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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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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朕?
尽管掉进水里,情况狼狈,陆知晚还是清晰捕捉到这个关键词。
什么玩意?这人是皇帝?
好离谱,好荒唐,为什么皇帝会出现在这偏僻冷宫地带!
又一次来不及思考,求生本能让她奋力保持着身体平衡,同时分出精力拽住身旁不断下沉的男人。
凫水并不难,难的是还要带一个不会水的人上岸。
连着呛了好几口水,又忍着脚抽筋的疼痛,陆知晚好不容易才将那身形高大的男人推到岸边。
等她湿淋淋爬上岸,四肢都脱力瘫软,仰躺在大口大口喘气。
这男人吃什么长大的,也太沉了!
待气息稍缓,她恍然发觉身侧半晌没动静,眉心一跳,忙低头看去。
只见体格高大的男人浑身湿透,单薄的玄色衣袍紧贴着身躯,午后光线充沛明亮,将他健硕胸腹间的肌肉轮廓照得清晰可见。
视线由颀长的躯体往上,落在他的脸上。
不得不承认,这人生着一张极为英俊的脸,浓眉高鼻,眼形狭长,眼尾弧度微微上翘,浓密纤长的睫毛根根分明,沾着水光,无端添了几分破碎感。
陆知晚眼底闪过一抹惊艳,没想到狗皇帝的颜值这么高?这放在娱乐圈妥妥的颜霸。
不过现在不是欣赏男色的时候,想到他落水前说的“诛九族”,她脖颈一凉,忙推他的胳膊:“陛下?你没事吧?快醒醒。”
推了好几下,皇帝没反应。
陆知晚额心突突直跳,不会淹死了吧?
完了,要是皇帝死在这,她小命也难保。
“陛下,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急急喊了一声,又对着男人冰凉的脸庞一阵连拍。
见他仍没反应,陆知晚再顾不上其他,深吸一口气,抬手去扣他嗓子眼,而后俯身覆上。
微风轻拂河面,阵阵涟漪被阳光照耀,泛起碧波粼粼。
萧景廷意识回笼之际,只觉唇上贴着两片柔软温热,挟着淡淡香气的新鲜空气陆续渡入口中。
“怎么还没醒?”
“唉,你快点给些反应啊,可别真死了!”
“要是就这样死了,你也太冤了吧。”
唇上温热松开,女子的嗓音带着些许喘息,下一刻,两只柔软的手压在胸腹位置,不停地按压。
隔着湿漉漉的衣袍,他能清晰感受到对方掌心传递而来的温度与力量。
这会儿碰他的,是个女人。
还是个被马蜂追着,把他撞进河里的疯女人。
奇怪的是,他一向最厌恶旁人的碰触,此刻这疯女人对他又亲又摸,他却……并不反感?
在这怪力疯女人压断他肋骨之前,萧景廷喉中闷哼一声,缓缓睁眼:“咳……”
“你醒了!”
陆知晚难掩欣喜盯着他:“太好了,你刚才半天没反应,真是吓死我了。”
萧景廷仰躺在地上,黑眸眯了眯,这才看清这疯女人的模样。
乌黑长发凌乱披散,与她身上浅色衣裙紧贴着纤娜的身躯,额前几绺碎发还“滴答”落着水,水滴晶莹,衬着一张清艳的苍白脸庞,犹如志怪故事里勾人魂魄的水鬼。
只是这水鬼的目光是与她容貌完全不符的明亮与热忱。
很奇怪的女人。
平静视线下移,落在那两只仍搭在他胸前的手上,萧景廷浓眉蹙起:“拿开。”
陆知晚微怔,对上男人看不出情绪的狭长黑眸,心头一凛。
差点忘了这不是什么路人帅哥,而是主宰生杀大权,一声令下就能把她剐成羊肉卷的封建帝王。
“是是是,这就拿开。”她忙收回手,悻悻解释:“陛下别误会,我绝不是有意冒犯你,方才你溺水昏迷,人事不省,我是在救你。”
救人需要嘴对嘴?
萧景廷看着这个厚颜无耻的女人:“这么说,朕还要多谢你?”
陆知晚连连摆手:“不敢不敢。”
是她先把他撞下池子,他不找她算账就是大人大量,谢天谢地,她哪还敢邀功。
“刚才一群马蜂追着我跑,我急着奔逃,没发现您会在这,一时不慎脚滑,才将您撞进了池子里。陛下,我知错了,还请您慈悲恕罪……”
“你是哪个宫的,竟敢在朕面前以我自称。”
萧景廷撑身坐起,拧着衣袖的水:“入宫之前,没人教你礼数?”
陆知晚心下懊恼,连忙改口:“小的…嫔妾是流霞轩的才人陆氏,入宫前学过礼数的,只是才将落水,脑子还有些糊涂,失了规矩,还请陛下恕罪。”
“才人陆氏?”
萧景廷若有所思瞥了她一眼:“没想到朕的后宫还有你这样的人才。”
陆知晚:“……”
这是在夸她,还是在骂她?
“嫔妾也没想到会在这遇见陛下,若是知道,嫔妾就是被那群马蜂蛰得满头包,也绝不会将陛下撞进河中,害得陛下受惊……”
说到这,她眼中似泛泪意,语气也充满自责与悔恨:“幸好陛下是真龙天子,得上天庇佑,平安无事,若是陛下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嫔妾真是万死难辞其咎。陛下现在感觉如何,可还有哪儿不适?”
萧景廷看着她莹润乌眸里闪动的泪光,眯了眯眼。
刚要开口,一阵风吹来。
虽已是四月天,湿衣服贴在身上仍叫人不适。
陆知晚也被吹得打了个寒战,却不敢表露太多,只无比体贴对皇帝道:“陛下,起风了,湿衣服穿着容易着风寒,您不如先回宫里,换身干净衣袍,再找太医看看?”
萧景廷也不喜这般狼狈模样,正要起身,一双手伸到他面前:“您慢些,嫔妾扶您。”
萧景廷几乎本能地往旁偏去,精准避开。
本想讨好大佬的陆知晚双手尴尬僵在空中,待觑见皇帝拧起的浓眉,不由腹诽,好心扶你还不乐意,当谁稀罕碰你啊?
不过他这般讨厌别人碰他,是洁癖?还是真的不喜女色,是个断袖?
胡思乱想之际,萧景廷已然掸袖起身。
陆知晚也从地上爬起来,站直之后,她才直观意识到眼前之人不仅体格健壮,个子也高。
瞧这身量,起码一米八五?不愧是皇帝,营养就是好,
她暗暗感慨着,不料眼前之人倏然低眸,视线直直落在她脸上:“今日之事,不许外传,若叫第三人知道,后果自负。”
不轻不重的嗓音,带着不容置喙的冷戾威严。
陆知晚头皮发麻,叠声称是:“陛下放心,嫔妾绝对守口如瓶,不对外说一个字。”
她可巴不得他忘记今天的事,毕竟把皇帝撞进河里,若要论罪,砍脑袋也不为过。
见陆知晚识趣,萧景廷也不再多留,转身离开。
陆知晚站在原地还有点懵,这就……走了?
又一阵冷风吹过,她打了个激灵,搓着胳膊回过神。
走了也好,就是没想到这皇帝还挺宽容大度……断袖怎么了,小伙儿人挺好。
***
等陆知晚哆哆嗦嗦回到流霞轩时,高悬天空的日头已渐式微。
“您可算回来了!”夏禾快步迎上,当看到自家主子的狼狈模样,惊诧出声:“这是怎么了?”
“唉,说来话长。”
陆知晚摇摇头,提步往院里走去:“先弄些热水让我沐浴吧。”
夏禾从惊愕中回过神,刚想出声提醒,陆知晚已走进院里,与围坐在石桌旁的那群桃红柳绿的小妃嫔们大眼瞪小眼。
“陆妹妹可叫我们好等呀。”
身着豆绿色花草纹样缎薄衫的赵美人最先开口,目光在陆知晚身上来回打量两圈,掩唇讥笑:“不是说去赏花么?怎么弄得这副狼狈模样,难道你母亲送的发簪又落进池子里了?”
陆知晚没说话,视线扫过院中一干人,她们曾经欺负原主的记忆也走马灯般,在脑中一一闪过。
为首的胡婕妤,正三品,是霸凌小团体位份最高的一位,土生土长的京城贵女,父亲是正三品吏部左侍郎。
只因选秀时,原主穿了件和她样式差不多的烟紫色蝴蝶纹样裙衫,从此便看原主不顺眼——毕竟一个乡下地方来的小县令之女,竟抢了她这个京官之女的风头,谁给她的胆?
而眼前这位最先开口的赵美人,赵月娥,正四品,是原主的同乡,岳州府知府之女。
本来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可在老家时,赵月娥就被原主的美貌盛名压过一头,后来喜欢的郎君也倾慕原主,于是就此结了梁子,进宫后处处针对原主。
至于其他几位小妃嫔,皆是胡婕妤和赵美人的小跟班,盲目跟从作恶的伥鬼。
陆知晚不愿以恶意揣度他人,但有的时候,人的恶意总是来的莫名其妙,毫无缘由。
就比如眼前这些小妃嫔,一个个长得美貌如花,却一次次欺辱原主,将一条无辜生命逼上绝路。
既然忍气吞声没用,陆知晚捏紧手指,那就斗!
大不了豁出这条命,带走一个不亏,带走两个算赚。
稍定心神,她走上前,朝面前几人行了礼,“不知诸位姐姐前来,有何贵干?”
胡婕妤道:“妹妹落水,身体抱恙,我们十分记挂。正好今儿天好,特来探望。”
陆知晚皮笑肉不笑:“多谢姐姐们记挂,嫔妾身体已恢复不少。”
听得她这不卑不亢的语气,胡婕妤眯了眯眼。
从前娇娇柔柔、唯唯诺诺一人,每次见到她们就如老鼠见到猫,这次却好似变了个人,虽仍规矩守礼,却再无畏惧之色。
她又看了陆知晚好几眼,才不紧不慢问:“你这一身水怎么弄的,莫不是真去池里摸簪子了?”
陆知晚听出她话中试探之意,大脑飞转,忽的福至心灵,朝着胡婕妤叹了口气:“说出来也不怕婕妤姐姐笑话,上次落水,嫔妾险些丧命,人都了阎王殿前,牛头马面要拷嫔妾,嫔妾看着那么粗的链子,吓得腿都软了,跪在地上直喊冤——”
“阎王爷看嫔妾哭得那么惨,就问有什么冤,嫔妾便将冤屈说了。阎王爷虽然瞧着吓人,却是明察秋毫,一翻生死簿,发现嫔妾果真阳寿未尽,命不该绝,大手一挥,便将嫔妾放回来了。这两日嫔妾夜里还做梦,梦里牛头马面教训嫔妾不懂事,阎王爷都饶了嫔妾一命,嫔妾都没道声谢。这不今日身体好些,能下地了,嫔妾就去那池子边给阎王爷磕头道谢去了。”
说到这,陆知晚还煞有介事掏出帕子擦了擦眼角:“阎王爷大概觉得嫔妾诚意不足,来了阵风,将嫔妾吹进河里,叫嫔妾着实吃了顿教训,下次再不敢怠慢他老人家了。”
她一口气说完这些,胡婕妤等人也不知信了没信,反正面色都不大好。
最后还是那赵美人开了口,拧着眉斥道:“我看你是疯了不成,光天化日,说什么神神鬼鬼的胡话。”
“哎唷,赵姐姐,你可小点声吧。”
陆知晚忙往天上看了看,一脸惶恐劝着赵美人:“你觉得我疯了也罢,可我那日真的到了阎王殿,你们不信,我也没法证明。但老话说得好,鬼神之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话留三分,反倒惹人遐想。
尤其陆知晚这一身湿透狼狈样,总不可能是她自己跳到河里吧?
胡婕妤她们到底做了亏心事,再看陆知晚这副不似往常的神神叨叨模样,心下也泛起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感。
那日陆知晚在水里挣扎时,的确有一段短暂时间,是沉下去没动静的……
难道那会儿她真去阎王殿喊冤了?
“姐姐们若还不信,嫔妾看今晚能不能梦到牛头马面,若能梦到,嫔妾便问问他们,能否在你们面前显一显神通,证明我所言非虚?”
陆知晚满脸老实人的诚恳,诚恳到胡婕妤都变了脸色,没好气道:“我看你是病糊涂了,说这些荒唐的怪话!身体没好,还是在屋里好好歇着,别到处瞎跑。”
说罢,也不再多留,捏着帕子匆匆起身:“时辰不早了,我们回吧。”
其余小妃嫔连忙跟上。
直到走出流霞轩好一段路,胡婕妤才停步,回头看了眼那冷清偏僻的流霞轩,只觉荒枝杂草,真有几分鬼气森森。
赵美人小心翼翼问:“胡姐姐,方才那小贱人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胡婕妤:“鬼知道!”
赵美人一噎,心说,可不就是鬼知道。
胡婕妤也反应过来自己这话有些不妥,脸色更黑:“这两日莫要再提她了,晦气!”
赵美人及左右小妃嫔闻言,纷纷称是。
流霞轩内,送走霸凌团后,陆知晚急忙换下湿衣服,裹紧她的小被子。
轩内共有宫女三人,太监两人,跟了个毫无恩宠又无钱无势的主子,那俩宫女和太监干活毫不积极,能敷衍就敷衍。
夏禾吩咐他们去搬热水,他们也磨磨蹭蹭弄了半晌。
直到太阳落山,陆知晚才洗上一个热水澡。
“你别担心,那些话都是我说来唬她们的。”烟气氤氲的浴桶里,陆知晚一身雪白皮子泛着淡淡桃粉,慢悠悠与夏禾解释:“我今天是一时脚滑,才栽进河里。”
夏禾惊愕出声:“您本就体弱,接连落水,万一落下什么病根该如何是好?”
“中午太阳大,河水不算太凉。”
“话虽如此……”主子最近也忒倒霉了些。
夏禾心下琢磨,改明儿弄些柚子叶来,给主子去去晦气才是。
正寻思着,屋外传来一阵嘈杂声。
“怎么了?”陆知晚睁开眼。
“估计小顺子他们又在赌骰子,奴婢去看看。”
夏禾快步出了门。
陆知晚懒洋洋靠在浴桶壁,一会儿想起午后河边的事,一会儿又想到胡婕妤等人。
现在能吓到她们,等时间久了,这招估计就不管用了。下次她们再来找茬,自己该怎么应付?
她发着愁,帘外传来“吱呀”门开声,而后是匆匆脚步声。
“他们真在赌骰子?”
陆知晚漫不经心问了句,抬眼见到夏禾一张脸庞涨得通红,不由奇怪:“出什么事了?难道打起来了?”
“不是不是,是天大的喜事!”
望着浴桶里雪肤花貌的美人主子,夏禾激动得嗓音都劈叉:“养心殿的余总管来了,说是奉陛下之命,接主子今夜侍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