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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疯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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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不早,满地碎酒瓶。
咣!
咣!
稀里哗啦。
“随你便。”
陈芒抬手,擦掉下巴上的血,拎着书包出门了。
大部分时间如果陈骏硬要耍酒疯,他会选择去西坝河一家网吧将就着待两天,远离祸事。反正只要不开机子,就不用付钱。
“学生,又来啦。”
前台一个美女姐姐招呼道。她的实际年龄肯定远比外貌所见要年长,但漂亮的妆容让她重返十八岁。她总在这里,认识陈芒——何况陈芒穿着校服。
这地方环境一般,入口偏僻不说,里面的装潢也有些老旧,红色沙发椅的皮面都透着烟味。
陈芒只点头,不说话。正要找个不影响生意的位置落座。漂亮姐姐叫住他,还朝他晃了晃手里的饮料:“你来得正好,帮我盯一会儿呗,我要出去一趟。价位表在这里,你都知道的。”
“好。”陈芒应下。
这也是常事。
他把书包往柜台边一挂,在转椅上坐下,安顿好便拿出手机开始打王者。
“欢迎来到,王者荣耀!”
“全军出击——”
……
今天是周末。陈芒前两天接了个打战力的单子,今晚是最后时限,他必须打完。
不一会儿有人进来:“黄金区开台机子,两个小时。”
“有身份证么?扫这里。”陈芒冷淡地抬手指了指,继续埋头打游戏了。
又有人从冰柜拿饮料:“您瞧眼,我拿瓶茉莉蜜。”
他只瞥一眼,一扬下巴:“三块钱,扫这儿。”
……
.
“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前进、前进进!”
“礼毕!升校旗,唱校歌。”
天光大亮,操场上站满了蓝白校服的学生,笔直地站着唱校歌。当然几乎没什么声音,因为大家都不会唱,张张嘴就算给面子了。
陈芒因为通了个宵,现在有点站不太稳,细白的手指紧捏裤线,试图让自己保持军姿。
升旗仪式结束。
学生们正放松腿脚,校主任走到主席台上,接过了麦克风。大家只得又站好,音箱嘶啦嘶啦响了起来:“现在宣读一下本期‘追求绿色时尚,走向绿色文明’的板报评比结果,叫到的班级,派出代表上台领奖。”
“高一年级第一名——高一1班。”
“Ohhhhhhhh!!”
一片欢呼,他们班一个学生出列跑了上去。
“第二名——高一6班。”
“Ohhhhhhh!!”
又是一片欢呼,6班也派了个代表。
3班这边还在互相挤眉弄眼,他们大部分人已经知道了名次。
“第三名——高一3班。”
“耶!!!!”
大家都高兴地鼓掌,梁辰更是蹦了起来。董老师站在后面,脸都冻红了,笑着说:“梁辰上去领奖吧。”
于是同学们又一路从后往前传话:
“梁辰去领奖!”
“梁辰!”
“老师让你去领奖!”
“哎!”梁辰应了一声,高高兴兴地跑了上去。
最后他们三个年级的代表都凑到一起,每人手里都是一张橙红的奖状,“奖状”两个字金得反光。他们站了两排,跟校主任一起合影——
“三,二,一!”
咔嚓。
底下,4班那个小眼镜儿翻了个白眼。
.
“好冷好冷好冷好冷……”
回班之后,梁辰立马把奖状交给董老师了,自己把手缩袖子里,哆哆嗦嗦隔衣服搓着。
董老师接过,好好地看了看,笑道:“陆藏之,把它贴咱班后边吧,板报上头。踩椅子上够得着吗?”
“好,”最后一排,陆藏之闻言站了起来,把自己椅子搬过去踩上,“够得着。”
他虽然不壮,但很挺拔,踩上凳子刚刚好;如果是陈芒的话,可能就稍微,有点不太行。
“别摔着。”老师叮嘱着,把奖状和胶带一齐递给了他。“……哎?我去给你拿剪刀。”
陈芒就坐在角落里打游戏,再热闹他也只是扫了一眼,没什么心情关注。
昨晚上就该交的单子,他没打完。
“哎?剪刀呢??等我去办公室找一个。”董老师说着,下节课的上课铃打了,“坏了坏了,先下来吧。”
“没事儿,我这有一把……美工刀。”
陆藏之从兜里摸出来一把漂亮的小刀,随后很熟练地割断一条条胶带快速把奖状贴在墙上。
陈芒被击杀,扭头看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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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芒连午饭都没吃。
中午,教室里空空荡荡,只有从窗外照进来的正午的光。没开灯,气氛略显倦怠。
“Victory!!”
靠窗的角落,胜利音效响起,陈芒快速退出结算界面去查看英雄战力,手都微微发抖。
「百里守约-5013分-黄山市第41名」
……还好打上去了,一个低分省的银标而已。
他呼出口气,截图发给景止。
-陈芒:“昨天出了点儿意外,没打完。现在还来得及吗?”
三分钟后,景止给他转了100元,回复:“定金先给你,我去让板子付尾款。希望来得及。”
又是三分钟。
陈芒坐在硬邦邦的凳子上如坐针毡,他快速计算着这礼拜的饭卡消费以及微信钱包的余额。
“两百二十减去三十二乘五……两百减六十……一百四……”
……
他这个月必须攒下些钱来,不然这学期的学费和书本费……
叮铃!
是微信消息提示音。
陈芒立马翻开手机查看——
-景止:“妈的!那孙子跑单了!”
“砰!”一声,陈芒一拳锤在桌面:“操!”
他咬着牙,心突突直跳。
面对屏幕里景止一连串的脏话输出,陈芒也只得回复:“算了吧,是我没在规定时间打完。”
不然呢?
景止也是私开的代打,理论上对客户和代练都没有保障,也没办法有保障。想要保障就去平台,去平台就别想多挣钱。
他已经占了太多便宜了,陈芒知道。
……但还是他妈的不甘心。据说饥饿会让人更生气,陈芒不知道,但陈芒很生气。
这会儿食堂早就被抢空了,已经有同学陆陆续续地回班,人声渐渐充满了教室和楼道。
“呀!你不会没吃饭吧?”
梁辰总喜欢在食堂的第8窗口抢点零食,昨天是薯条明天就是鸡块,好巧不巧今天是薯条混鸡块。她也不管能不能在教室吃,反正大家都拿回来聊着天吃。
这会儿看见陈芒在位子上坐着,脸色不好,梁辰就把自己的零食供了出去:“给,吃点儿?”
陈芒看了她一眼,摇摇头。
“真不吃?”
“不吃。”
“那好吧~”梁辰也不硬塞,又晃出去拉着人聊天了。
楼道逐渐吵闹起来,陈芒不喜欢管闲事,也不爱凑热闹,他往桌上一趴,只想睡觉。
虽然,他现在气得有点睡不着。
楼道。
今天比往常还要吵,似乎是出现了什么纷争。陆藏之从食堂一回来,就看见那小眼镜儿带着大胖子,和自己班的姑娘们疯狂叫嚣,完美堵住教室门。
“吵什么呢?”
他一脸公事公办地上前,把几人打量一番。梁辰气得中指都要怼人脸上去了,还是被小贺拉着;葛云博更过分,做着鬼脸扭着胯:“就是抄袭就是抄袭就是抄袭!”
“陆藏之,他非说咱班板报抄袭他们班!”梁辰指着人鼻子叫道。
葛云博:“本来就是!”
“好了。”陆藏之抬手止住他的气焰,“你说我们抄袭,可以。证据呢?”
“证据?板报就是证据!”葛云博隔窗指着3班后黑板,“都用绿色我就不说了,你自己看树的形状,那几个树的图案,跟我们班一模一样!甚至你们抄的最后一条标语都跟我们班一样!不会是不知道写什么就来抄了一条吧?哈?”他又嘚瑟地扭了起来。
梁辰:“你放屁!!我都没看见过你们班板报,还他妈抄袭呢,你怎么不说你跟我班一样,你抄袭我们班!”
女生们也跟着叫:“就是啊你在这装什么大头蒜!”
陆藏之端庄地站在中间,又抬手止了梁辰的话,看向葛云博:“第一,树能有几种颜色?绿色主题,又能用几个颜色?况且绿色不止我们两个班用吧。”
“第二,”他伸着两根手指,“树能有几个形状?就这么几个样式,长得一样也有可能吧?在抄图片的时候抄到了同一张例图也有可能吧?”
“第三,标语。你们班的标语难道不是从网上down的,是自己编的?既非原创,就无版权。别说我们是在网上恰巧和你们抄了同样的,就算我们是抄了你们班板报上的字,又能怎么样呢?”
女生们气焰蹭蹭涨:“就是!”
“你就是酸我们班有奖状!!”
“还抄袭呢,我呸!”
事实上今天葛云博能这么嚣张,除了因为身后有大胖子给他撑腰,还因为今天他们年级的班主任和年级主任都外出学习去了。换句话说就是没人管。
于是葛云博一咬牙,一掌推在陆藏之胸口!趁着陆藏之一个趔趄,他又去推搡姑娘们:“你们以为凭你们画的这个东西我能给打10分?啊?我能打10分?”
“你什么意思?”陆藏之伸手护着女生,又被撞了一下 。
葛云博:“我告诉你们,那10分是你们班陈芒打我、威胁着我给的!不光明正大的是你们!”
陆藏之不还手,他就猛地把陆藏之推倒在地,摔地上咚一声,人群哗然散开些许。
“不可能!陈芒不会……”陆藏之要爬起来,又被胖子过来抡了一脚。
胖子再怎么样也只敢踹他腿,但陆藏之有一瞬间,眼里是真的现出杀意。他闭了下眼,情绪就这么被揉碎了,只紧捂着自己校裤的右兜,并未做出动作。
葛云博“呸”了一声,嬉皮笑脸地要蹲下来挑衅他,下一秒天旋地转!!
“我他妈让你再吵!!”
咣当!!!
陆藏之眼睁睁看着陈芒从后门挤开人群,怒气冲冲一把抓在葛云博后领,猛地把人往储物柜上一甩——当场,小眼镜儿的额头砸出了血。
一圈人都安静了那么两秒。
紧接着,大脑宕机的葛云博反应过来,惨叫道:“杀人啦——!!!”
咣当!
陈芒单手拽着他又撞了一下:“我他妈杀你妹!”
旁边的大胖子都懵了,他没见过打架原来是这个阵仗,但是掂量了一下毕竟自己比他大这么多块儿,还是出手去拽他胳膊:“你放开葛云博!”
“滚!”
一双飞刀眼扎过去,陈芒左手一个摆拳痛砸在人脸上,鼻血瞬间流下。
见这怂货不敢再来,陈芒抓着葛云博又猛地一撞,撞一下问一句:“来!给老子说,到底什么是抄袭!”
“啊!”葛云博惨叫一声,又开始喊:“杀人啦——!!”
“别他妈吵了!我让你说,什么是抄袭!”
“啊!!”
“说啊!抄他妈哪儿了?!”
“杀、杀人啦!!!”
“我问你,抄他妈哪儿了?!”
葛云博眼镜儿都掉了,捡不了也不敢捡,眼泪和着血糊了满脸:“你不能杀我!你杀我要得处分的!你要去坐牢的!!”
陈芒难得笑了一下,紧接着眉头拧紧又给了他一拳!
“我他妈杀了你我去坐牢也好偿命也罢,你呢?你已经死了!!傻逼!!”
身后,陆藏之早已站了起来。他和板报组的姑娘们一起,被陈芒拦在身后,而陈芒正在痛下杀手的边缘疯狂横跳。
陆藏之眼底晦暗不明,把右手揣进了兜里。
我杀了你我去坐牢也好偿命也罢,你呢?你已经死了!
这句话值得仔细品读,陆藏之认为。他意识到,陈芒可能不是在装不良少年——陈芒是一个真正的,可能成为杀人犯的人。
因为这句话里包含了一个价值观。法律对罪名的审判与惩戒,变成了可衡量的筹码。能说出这句话的人,他眼中的国法没有威严,他将不再畏惧罪名,他的心里有一杆野蛮的秤,可以将这份惩戒与带来的收益相提并论。
也就是说,只要我愿意去死,我就可以杀了你。只要我愿意去坐牢,我就可以杀了你。
只要我愿意付出这份代价,我将在法网之下肆意妄为,疯狂者称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