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手记》精分雨路

5、琉璃与花

　　家主前段时间买下了一片花田，家主知道梦梦喜欢，所以打算把这片花田当做下一次的生日礼物送给她。

　　因为梦梦嗓子受伤，家主提前把这个惊喜拿了出来。
　　家主说，等浮生功课告一段落，空闲下来后，让他陪着梦梦一起那片花田玩。

　　很多时候，梦梦都觉得伯父对浮生过于严厉了，但转念一下，严厉也好，总比敷衍强。
　　虽然浮生不是大伯亲生的，但是，大伯并不讨厌浮生，浮生在将来应该会继承家业，作为家主的大伯对下一代继承人严格，倒也能理解。

　　其实，梦梦也想要拉着浮生出来散散心，放松一下。
　　明明嗓子被毁的是她，浮生却是一幅比她更受伤的模样。

　　等着盼着，梦梦终于能去那片想着念着的花田了。

　　当梦梦坐在马车里兴味十足地看着街上的行人商铺时，突然被一闪而过的流光给吸引了。
　　梦梦连忙叫停马车，向着那抹流光走去。

　　那是一个在摆卖着琉璃制品的老妇人，她的手中拿着的一对琉璃耳坠。
　　这对耳坠子是一种不规则的特殊形状，弧度流畅，线条简洁，虽然算不上精致稀罕，但梦梦看一眼就喜欢上了。

　　虽说前来光顾的是个小姑娘，但老妇人还是认真地招待着，见她看着自己手中的这对耳坠，更是给了梦梦仔细打量的机会。
　　这些琉璃制品都是老妇人和家里的老头子亲手做出来的，尤其是那对耳坠，他们可是花了不少功夫。

　　浮生见梦梦一幅爱不释手的模样，询问了价钱之后，也就买了下来。

　　梦梦很满足，在花田中，亲手为浮生编了一顶花环。
　　梦梦没有浮生高，她拉着浮生的衣袖，将人拉低些，浮生自然是配合地弯腰，低头，让梦梦不用那样费劲。
　　梦梦踮着脚尖，成功地将姹紫嫣红的花环给浮生戴上了。

　　“哥，这个送给你--”
　　将琉璃耳坠放在浮生的耳边比了比，琉璃清亮，和浮生的眸子很像。
　　梦梦当时看到这对耳坠的第一眼就觉得，配浮生，一定很适合。

　　梦梦的嗓子还未痊愈，嘶哑的声音像是磨砂，让人听着很不舒服，可是，浮生的脸上却没有露出任何异样，他待梦梦，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送给我？”
　　浮生微愣。

　　“是啊，哥哥戴着这个一定很好看--”
　　梦梦点点头，说着，将耳坠递了过去。
　　虽然是浮生付钱买下了的，但是，心意比较重要嘛，就不要在意那些细节了。

　　浮生听着梦梦的话，笑了笑，浅色琉璃般的眸子清浅明澈，带着温柔的暖意。
　　他接过那对琉璃耳坠，琉璃剔透晶莹，浮生珍重地将这对耳坠收了起来。

　　浮生珍重梦梦，所以，她给他的东西，他也很珍重。

　　花田里，两个孩子笑靥如花，眼中带光。
　　天空中，彩云织绘出一幅极美的霞光图，那温柔的色彩，将地上的花儿也映上了别样的美好。

　　浮生总是能一眼看透梦梦的想法，梦梦虽不太看得透浮生，但是，长期的相处让她能够感觉得到他真实的情绪。
　　虽然浮生没说，但梦梦知道，他其实还在自责，他还是在意着她被毁掉的嗓子。

　　上次去花田时，梦梦能感觉到浮生的放松，她希望他能轻松些。
　　故技重施的基础上，要展现出一些新花样。既然地上的花见过了，那天上的呢？

　　梦梦和侍女姐姐一起摘了很多花，一瓣一瓣地分离，然后盛在一张大大的方帕中，差人摊在树枝干间，一角系着一根长绳。

　　梦梦顺着木梯，爬上一棵比较矮的花树，然后让侍女姐姐撤去木梯，顺便把浮生引过来。

　　梦梦和侍女姐姐早就商量好了，配合得也很默契。
　　当侍女姐姐急急忙忙地把浮生带到树下后，连忙闪人。

　　浮生也察觉到了什么，抬头向上看，梦梦抓准时机，手中长绳一拉。
　　下一瞬，漫天花雨，飘洒而下--

　　阳光斑驳着树影，花瓣肆意地飞舞，浮生置身于花雨之中，他在花瓣若有若无的遮挡中看着树上朝他笑的小姑娘，一时有些怔愣。

　　“哟，这是哪家的小郎君，竟生得这般俊俏。”
　　树上坐着的小姑娘双手撑着粗壮的树干，摇摆着小短腿，一幅笑嘻嘻的模样，小梨涡若隐若现。

　　“只是可惜呀，一直愁苦着脸，都让人不敢亲近了--”
　　小姑娘的声音远不如同龄孩子那般清脆，但是，落在浮生耳中，却是最为动听的。
　　这是他放在心上的珍宝，无人能比。

　　“梦梦，不要晃，小心些。”
　　浮生望着树上的梦梦，琉璃般的眸子轻轻弯起，嘴角也扬起了一个温柔的弧度，露出了一个清浅却真实的笑容。

　　“呀，小郎君笑起来真好看--“
　　树上的小姑娘见树下的少年笑了，自个儿也乐呵呵地笑起来，眉眼弯弯，结髻于顶，垂落在肩的细发摇摆着弧度，显得有些欢脱。

　　浮生的笑，是发自内心的笑，梦梦看出来了。
　　她果然还是更喜欢这种真实的笑容。

　　“下来吧。”
　　浮生笑着说道。
　　他知道她是在哄他开心。

　　“好--”
　　梦梦点点头。

　　浮生示意侍女把木梯搬过来，梦梦熟练地顺着往下爬。
　　浮生扶着木梯，而梦梦却是在隔着地面还有几阶时，眼珠一转，想到了什么鬼主意。

　　“哥哥--”
　　梦梦在木梯上转了个身。

　　而一直看着梦梦的浮生刚要开口说什么，就看到踩着梯阶的小姑娘直接跳了下来。
　　浮生连忙松开木梯，伸手，一把接住了不按常理出牌的小姑娘。

　　“哥哥真厉害--”
　　梦梦双手扶着浮生的肩，吹着彩虹屁。
　　刚刚那一下，真刺激--

　　“梦梦，下次不要这样了，如果我没接住怎么办？”
　　浮生有些无奈，在他看来，刚刚那个举动有些危险了，如果他没接住，她摔在地上，少不得一番疼。

　　“哥哥这么厉害，怎么可能接不住嘛。”
　　梦梦倒是一脸理所当然。
　　“就是因为知道哥哥一定会接住，所以我才敢跳下来。”

　　很简单的道理不是嘛，因为有人宠着，所以才能肆无忌惮，因为知道身处的环境很安逸，所以才能无忧无虑。

　　“油嘴滑舌--”
　　浮生有些好笑地数落着。

　　花瓣落在清隽少年的衣襟与发顶，有些沾在发丝间，藏匿起来，若隐若现，花与少年，都是美好的存在。

　　梦梦伸手，将这些花瓣都拿掉，浮生的耳坠在轻轻晃动，剔透的琉璃耳坠偶尔折射着穿透过树叶缝隙间的阳光，带着点点的闪耀。

　　“如果当时留在屋子里的是我，哥哥也一定会回去找我的，不是吗？”
　　梦梦学着浮生的样子，摸了摸浮生的脑袋，安慰着
　　“那个意外并不是哥哥的错哦。”

　　“！”
　　小姑娘的手温温软软的，浮生怔愣着，一时没有回过神来。

　　“所以，哥哥不必自责，知道了吗？”
　　梦梦撸毛成功，还摆出一张正经脸。
　　梦梦觉得自己赚到了，她居然能教训浮生，她膨胀了--

　　“知道了。”
　　浮生轻笑着，应下了。
　　他注意到了她掩饰不住的得意，觉得有些好笑，但也乐意配合。

　　这是他的小姑娘，是他放在心尖上爱护着的珍宝。

　　那时阳光正好，那时自在安逸，那时的梦梦和浮生都很满足。

　　远处的长廊上站着两人，他们看着嬉闹的两个孩子，一人眼中欣慰，一人表情严肃。

　　“大哥，如果是浮生的话，我倒是可以接受。”
　　年轻男子看向身边的家主，一时有些感慨。

　　做父亲的都不愿意让其他小子抢走自家的宝贝闺女，但是，如果那个小子是浮生的话，他倒是能勉为其难地接受。

　　他记得梦梦问过他，大伯为什么和浮生哥哥不亲近？
　　那时，他并没有透露太多，只是含糊地说，不是不亲近，只是很严厉。

　　这种措辞经不起细究，即使严厉也并不影响亲近，毕竟若是血脉相连，是难免会亲近的。
　　这个理由其实并不具备说服力，他隐约猜到，梦梦或许察觉到了什么。

　　“大哥，你别太偏袒梦梦了，浮生比她大不了多少。”
　　年轻男子见自家大哥没有回话，也知道他在顾忌什么。

　　一家之主，难免顾虑颇多，相对于家主对浮生的不信任，他倒是觉得这个孩子很不错。
　　浮生确实是被收养的，可浮生的能力以及对待梦梦的态度，还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呢？

　　“······让我再看看。”
　　家主看着远处那有说有笑的两个孩子，有了松动。

　　那年，城里来了一个杂耍班子，各种才艺，精彩无比。

　　梦梦在此之前早就有所耳闻，听说，因为这个杂耍班子的到来，在晚上，这里不但会准备花灯社火，还会放一场烟花！
　　梦梦心心念念了好久，她早就和她那年轻的爹娘，还有伯伯婶婶约好了，到时候，晚上一起去！

　　梦梦在白日里就是心不在焉的，邶叔看她这般，也知道是学不进去了，索性早早地给她放课。

　　“邶叔，你晚上也去看吧，很美的。”
　　梦梦悄悄地说
　　“放心，大伯不会发现的，我会缠着他，不让他检查。”

　　“小姐这话若是被少主知道，又要罚你抄书了。”
　　文雅青年一板一眼地说着，并未领情。
　　府内管教严苛，家仆自是不能擅离职守，也只有这个受宠的小姐才能说出这些净坏规矩的话。

　　“邶叔，你可不能这样过河拆桥啊。”
　　梦梦的脸垮了一下，但还是没放弃说服
　　“真的很美，你要是错过了一定会后悔的！”

　　文雅青年没有拒绝，也并未同意，他看了一眼梦梦身后逐渐走近的人，开口道
　　“少主来了。”

　　“！”
　　梦梦一惊，连忙转身，果然看到了走近的浮生。
　　看来浮生也很期待晚上的花灯节还有烟花，和她一样，早早地就下课了。

　　“哥，我们快走吧，我已经等不及了！”
　　梦梦还真摸不清邶叔的套路，真怕他下一秒就给浮生打小报告，连忙拖走浮生。

　　只是，在离开前，梦梦还不忘回头，见邶叔正好也在看他们这边，她张大嘴型，无声地吐出几个字--
　　真的很美！

　　而留在原地的文雅青年，目送着梦梦与浮生离开，自然看懂了她最后的口型。

　　清风拂过，微微撩起了整洁的衣角，文雅青年那张冷淡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极其浅的轻笑，刹那间，冲淡了严肃的沉重，带着一种斯文的秀气与书卷的风雅。
　　只是可惜，这转瞬即逝的笑容无人窥见。

　　梦梦不知道邶叔有没有看懂她想要讲的话，但也没多加逗留，转头继续和浮生离开了。
　　她真的迫不及待了！

　　梦梦在夜晚的街市上看到了许多平常都没见过的小玩意儿，她看了吐火球，又欣赏了舞剑，当梦梦在街边看到卖河灯的小商贩后，不禁凑过去，挑选了起来。

　　梦梦那对年轻的爹娘早就抛下了她这个亲闺女去过二人世界了，而伯伯婶婶凑不来那人挤人的热闹，所以也分开了，临走前，让浮生好好地照看梦梦。

　　“哥，这个莲花灯好看，我们买这个好不好？”
　　梦梦举着刚刚选出了的河灯，笑靥如花，期待地看着浮生。

　　“嗯，好。”
　　河灯的烛光照亮了小姑娘的半侧轮廓，浮生笑着点头，付过钱，买下来。

　　“那我们一起去河边吧，我刚才看到有好多人在那里放河灯！”
　　梦梦欢欢喜喜，一手护着河灯，一手拉着浮生，朝着河边跑去。

　　“梦梦，慢些，小心摔倒了。”
　　浮生被梦梦拉住，顺从地跟着她，嘴上还不忘叮嘱。

　　“这里有位置！”
　　梦梦眼尖地看到一个空隙，赶紧上前，只是站在河边却才想起了，自己似乎还没有想好愿望。

　　“梦梦有什么心愿？”
　　浮生依旧是满眼温柔，声音轻柔地问着梦梦，微微动作间，琉璃耳坠轻晃，折射出清浅的光。

　　浮生牵着小姑娘软乎乎的小手，也没有放开，不知是舍不得，还是怕小姑娘不小心滑下去。

　　梦梦想了想，她的心愿······在这个世界，她的愿望......

　　她能有什么愿望呢？

　　越是希冀的愿望，越是明白不可能实现。

　　现在她所拥有的一切，她已经很满足了，她不敢贪心。
　　如果真的有愿望的话，她希望......

　　“一愿世清平，二愿身康健”

　　梦梦捧着河灯，望着远方

　　“三愿故人安康，年年佳庆，永保团圆。”

　　梦梦蹲下身，将莲花灯放下，让它随着水流，逐渐漂远······

　　这一盏盏小小的河灯，装着对亡故的祭奠，载着充满爱意的期待，星星点点的烛光在河边闪动着。

　　河岸边，欢声笑语，人声鼎沸。
　　流水泛灯，祈愿随波，任那河灯自漂流······

　　“嘭--”
　　下一刻，夜幕盛开火树银花，水波映影，灿烂绚丽。

　　梦梦被那烟花的美景吸引着，抬头望去，眸子里也印染着星星点点的光亮，闪耀其中，温暖璀璨。

　　浮生偏头，看着梦梦微仰着头，眼睛晶亮。
　　他觉得，这定是世间最美的烟火了。

　　浮生的笑意不觉加深，本就是生着一幅极为俊朗的模样，这般眉眼专注而温柔的模样更是让人惊艳。
　　只是，月色下，喧闹中，无人窥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