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李君若

178、第一百七十八章 现分歧四煞起争执

　　那个人坐在阁主之位上。凭自己的实力坐上去的。
　　作为五阁主之一的藤原败了，意味着，他们要接受任何一个打败他们其中之一的人，为他们的新阁主。
　　武者，最重的便是承诺。但凡藤原手软一丁点，琴门便不会认可这结局。而今琴门都认可，谁也不可否定她的身份了。
　　松本依旧作壁上观，输了就是输了，按照天机阁的规定，不可连续两人挑战。若是再想斗，须得等半年之后方可。避免赶尽杀绝。
　　琴门是武力最高者，水田是智计最高者，两人不约而要遵守这约定，要保一个人，岸田不免觉得可笑：“琴门十二郎，水田君，你们不是一向讨厌女人么？怎么，今日怎么突然这么仁慈了，莫不是和藤原一样，喜欢上这个女子了吧？”
　　琴门用脚猛地一踹，岸田身影轻掠让开。琴门欲抽刀，厉声道：“既然你很想死，我成全你。”
　　水田上前拦住动怒的琴门，将他的刀按回去，他知琴门的作风，刀出鞘，必见血。
　　岸田不买水田的账，呵斥道：“水田，你装什么铁面无私，我很想知道，你为何要保她？”
　　“规矩而已。”水田淡淡道。“藤原与他决斗的时候竭尽全力，并未手下留情。新阁主确实以武力赢得阁主之位。”
　　“规矩？”岸田觉得可笑，眼神里尽是轻蔑，“你们两人便是规矩，你们眼中有规矩吗？”
　　松本在一旁看戏，笑道：“岸田，你以前犯错的时候要被杀，他不一样也保你。”
　　水田看向岸田，忽而恻恻一笑，道：“如果今日破了这规矩，意味着我们五个人最终的结局，便是自相残杀。如果你不愿守，那琴门也不会守，你是真想死，还是想报仇？”
　　其实所谓的仇，并不存在。千秀和藤原行了夫妻之实，乃是他两人之责，若承认藤原和千秀都是受了此人的蛊惑，那岂不是说明，此人智计无双？
　　文或武，藤原都输了。输在一个垂死之人手里。岸田的身手还不及藤原，若文天素挑战的是岸田，或许就不只是险胜。
　　岸田觉得荒唐极了，他最后道：“所以，你们打算尊她为阁主，半年之后才能再次挑战她？”
　　水田并未作声，算是默认。
　　琴门却开口：“是的，你不想遵守规矩，现在就可以退出。若是你还想伤阁主，我会代表天机阁清理门户。”
　　“你居然为了一个外人，要杀我？”岸田觉得不可思议，他猛然飞向问天素。
　　琴门手中的刀滑出，刀柄重重打在岸田胸膛，岸田堪堪承受住，吐出一口鲜血来。岸田手中的双刃剑一合并，水田飞身过来挡住要动手的二人。
　　“她现在是阁主。”水田冷着声道。意阁主尚未下令，不得私下动手。
　　琴门便收刀入鞘，他站在新阁主位之下，似护法一般。
　　松本知道琴门是一个武痴，只服武者高手，认这位新阁主，想必是诚心之举。再者，从未有人真正展现出琴门所设想天女散花那一招，眼前的新阁主却做到了。
　　岸田捂着胸口，擦了嘴角的血，愤怒地看向水田：“所以你也是这个意思？”
　　水田道：“若是阁主出了格杀令，我也会执行。”他退后一步，与琴门并肩而站，将新阁主护在身后。
　　岸田最终看向揽着藤原的松本，问：“你呢？”
　　“我瞧着这女人也不错，毕竟我从前对女人不感兴趣，既然藤原君如此喜欢，我觉得，我也要爱屋及乌，是以，我也决定喜欢这个新阁主了。”松本撩起一缕头发，动作妩媚。他捏着嗓子阴阳怪气的声音像个太监。片刻又恢复正常，笑向水田道：“水田君，你不会跟我抢她吧？”
　　水田懒得理他。
　　松本继续搅弄着头发，做出一副娇滴滴的表情，含羞笑道：“当阁主的男人也不错，藤原还是有眼光的。自今日起，我不介意你们喊我阁主夫……”
　　“实在不行叫阁主夫人也行。”他很是慷慨地说道。
　　岸田哼笑着，他忽而大笑起来：“你们都疯了吗？”
　　松本就觉得是岸田的不是了，道：“咱们组建天机阁，不就是为了开心吗？岸田君为何如此愤怒。且六个月之后，你也可以去挑战拿回阁主之位，何必如此呢？”
　　“你们可别忘了，她是中原人。”岸田怒眼圆睁，似要吃人。
　　松本不以为然：“咱们祖上多多少少和中原有关系，厘清这些，未免太有失格局。”
　　其实大家心里清楚，因文天素之故，藤原和千秀真正做成了夫妻。岸田此生怕是再也不会和千秀在一起了，这在岸田心里纠结着，能把他逼疯。
　　松本又补充道：“是，你是我们几个中最正常的一个，有七情六欲，也有家国天下。可是你忘了，你是为何加入天机阁的？”
　　因为被人追杀，全家被杀，要报仇，所以要杀杀杀……
　　“我们几个不过是以游戏姿态玩弄人间，何必那么认真呢？再说，这位新阁主，未必能活多久，你可别忘了，她是一个毒人。就算她有回天之力，撑死也活不过三年。三年是她生命的极限，还是在用各种药保养之下。一旦停药，随时都可以死。我就不太明白，你怎么突然这样计较起来。”松本也懒得遮掩，反正就是好玩，怎么还输不起了呢～
　　琴门冷声道：“先将阁主带回藤原府。”
　　这话过后，又是一阵沉默。
　　松本扶着藤原，岸田要杀新阁主，唯一两个护着新阁主的，一个是个文痴水田一郎，一个是武痴琴门十二郎。
　　“我扶阁主吧。”水田道。
　　琴门便未作声。
　　水田早着人备了马车，将人带往藤原府。
　　马车翌日到达藤原府时，阵仗比先前任何一次都庞大。
　　重伤才回复的千秀得知文天素再度被捉住时，心头即惊讶，又觉得并不意外。能在四煞手下躲了这么久，也算是她的厉害了。
　　她躲在柱子后偷看时，昏迷的文天素脸上还戴着金面具，她头发散乱，参差不齐，像是被什么绞断。她身上的衣衫丝线七零八落，沾满暗色的血迹。
　　虽然看不见她的脸，但她看她身形，一眼便看出来是文天素。也不知道人还是不是活的，千秀这样想着。
　　木寒带着几个婢子将人从马车上扶到肩與上抬了进去。
　　按部就班，自然是抬进飞花殿。
　　片时，重伤的藤原被抬入太华殿，千秀瞧见遍体鳞伤的藤原，吓了一大跳。伤成这样的文天素，竟然还能重创藤原……
　　不过，藤原受伤，她便可以出来走动了。
　　水田叮嘱，阁主的金面具除了她自己，任何人不得取。
　　木寒疑惑：“不取下面具，如何喂药？”
　　岸田不由得嘲讽道：“木寒先生，这可是规矩，你若揭下她的面具，会被杀掉的哦。”
　　此时想起天机阁的规矩，不免觉得好笑，难道真的是为了让他们几个避免自相残杀呢吗？不过这样也好，如此，木寒没法给她喂药，很快她就会死掉。
　　水田道：“用行针。”
　　木寒犹豫了片刻。
　　岸田道：“水田，你不会想亲自给她行针吧？”
　　“是。”水田回答得淡然。”如今她是我的主人，我确实有必要保护她。”
　　躲在暗处的千秀听到此处，诧异万分，忍不住出来问：“她为什么是你的主人？”
　　岸田见纤瘦憔悴的千秀，心头不由得一痛，替水田答道：“喜欢当走狗罢了，不就像你喜欢当藤原的狗一样？”
　　千秀伸手便是一耳光。只她重伤初愈，手头并无多少力气。
　　岸田脸都没偏一下，也不还手。他笑了笑，毕竟被她扇耳光，算是跟她有肌肤之亲了。可惜，她不懂……
　　水田交代了木寒一些事，便进去给天素行针。
　　他手法倒是十分熟练。琴门进来道：“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需要将这药顺着针孔，沁入她体内。”
　　两人看着那金面具，神色平静如水。除非阁主自己动手，任何取她面具的人，必须死。这是天机阁建立之初，为了体现对阁主至高无上的尊重，定了这么一个规矩。万万没想到，此人竟忘了取面具下来。
　　千秀要过来帮忙，被松本拦下。
　　“你拦我做什么？”千秀横目扫了他一眼。
　　松本似逗小狗一般嘻嘻一笑，道：“那可是我的新主人，我担心你进去杀了她。”
　　千秀知道这几个人就没一个正常 ，当然，她自己也不正常。不过文天素毕竟帮过她，她关心一下也不为过。
　　“我只是进去看看，她是否还活着……”千秀道，被文天素所帮，两人各取所需。不过而今，她心头对文天素倒没那么多恨，反而是有些佩服她的。世上怕也只有文天素敢与藤原硬碰硬。藤原的疯狂与残忍，文天素其实还并未真正领略过。她有些好奇，藤原还能继续容忍文天素了吗？
　　“死肯定是没死的，死了就不会成为阁主了。”松本依旧不许，只是笑道：“不过跟死也没什么区别。”
　　千秀透过窗户，看见文天素还穿着那天机阁阁主的衣衫，衣衫上的血迹已被清理干净。她床榻周围放了许多冰块，房内的清凉透出窗户，在这炎热的夏天，倒十分舒爽。见那二人也算用心，她帮不上忙，只得离开。
　　水田和琴门在里头行针良久，松本看着远处打杂的婢子，向里头的人道：“其实，取下主人的面具很简单，只要叫一个婢子给她洗漱就完事了。”然后再把那个婢子杀掉，不就行了。
　　水田依旧没理他，两人到夜间才将那药全部淋入她的身体。
　　水田问琴门：“可否帮忙打造这种中空的银针？”他画了图纸给琴门。
　　“可以一试。”琴门说着便带着图纸离去。
　　翌日，琴门带回十根银针，都是中空的。每根银针都连接着牛筋软管，软管上连接着一个漏斗。
　　他和水田都十分默契地将药和针管带进去，装着药的琉璃瓶子倒扣在漏斗上，药便顺着软管流入她经脉之中。
　　救治的二人毕恭毕敬。尽管阁主昏迷，二人也无丝毫怠慢之处，每次给她施针，便是先俯首行礼，等离开之时，再度行礼。
　　藤原那厢却只有木寒。岸田看不下去，欲进来阻止，却被松本拦在外面，道：“他们在意的，不过是因为她是毒人，你怎么就想不明白这一点呢？”
　　“那你在意的是什么呢？”岸田面色满是鄙视，若非他知道松本好南风，几乎真要以为这几个男的都被那妖女鬼迷心窍。
　　“我不是说了吗，我爱屋及乌，喜欢藤原君，当然也要像喜欢藤原一样喜欢她。”松本反正觉得脸要不要无所谓，心头畅快才是第一位的。
　　岸田哼了一声，纵身飞走了。
　　沧浪汹涌的大海上，百来只艟艨巨船穿梭在海雾之中。倾盆暴雨让激战的双方水无法驾驭战船。
　　恰才绕过重重东瀛水军搜查的乔卓然几个浮海登岸，在风暴里辗转多日的几人几乎精疲力竭。
　　风暴卷起滔天的海浪将还未靠岸的船只猛地拍向岸边的礁岩，顷刻间那十多丈长的船便散得细碎，人和船碎屑眨眼之间便被海浪吞没，不知踪迹。
　　躲在岩石之下，面色苍白的程若梅捂着手臂上腐烂的伤口，道：“没想到我们为了登岸，竟耗费大半个月。”
　　乌云笼罩着海面，对面奔袭过来的，好似倒悬的海水，直往陆地上浇灌。
　　“若梅姐，我们在海水里泡得太久，得先找个地方休养。”小雨劝她，陈家姐妹还在昏迷之中。
　　她们四月中旬便到了东海，租赁了商船浮海东渡，不想遇到倭寇侵扰。
　　这一路杀倭寇，人单力薄，加之不谙熟海洋风浪，遇到龙卷风，以至于半路便被流寇拦截。最后，她们是躲在东瀛人船仓里，才得以登岸。
　　想到这一路来的心酸。程若梅忍不住一叹，她们是来救天素，不想而今，连登上东瀛的领土就费了这般周章。天素若是想离开，岂不是更艰难？
　　暴雨将天空下成黑色，此时，人眼所见的范围不过方圆数丈。狂风巨浪拍打着崖壁，发出嘶天的哀鸣。仿佛末世之劫，恶魔来临之时，毁天灭地的灾难，叫人避无可避。
　　乔卓然给陈家俩姐妹把了脉，道：“在海水里浸泡得太久了，先去找个地方安置她们。”
　　回头而望，海上殷雷滚滚，天际时有紫电触动。乔卓然知道李珺珵还在海上和倭寇激战，只此番风暴如此强劲，听水军们说这是百年一见的飓风。
　　顷刻间，黑雨吞没了海天交接的界限，整个大海和天空都被包裹在黑色之中。
　　深海之中，百十艘巨舰在风暴之中全然失去了方向。黑雨裹挟的恐惧之中，分不清东南西北，更分不清天与地。
　　星相术士抱着巨船桅杆，拿着罗盘试图找出一个方向，眨眼之间，人和罗盘都被卷入海浪之中。
　　迎面而来的暴雨像一面水墙，从东南方向的海面上横推过来，暴涨的海浪逼天而来，幕天席地，似要将那六十六丈长的巨龙舰撕碎。
　　船仓内，水军和器械都被颠得七零八落。灌了水的船仓东西浮得到处都是，根本无从清理。
　　此时，风暴成了他们生存的最大威胁。
　　有些年纪轻的水军从未见过这场面，早已吓哭了。
　　有经验的水手开启了泄洪仓，将倒灌进来的海水徐徐排出去。所有人自顾不暇，尽力而为之外，剩下的只能交给天意。
　　雷声在浓重的乌云里滚动，闪电在低空中奔袭，惊天炸裂的雷声不时劈在海面上，一阵阵爆破之声激荡着海面越发动荡。风狂浪涌，大雨如瀑。狂风哀嚎，暴雨怒吼。整个大海，像是被惊天的神秘力量将盛海水的瓮掀倒，将整个海水泼向某个地方。
　　而点缀在风暴之中的巨船，此时不过沧海一粟。
　　饶是船中都是老水手，亦被此浪颠簸得站不住脚跟，一个个晕头转向，叫苦不迭。
　　紫色的闪电将乌云撕裂出细长的口子，霎时间又消失不见。细碎的闪电如龙须一般缭绕在密云中间，又像是恶魔的爪牙，似乎在触向人间的那一刻，就要把他们所乘坐的巨舰撕成齑粉。
　　俄而，一根船桅缆绳本绷断，十余丈高的船帆兀然被风搅开，惊得将领们纷纷示警，三十多个水手齐齐过来将断了的缆绳拉住。

　　横扫过来的暴雨如千万支箭一般打在将士们身上，谁也不愿退缩，谁也不敢放手。众人深知。此时船在深海之中，船在人在，船亡人亡。
　　倭奴船只不及中原船只大，不少还未来得及回港的船只在海风之中颠簸翻了船。
　　李珺珵抓住船弦眺望，原本靠着灯火和令旗行军指挥，而今在风暴里，同一条船上的人，船头已看不清船尾，何况别的船舰。

　　李珺珵命人吹响号角进行联络，奈何海浪滔天，横横斜斜拍打着船体，相互交叠的海浪发出巨大的吼声，人为的声音被密密实实堵在数步之内，根本传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