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爱豆死之前》三九姁

38、爱豆与爱人

　　从那天简熠的表白之后，宋辞曾经不止一次地思考。

　　思考他的出发点，思考自己的感情。

　　因为知道这个人对自己而言有多么重要的意义，所以在对待任何有可能的转变的情况，她都慎之又慎。

　　简熠曾经是她陷入低谷和迷茫时期的精神依托，那个时候他是屏幕上闪闪发光的爱豆。而自己是屏幕面前会为他尖叫、欢呼的千万个粉丝中的一个。

　　她喜欢他，出于对另一个灿烂生命的欣赏，出于情绪价值和精神鼓舞的双重赋能，更出于那最早的一次邂逅——那是只有她还记得的故事。

　　那时候宋辞还是个小丫头片子，也不追星，最喜欢看的是动画片。

　　那时候母亲要去医院看望她生病的朋友，把她带在了身边。大人间的聊天小宋辞并不感兴趣，于是在经得母亲同意后，她一手抓着一个小甜点，边吃边去外面看小猫。

　　小猫很警惕，看到她的第一反应就是钻进了一旁的灌木丛。小宋辞急着去追，差点被一辆超载了的汽车擦到，紧急时刻是一只有力的手将她拽了回去。

　　那就是他们的初见。

　　宋辞手里的小蛋糕掉了吃了一半的那个，嘴角还有没擦干净的奥利奥碎屑，哭的稀里哗啦。另一只手却还紧紧抓着三块巧克力曲奇。

　　兵荒马乱的故事里，她没记住对方的脸，却记得那很有辨识度又很温柔的语气。

　　后来有天宋辞借唐诗的手机玩的时候，无意中听到了一首原创的曲子。现在听来无论声音还是歌曲创作本身都很稚嫩，那时的简熠可能还没有经历完变声期，这首歌只是他随意的尝试。

　　宋辞认出了那个声音，又记住了创作者的名字。

　　又过几年她有了自己的手机，第一时间就去音乐软件上想去关注那个人，意料之外地发现那个账号注销了。

　　她又通过找曲子，对比昵称和所属地等方式，意外找到了简熠新开的微博账号。

　　他好像打算正式去写歌唱歌了，宋辞在多年后还是一下子就认出了他的声音。最后成为了他最早期的粉丝。

　　那个账号跟他互关了，又因为她关注时间长，产能高，所以成为了元老级的粉丝以及粉丝后援会的核心成员，每天都想着要做数据，搞活动，任务分工，她也在那里交到了很多好姐妹。

　　现在想来，那依旧是疯狂而又激情澎湃的一段岁月。

　　因为早期的邂逅，也因为简熠好看的脸，出色的能力以及很好的性格，没人会不为此感到悸动。宋辞清楚自己的喜欢，但更清楚这份喜欢是对于爱豆对于偶像的热爱。

　　那是纯粹欢喜与欣赏，而不带占有欲的。

　　因为遥不可及，所以她只会买他的专辑，看他的综艺和演唱会，却从未想过自己与他并肩的模样。

　　而倘若有一天他塌房了，她当然会非常非常非常痛苦难过，但她首先也想要知道消息是否属实。若不属实，她就会像她现在一直做的那样，找证据，为他正名；而倘若属实，她会给自己难受的过渡时间，然后告诉自己，他的确救过你，但他也做了错事，应该受到惩罚。

　　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她也应该会慢慢淡忘自己对于这个偶像的感情，保留那些年少青春时的灿烂回忆，某一天有机会的话讲给其他人听。

　　倘若她没有经历那场车祸，没有重生，这应该就是她延续下去的生活。

　　她对于简熠的感情就会是纯粹的偶像之爱，是一场明媚而盛大的，自娱自乐的独角戏。

　　而现在呢。

　　她与他并肩。

　　她触碰到了屏幕背后的那个人，看到他的天赋，他的努力，看到他受伤时皱起的眉，看到他高兴时上扬的嘴角和眼里的光。

　　于是记忆里大部分璀璨在舞台上的人被剥离了下来，塞进了人间的烟火气里。他就站在她身边，是触手可及的，温暖的，活生生的人。

　　他依旧好看，好看到会让她无数次心动。可现在的她能做的远远不止一次又一次的心动。

　　人对于爱情的定义，大都是一见钟情或日久生情。她每时每刻都会为他心动，而过去的她并没有那些机会，也早妥协了现实，只会欣喜地看着他在台上发光。

　　而现在他们相处，相知，她能与他并肩作战，触碰他的伤疤，也能将他从地狱扯回人间，知晓那些被隐藏的过去。

　　她怎么能不喜欢？

　　可接触地越深，她越心疼，却也越惶恐。

　　心疼他的经历，惶恐他的态度。

　　可随着她对于自己的心意越来越明晰，却反而越来越不确定简熠对她的定义了。

　　他漠视自己的人格、尊严、身体，为达目的能够坦然地接受任何人的凌辱，他利用、潜入、引诱，为了他人能够完完全全地把自己当作工具来牺牲。

　　她该惊叹他的无私吗？该感慨于他的决绝吗？该赞美他追逐正义和公道的伟大又残忍的行为吗？

　　他做的每一件事都事关大局，对于所有受害者来说，他所做的定会带来好的影响。

　　可是宋辞没法跟他一样站在大局之上往下看，因为他第一眼看到的是仇恨、是苦难、是冤情。而宋辞第一眼看到的是他，是简熠，是当年救了他，如今孤注一掷孤身挣扎于水火中的殉道者。

　　他对所有人都很好，唯独对自己不善良。

　　而这样一个连自己都不爱的人，这个满脑子要复仇要查明真相，而以自己作诱饵，甚至甘愿赴死，字字泣血的人。

　　他的身体里，他空茫茫的心脏里，真的能够挤出名为“爱”的东西，再将它源源不断地浇灌进另一个人身上吗？

　　宋辞不知道。

　　就算在他当初告白的时候，宋辞就一口答应了，而后他每次想退避的时刻她都不顾脸面地死缠烂打了，宋辞就能阻止他自毁的心理，叫他不要用榨干自己的方式去求得真相，最后毁了他自己吗？

　　她不能。

　　所以在知晓自己情谊的那一刻，在听到他表白的那一刻，宋辞就陷入了惶惶不可终日里。

　　就算她将他的心完全剥开了，她能完全了解他每一个行为背后的含义，能猜测他下一步的方向和诉求，宋辞依旧阻止不了他。

　　就像她当时无法躲开那场车祸，也无法救下营销号字里行间已经死去的简熠。

　　未曾触碰时，已经无法接受他的死亡。而今还要看他一点点肢解他自己，宋辞怎么能冷静？又怎能做得到？

　　她清楚简熠喊她来的目的，无非是为了展现他攻于心计等等并不纯粹和光彩的一面，让她心生厌恶，再将她彻底推离。

　　只是他没想到她的手里有他一直在搜集的关键且完整的证据，这成了他下一步自毁计划的加速符，也成了宋辞现在唯一能延缓他的东西。

　　可这也不能保证简熠就会乖乖听话，他甚至有可能放弃她手里的证据，在宋辞不知道的情况下像过去那样进入红白舞会，再去搜集那些证据。

　　因为宋辞在告诉他有这个证据的同时，也向他表明了，简熠一个人可以得到这些证据，尽管会很痛苦，可他的确能够成功。

　　而等他抢占先机发布了那些资料，宋辞手里的东西就将毫无意义。

　　而简熠也会受到跟过去他死前一样的伤害。

　　于是世界线重合，宋辞的重生将毫无意义。

　　她谁都救不了。

　　现在的她仿佛只能坐以待毙，却又无可奈何。

　　就像她对简熠的感情。

　　丢不下，放不开，却也抓不牢，拉不住。

　　在第四期的乐影即将到来之际，宋辞的剧也快到了杀青的时候。两条线一起跑，宋辞忙得脚都落不着地。

　　上午拍完最后一场戏，吸血鬼女王霏霏从一开始只想保住自己的口粮，到后来为了口粮的生存环境任劳任怨帮他净化了恐怖的丧尸病毒，顺手就拯救了整个世界。

　　窗外的人类在劫后余生中痛哭与狂欢，屋里美艳动人的吸血鬼女王饶有兴趣地抚摸着伴侣腹部手感颇好的肌肉，俊美却敏感的人类血清终于失去了他被同类垂涎的作用，安心地躺在爱人身侧，扬起脆弱的脖颈，眼里带着渴望与依恋。

　　他们的故事被写成动人的末世诗篇，随着人类的延续被传颂而经久不衰。

　　答应了晚上的杀青宴，下午宋辞跟孟玫一起赶去了乐影的录制现场，听第四期的要求。

　　这一次的主题词是平等，又多给了一个背景：校园。

　　无论怎样的词，一旦涉及到人类社会，总是不免沾上讽刺的意味。

　　听到平等这个词的时候，宋辞几乎要笑出声，这世界处处不平等，想要找出什么平等的例子却要像沙里淘金一样去演绎。

　　兴许是考虑到部分原因，怕表演的人太过天马行空，甚至撞破了什么辛秘似的，还忙不迭地加上了校园的背景——毕竟学校里发生的事情，无非那几样，第一反应都是校园霸凌。

　　这样的内容放到节目上无伤大雅，还能赚一波关注和口碑，就算往深里挖也不会伤动什么人的筋骨。

　　宋辞最近的心态很差，看什么东西都抱着尖锐的态度。除了部分必要的集体交流，她已经很久没跟简熠说过一句话。好在先前她忙着拍剧，话题少一些在镜头里倒也无所谓。

　　只不过小组里相熟的几个人都看出了端倪，却也不好说出口，只能暗戳戳地交换眼神。

　　上一次不欢而散后，简熠看起来似乎也很安分，暂时也没什么动作。但宋辞清楚，那只是暂时的。

　　一旦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简熠也许会毫不犹豫地跳进那泥潭里，不带半分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