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寒浮生》精分雨路

31、有曜

　　临终前，君离交代有曜，护好云顶门。
　　他交代尔思和逍遥，护好有曜。

　　掌门逝，新掌门继。

　　有曜成了新一任的云顶门掌门。

　　之前，魔族的攻势暂缓，既是想方法对付有曜三人，也是在等时机。

　　作为合作对象，桧风当然知道无宴在等什么。
　　当云顶门掌门逝世的那一刻，他将这个消息传给了无宴。

　　无宴与桧风既是相互合作，又是相互利用。

　　桧风知道无宴会怀疑，但是，无宴一定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只要无宴派出魔修到了云顶门，不管打没打起来，不管胜负如何，他的目的，都已经达到了。

　　果然，魔修再次出动了。

　　有曜受命于危难之间，现在的掌门之位，相当于一个活靶子，那些自私自利的人不敢担，只有有曜会接下这个位子。

　　桧风在第一次给的消息便是准确的，没有任何陷阱，这是一个良好合作的开始。

　　桧风每一次都会给无宴传递真实情报，他会告诉无宴去哪里埋伏，他甚至会如实报出灵修的人数。

　　桧风会让无宴伏击灵修，也会要求无宴在一些场合撤退，而无宴并非贪得无厌，他没有拒绝撤退。
　　虽说觉得有些可惜了，但是，桧风每一次抛出的诱惑都很大，大得足够弥补那些撤退的损失。

　　这些交易，这些合作，有曜不知道，全部都不知道。

　　他只知道就在他继位之时，消停了一时的魔修再次发起攻势。

　　此前，那些重大决定可以交给作为掌门的君离。
　　可现在，这些决定权压在了有曜身上。

　　有曜作为掌门，太年轻了。

　　有曜没办法让其他峰主完全听命于他，他也没办法在这种生死存亡的时刻先去解决云顶门内部问题。
　　那些蛀虫害人，但是，除掉蛀虫需要大量的时间和精力，而那时的云顶门，岌岌可危。

　　有曜从来都不害怕战斗，不论是在以前的任务还是如今的对峙，有曜从来都是冲在最前面的那一个。

　　有曜有着极强的团队意识，他会尽其所能地保护他的队友，他是一个容易受伤的人。

　　可是，有曜这一次面对的并不是一个任务，而是大批进攻的魔修，以及实力比他要强的魔君无宴。

　　有曜是第一次做掌门，有曜也是第一次担负起抵抗浩荡魔修，守住云顶门的责任。

　　有曜心太软，他不希望有人牺牲，也不希望有人惨死。
　　他的心软，让许多人付出了代价。

　　和平时期，有曜的心软是他的同理心，是他能体谅旁人，获得信任的人格魅力。
　　而战争时期，有曜的心软则成了他的怯懦，他没办法做出最冷静，最有利，最无情的决定。

　　有曜不舍同伴，他珍惜同伴，可这恰恰成了他最为致命的弱点。
　　他的善意成了软弱，他没办法选择牺牲任何一方，他没办法做出最理智，损失最小的决定，所以，他身边信任着他的人，全部都被他拖累了。

　　他越来越意识到自己的软弱，而在几乎一无所有之时，他真正了解自己的无能，真正地意识到了自己的善意究竟害死了多少人。
　　他近乎憎恨地质问自己，为何如此懦弱，如此无能——

　　曾经的有曜不怕受伤，也不怕死，那时的他将伤疤当作功勋，拼命去护住队友的命。
　　而现在，有曜不能受伤，更不能死，因为现在的他，是云顶门的掌门。

　　掌门之位是身份的象征，也是对自由的约束。

　　有曜不再仅仅代表他一个人，他的安危也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事。
　　他不能什么都不顾地冲上去，他不能亲自去为同伴杀去报仇，他更不能将所有的情绪写在脸上让人轻易就能看出来。

　　看到熟悉的面容与残缺的身体时，他要冷静地从伤口与死亡人数来判断对方的强弱，还要从幸存者口中拿到有用的信息，然后，不被情感左右，绝对理智地，分析利弊。

　　在冰冷的血腥味中，他要顾全大局，他要选出诱饵引人入局。

　　他拒绝了旁人游说，他亲自去找的人，亲自去开口说。

　　在他眼前的这个人是他熟悉的，是一起经历过生死的，也是曾经的他希望守护的云顶门同伴。

　　可是现在，他却要求他成为诱饵，主动送死。

　　曾经的坚持似乎在不知不觉间变得面目全非，他在坚持着最初的守护，但是，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是他不一样了吗······

　　他越来越压抑自己的同理心，越来越意识到自己的心软怯懦，越来越憎恶自己的无能为力。

　　曾经的同伴，现在依旧支持他，信任他。

　　哪怕是他让人去送死，对方也笑着说，好啊。

　　答应了。

　　有曜来，就是想让对方答应的，可是现在，答应了，他并没有感到丝毫的放松与高兴。

　　”我的这条命，当初就是你救回来的，现在就算没了，也是我赚了，毕竟多活了这么久。“

　　对方是这样说的，笑着对他这样说。

　　为什么要笑······

　　他是让这个人去送死啊······

　　”掌门，为你，为云顶门而死，是我的荣耀。“

　　这个即将赴死的人笑着说，眼神中带着敬仰。

　　”所以······“

　　有曜看着对方，他不知道他为了顾全大局，还需要放弃多少同伴的性命，但是他知道，这一次，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掌门，不要愧疚。“

　　即将赴死的灵修说得认真。

　　那是有曜最后一次见到这个人，这个，曾经并肩作战的同伴。

　　有曜乐观，有曜勇敢，有曜坚持，有曜坚守在云顶门。

　　可是，他队友，他的同伴，他的追随者，全部的，在他面前，为了他，一个个地离开。

　　他们说，很感谢能遇到他。
　　他们说，之前没想过这么大义，还真是近朱者赤啊。
　　他们说，不需要愧疚。

　　那是他的噩梦。

　　在草菅人命的战争时期，风花雪月成了影响局势的天时，青山秀水成了影响局势的地利，而生死之交则成了改变局势的人和。

　　所有的东西带上利害关系就没有最初的纯粹了，可是，在生存都成了问题的情况下，利害关系必须清晰。

　　有曜逐渐成了一个合格的，称职的掌门。
　　看上去，他变得越来越无情了，又或者说，他一直都在压抑着自己的情感。

　　有曜在后来无数次地问自己，当初的他是不是不应该坚持？
　　他知道，许多人都更看好逍遥，或许他们是对的，逍遥会比他更合适。

　　他想，如果不是他一直说，掌门是他的奋斗目标，那么，他就不会与掌门之位扯上关系，那么，他就不会连累那样多的人。

　　可是，年少的有曜不懂这份责任与重量。
　　在当时的他看来，掌门，意味着守护。

　　有曜有想要守护的人，掌门师父，尔思逍遥，还有云顶门的同伴，都是他想要守护的人。

　　年少的有曜认为，只要他努力，他就能好好守护他想要守护的人，他想要守护的地方。

　　少年的他，太天真。

　　如今的他，明白了责任的沉重。

　　有曜对外抵抗魔修，而桧风对内一点一点将那些老东西的势力摧毁，一点一点让那些耀武扬威的新生代反对派体验到失去的惶恐。

　　桧风与有曜不同，他够狠，也够无情。
　　有曜在外对付敌对的魔修，而桧风向内收纳理不清的同门。

　　桧风借着表面归属的姿态，趁机一点点吞食对方的势力。
　　当那些老东西与反对派察觉出不对劲时，桧风已经有足够的底气与势力，让这些家伙不得不依附他。

　　控制住云顶门内部势力，这才是桧风的目的。

　　引来魔修，这让云顶门处境危险，甚至极有可能下一秒就会被魔族攻下占据，但是，桧风却对他的义父有信心。
　　似是自始至终，他都不曾怀疑过，有曜一定会守住云顶门这件事。

　　而事实上，有曜做到了，但是代价，也不小······

　　桧风全程旁观，看着那些与有曜并肩作战的人一个个地在战斗中丧命，看着他痛不欲生，看着他无能为力，看他形单影只······

　　有曜他不够狠，所以已经注定，那些愿意追随他的人，要为他的心软付出代价。

　　这场存亡战争逐渐进入尾声。

　　逍遥和桧风带人暂时拦截了增援的魔修，而有曜与尔思则有机会在不被打扰的情况下直接对上魔君无宴。

　　当时的尔思伤势未愈，之前被魔修残害的伤在丹药的麻痹下暂时不会影响他的出剑。
　　但是，魔君无宴的实力不容小觑。

　　尔思拼死为有曜挡了一击，气得无宴直接砍了他的一双手脚。

　　而尔思的抵挡为有曜争取到了时机，他全力反击，不计代价地重伤了魔君无宴。

　　尔思捡回了半条命，而有曜将尔思带回去后，他的半条命也快撑不住了。
　　如果不是尔思还在，那时的有曜可能直接选择自爆，哪怕不能地拉着魔君无宴同归于尽，他受的伤也决定不会轻。

　　尔思的手脚被桧风接回去了，他的身体还算完整，只是那双手，那双腿，废了。

　　有曜伤的不比尔思轻，他那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自残式打法，让他体内灵力枯竭，血气乱窜，经脉破裂。

　　有曜会死。

　　可有曜没有死，他恢复如初。

　　是逍遥救了有曜的命，快要死的人，成了逍遥。

　　外界不知道逍遥的血脉秘术，所有人都以为有曜必死无疑，魔君无宴也不例外。

　　在局势接近尾声时，桧风摆了无宴一道，他不但隐瞒了有曜的真实状态，还助有曜重创无宴。

　　于是，就在这样的意外与背刺中，完整全盛的有曜彻底击溃了受伤的魔君无宴。

　　这下，群龙无首魔修不得不撤军，就算无宴再怎么不甘心也不可能继续打下去。
　　甚至，他的属下要费尽心思才保住了他这个魔君的性命。

　　当然，无宴也不是什么心怀开阔之人。
　　在知晓败局已定，属下将他带离之前，他毫不犹豫地将桧风供了出来。

　　这些灵修不但喜欢窝里斗，还偏爱生出些见不得光的想法。

　　他倒是很想看看这两人撕破脸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