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时久别》其月昭昭

3、第 3 章

　　003
　　许承言从一个长长的梦魇里惊醒过来。就像溺水的人拼命想要抓住身边的救命稻草，她下意识地去抓紧身边的人。
　　肖锐醒过来，眯着眼看她，“姐姐怎么满头汗，做噩梦了？”
　　许承言刚嗯了一声，就被肖锐拉回怀里。
　　“要不要跟我讲讲。”肖锐抱着她，亲吻她的眉眼。
　　许承言内心感到一丝安定。她迟疑了一下，才开口，“我梦到我妈了。”
　　“梦到亲人，怎么会这么惊慌？”
　　“不是，”许承言尽力组织着语言，“我梦到，我肚子破了……这么大一个洞吧，我妈用针线在给我缝补，一边缝一边落泪，我求她不要哭了，眼泪都流到我伤口里了。她不说话，我急了，我站起身就要跑开，她朝我喊，‘言言，别跑，伤口流血了，快停下来……’我低头一看，果然，伤口处正汩汩向外冒着血，好多好多血，红得我眼睛痛。我突然就动不了了，因为我，还看见一个人影一样的东西，正趴在地上，两只手死死抓着我的脚踝。我挣脱不开，想喊，嘴也被堵住了，抬头看，妈妈也不见了，只能听到断断续续的呼声。我大概知道这是梦，我告诉自己要醒过来，赶快醒，只要睁开眼睛一切就消失了。于是……我终于醒了。”
　　肖锐把抵在她额头的下巴挪开，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儿，而后道，“姐姐，你真的太累了。”
　　肖锐要许承言再休息会儿，等休息好起来就能吃到他买的早餐了。但许承言乍一清醒，脑子兴奋得嗡嗡乱响，知道自己也睡不着，就坐在床边看着他穿衣收拾。地上残留着昨夜几番酣战后的消耗品，肖锐一个个将它们捡拾起来，放进垃圾桶，收紧袋子，放在门边预备带出去。
　　“肖锐，”许承言不觉呢喃出声，“你真好啊。”
　　肖锐嘲她，“这就好了？”他带上门，“真是个笨姐姐。”
　　肖锐带回来的是当地特色的羊肉泡饼。打开盖子，醇厚的羊肉香气扑面而来，熬到奶白色的、浓郁的骨头汤配上片好的当地产的鲜羊肉片，汤里均匀遍布着吸饱了香醇肉汁的小块香饼，再撒上翠绿雪白的香菜和葱花碎，放在平时，一定会是让她食欲大增的美食，但眼下许承言显然是没什么胃口的。为了不让肖锐不开心，她还是硬着头皮吃了起来。
　　“好吃吗？我记得你之前提过这家店，我就顺路去买了。那时候你可是把它夸得天花乱坠呢，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给自家店招揽生意呢。”肖锐一边看她吃着，一边打趣她。
　　“哼，就你知道。”许承言空出一只手精准地捏住了他的脸，然后又被他抓住手放回去，“好好吃饭呐你，老实点。”

　　因为这次回来更像是度假，许承言也没带太多行李，最近去哪里更是轻装简行，连基础包都懒得背了。
　　肖锐就更省事了，直言带着姐姐就够了，别的都不用。
　　许承言上午拎了水果和营养品例行去探望了妈妈的老友，也是自己一直亲近的一个阿姨，每次回来许承言都会过去看她，听她说会儿话，有时也留下吃顿饭。
　　做完了这事，回来看时间还早，就打算带肖锐去某古镇看看。
　　许承言一个人时就算了，两个人要都宅在屋里瘫着，看肖锐时不时兴致上来，许承言眼神都开始发怵了。
　　此时的肖锐正笑嘻嘻地依偎着她，牵着她的手，硬要跟她十指相扣，许承言笑着依他。
　　路况时好时坏，大巴车颠簸起伏了好一会儿，慢慢趋于平静。
　　许承言再次从睡梦中醒来，发现自己正靠在肖锐怀里。肖锐用手臂圈着她，稳住了她的上半身不曾让她滑落下去。
　　许承言小心坐好。瞥他，发现他其实也是睡着了的。不禁暗笑，时不时总要折腾一场，看还是累到了的。
　　就在这个时候，许承言的手机响起了短信提示音。
　　不是广告，是一条陌生号的用户短信。
　　许承言打开短信，看了一眼，又锁了屏幕。
　　“姐姐？”身边肖锐仿佛呓语着醒过来，“到了吗。”
　　“快了。”许承言应。
　　来这里的人，就跟观光其他大小景点的人一样，一般不是怀着极大的好奇，就是带着某种任务或者使命感踏足。就比如眼下的许承言，她自己一直不怎么热衷旅游，往人堆里扎这种事更是会触到她的厌烦点。但肖锐曾提过对这座古镇有兴趣，她也不在意从众一回。好在两个人是一起的，总胜过一个人烈日下的焦灼。
　　长年干旱缺水的地带，夏日里漫长不退的燥热已经让这片土地疲惫不已，堪堪睁开的沉重眼皮，凝滞地望着周遭来往的人群，古老的城市上空近似传来一声粗重的叹息。
　　很不巧，快要下雨了。
　　两人下车的时候，昏黄的天已经开始往下砸豆大的雨滴了。
　　许承言有点后悔最近的随意了，怎么也该看一眼天气预报才对啊。
　　肖锐则拉起许承言的手，开始飞快往雨幕对面的小楼里奔跑。
　　小楼一层是卖各式纪念品的，什么都有的样子，仿若大杂烩。刚经过的人有不少也进来躲这场雨，一瞬间小店里好不热闹。
　　许承言跟肖锐顺势被流动的人群推动着到了小店最里侧。许承言背靠着身后的墙壁，肖锐则撑在她身前，身体跟她紧贴在一起。许承言能感觉到他有力的心跳，正一下下穿透他温热的胸膛，跟自己的心跳融合在一起。
　　许承言却在这个时候，想到了那条短信的内容。
　　阿言，你能来看看你爸吗？他又昏厥了，今天一直念你的名字。
　　许承言在缺乏光亮的角落里，忍不住嗤了一声。
　　这极轻微的动静，立刻捕获了肖锐的注意力。
　　“姐姐？”肖锐低头看她，“这声音怎么回事？”
　　“你属猎豹的吗？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耳朵。”许承言没好气地瞪他。
　　“对啊，我就是猎豹，毕竟姐姐可是我的——”肖锐狡黠地一笑，“猎物啊。”
　　“讨厌死你了。”许承言被短信影响着，看着周围攒动的人头，还有外面一瞬间黑沉的天幕，突然感觉心浮气躁起来。
　　“对了啊，我刚看到一个很好看的银手镯，感觉很适合你，我想买给你，这会儿人分散了，咱们过去。”肖锐说着，拉着她就往某个方向走。
　　“诶，谁在景区买纪念品啊？”许承言小声抗议着，但是抗议无效，她很快就看到了肖锐说的那只手镯。藏银材质的手镯含银量其实很低，但老板娘煞有介事地介绍说，手镯出自她爱人之手，每只都不一样的。看价格并不出格，许承言终于默许肖锐买下了那只周身素净，只有一只浮雕小鸟衔着树枝的手镯，并任由他套在了自己手上。
　　“这是什么意思，小鸟做窝？”许承言其实暗暗喜欢这个说法，努力不懈的小鸟正一点一点搭建自己的小窝，给自己一个可心的家。
　　“送子的吧。”肖锐不咸不淡地说。
　　许承言锤他，“送你个头啊！”
　　肖锐就笑嘻嘻地任她捶打。
　　这手镯就戴在了许承言手上。
　　“下次别乱花钱了。”许承言捏捏他的手臂，“你才刚工作不久，攒点钱。”
　　“你是我女朋友，我给你花钱怎么叫乱花钱了？一百来块的东西也算乱花钱嘛。”肖锐伸着手臂给她捏，“攒钱干嘛，娶媳妇呀？你不已经在我手里了嘛，老婆大人？”
　　“什么啊……你才……”许承言说不下去了。她骤然惆怅，心里更加压抑。他们相差的可不是两三岁，是十二岁。
　　许承言想起，刚知道彼此的年龄差时，两人截然不同的反应。许承言下意识地想要逃避，想要快刀斩乱麻；肖锐却锲而不舍地告诉她，这都不算事。
　　那什么算事呢？到后面许承言“蜕变”成老太太了，肖锐还正当壮年吗？这样的惨烈对比，许承言真的不想拿到外面去供人观赏品评。
　　“姐姐，你担心的真多啊。”肖锐就这个话题反复纠正过她，“什么年代了，你又不用天天下地插秧没日没夜地顶着日头大风操劳，怎么就老太太了。我们相差十岁而已，我嘛虚岁大，四舍五入就是差八岁。你底子这么优秀，随便保养一下，咱俩看着也差不多，看着最多就五岁差距，再四舍五入一下……”
　　“再四舍五入一下，恐怕我得管你叫哥哥了。”许承言被他安抚得其实很熨帖了。那就不忧虑了。只要人还在，只要喜欢就好。万事人最大。
　　哪知道肖锐对这个随口提的称呼上了瘾，时不时就缠着许承言要听她叫自己哥哥，把许承言逼得到了墙角的时候，只能脸红心跳地管他叫哥哥。
　　“这么喜欢当大的，你还不如找个小妹妹。”许承言酸他。
　　“那不一样的，”肖锐像对待小孩子一样揉她的头，“只有你叫我才行。”
　　思绪回来，压城的黑云已经过境。阵雨来得骤然，收场得也迅速。
　　许承言说是带肖锐游玩，其实自己根本也不熟。最终反而还是肖锐这个掌控力更强的人，带着她这个本地人到处游览了一通。
　　就在回去的路上，因为等不到手机主人的回应，那个陌生号的电话，直接拨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