只会说：“发喽，有什么不好的。谁说克制和礼貌才是对的？管什么后果。”
　　比如你跟我说你不想回家，想偷偷从学校跑出来玩，我也只是会狂点头，然后说：“走啊，天津去不去？高铁五十块一趟，早去晚回。”
　　毕竟我自己就是那种，胃疼吃根冰棍治一治，头疼喝杯酒治一治，嗓子疼抽根烟治一治，的人。孩子乐意咋着咋着呗，拢共活不了几十年。
　　但是对待他人，我的这种想法真的对吗？
　　看上去很娇纵的样子，但其实客观来看，本质上会不会就是一种冷淡的置身事外呢？
　　这么想的话……
　　我当时顺水推舟又隔岸观火的行为，真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