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粥随记》温风散粥饧

272、2024.3.15

　　在地铁上，下班时间的六号线，可想而知有多拥挤，前后左右全是人，耳朵里充斥着地铁噪音。
　　然后，在这片隆隆噪音里，我听见一句低哑的含混不清的——“你是我妈妈吗？”
　　我瞬间反思自己穿着——短发皮衣工装裤，不应该像女的啊，同时瞬间抬眼看过去。
　　一个女生，中学生的样子，穿着像校服的衣服，扶着栏杆低着头，也没抬眼看我，也可能瞥了我一眼，但目光落点仍在我身上，嘴里嘟嘟囔囔念念有词，听不清。
　　我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她在唱歌，好像还是rap。
　　“……”
　　原来刚才是空耳了。
　　我格外注意了一下她的左右耳，都没有戴耳机。
　　我想起来我小时候——很二逼的那个时期，就是别的女孩子都在玩芭比娃娃而我在幻想跟喷火龙征战沙场的时期，经常一边走路一边故意唱歌。原因是，我觉得我唱歌老好听了，如果有哪个路人很有眼光发掘我，我就可以当明星赚大钱。
　　天呐想起来就尴尬。
　　我站在靠门的位置，背几乎靠在门上，然后她小小的个子，扶着我左手边的栏杆，把我半框起来。这个时候，她突然把扶栏杆的手抬起来，去扶顶上的栏杆。不是可以抓的扶手，是栏杆。
　　然后我看着她拽拽的脸，又想起来，我小时候坐地铁，还干过为了装叉，故意不扶扶手，而是像男人一样抬手抓着栏杆，假装自己很高的事情。
　　天呐。
　　短短几分钟，她对我什么都没做，我却想起了不堪入目的尴尬往事，被创得要晕过去。我想立刻下地铁钻进垃圾桶蹲下。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地铁开门，我以为她要下车——我本来也以为她要下车，因为她扶在地铁门上面的栏杆上。
　　结果她往后让了让，一个男人扶了下她的肩膀，他们对视一眼，男的指了她一下，她往里站着了，去扶着里面那种成排的吊环了。
　　“去里面好好站着。”男人说。
　　“好。”
　　我平时就敏锐多疑得过分，皱眉，端详起两人。

　　男人就是大叔，没什么好说。女生齐刘海扎马尾，就是普通的学生样子，皮肤较黑，眉睫乌黑漂亮，嘴唇偏厚，鼻梁骨、颧骨、下颚线较明晰，骨相上像贵州一带的人，不是本地人。她这个年纪，不应该没手机，但是她眼神百无聊赖又不低头玩手机。哼歌，但没戴耳机。
　　现在人群挡着她，我看不见她的眼睛，她也看不见我，我只能看到她挣扎一样晃动着拉环，就像在为什么事情着急。
　　而且她所有的行为都像在引人注意——谁会在地铁人潮拥挤里唱rap啊？

　　门已经关了又开一次，我借着人流涌动，从另一个小哥跟前挤了过去：“过一下，谢谢。”
　　我挡在她和男人之间，背对着男人，中间还有些挤。
　　她看我要往里走，便放下手，想把拉环让给我。
　　我摇摇头，在颠簸里示意她继续拉好吊环。
　　她眨着眼睛看我。
　　“……”
　　我措了下辞，低声问她：“你……初中？”
　　“没有，我刚上小学。”
　　没经过变声期的声带。
　　“哦。”我点头。
　　现在的孩子个头发育得真快。
　　我又问：“后面那个……是你爸？”
　　她点头：“对。”
　　“哦……那就行。”
　　那就行。
　　我总是过分警惕，即便在最喧闹都市的最繁华一隅。我觉得这不是坏事，因为可怕的事情也不是没发生过。
　　人会有许多一念之间，既然总有一个会掀起蝴蝶效应，那就一个都不要放过。
　　话是这么说。
　　但我现在非常尴尬！！！

　　我清了清嗓子，笑着胡说八道：“刚才我还以为你在跟我说话，没听清，以为你找我有事。我……警校的，戒备惯了，不好意思。”
　　“没事没事没事。”小女孩立刻也笑着跟我道谢，“谢谢谢谢谢谢。”
　　我扭头，尴尬地从人群里挤了回去。
　　走之前，我听清了小姑娘嘴里咕咕叨叨的内容。
　　她在背单词还是背课文。
　　可能是背疯了吧，叨叨几个字调就满天飞，让那串洋文不过分枯燥。
　　唉，现在的孩子，真可怜。
　　坐地铁还得背单词。

　　算了，我更可怜。
　　我他妈也得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