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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终而复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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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混沌中逐渐恢复意识时,梦梦还未完全清醒,但耳边断断续续的嘈杂声逼得她不得不睁开眼。
然而,眼皮过于厚重,仿佛上下黏成了一块,梦梦废了很大的力气,才眯出一条缝,得以窥见天光。
她还活着?
她在哪里······
近得仿佛就在耳边的声响让梦梦极其没有安全感,她努力地睁眼,她费力地适应外界。
这个过程并不容易,当梦梦逐渐睁开眼睛,当眼前的白茫茫逐渐消退后,一张放大到扭曲的脸猛地冲撞进她的视线里,惊得她握紧拳头,本能地一拳打过去。
但是,这一拳没有任何杀伤力。
梦梦的手指没有力量 ,她用力打出的一拳,表现出来的不过是软乎乎地碰了碰那张放大到扭曲的脸。
虽然没有伤害力,但是那张脸确实如梦梦所愿在往后退。
隔开一段距离后,那张脸的模样变得熟悉亲切又让人无比怀恋。
即使这么多年都不见,她也不会忘记。
那是······
大伯。
梦梦到现在还清楚地记得灭门的那一天,也记得亲手埋下他们的场景。
现在,曾被埋葬的大伯出现在她的眼前。
那么······
她自己······
梦梦后知后觉,她怔愣地看着自己的迷你小巴掌,她意识到了什么,她又试探着发声,然后,她听到了咿咿呀呀的声响······
大伯还活着,她也还活着······
她如梦初醒。
她疲倦,她迷茫,她害怕,她欣喜······
不久前,她刚被死亡侵蚀。
而此刻,瞳孔里倒映着的,是她在这个书中世界的家人。
在清楚地看到他们的那一瞬间,梦梦有太多太多的情绪涌上心头,相互碰撞,相互融合,到最后,她的身体表现出来的,是一声声的啼哭。
她见到了她死去的家人 ,她有话想说,她又不知道说什么,她想要抱住他们,但疲倦的灵魂被禁锢在过于幼小的躯壳里,小小的奶娃娃表现情绪的方式只是啼哭。
她在哭,但是,没有人知道她的情绪。
围着的几个大人自然听到了小孩的哭声,刚睡醒的小娃娃不知什么原因就这样哇哇大哭,抱着娃娃的年轻女人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她是不是饿了?”
年轻的母亲最怕孩子哭闹了,连忙问一旁的孩子父亲。
“梦梦在睡着之前,好像没有喂奶。”
年轻的父亲也并不太熟练这种突发情况,但还是耐心地安慰着自己的妻子。
“快,快把府里的乳娘请来。”
家主连忙吩咐门外候着的家仆,也是难得的紧张,但还不忘安慰着身边这对年轻的夫妻
“你们难得回来一趟,我特意在府里请了乳娘,不用急。”
嘴上说着不急,动作却显得急促。
似是嫌乳娘来的太慢,家主和年轻的夫妻也不愿在原地干等,干脆自己去找乳娘了。
小奶娃被抱走了,视线偏转,她在无意间看到了站在一旁的小少年,匆匆一眼,忽然而已。
襁褓之中的梦梦即使被实实在在地折腾了一番,也还是有些恍惚。
在上一世的最终,当有匪刺穿了那具病入膏肓的身体后,灵气冲击魔气后带来了剧烈的疼痛,与此同时,寄居在破败身体里的寒毒也在疯狂冲撞,被捅穿的伤口血流不止,忽冷忽热,疼痛难耐。
那种感觉,记忆犹新。
失去意识之前,她似乎看到了南柯。
他额间的那条血色长痕,鲜艳猩红,就像是道催命符。
她仿佛听到了浮生的声音,那种即使意识模糊也能感觉得到其中刊心刻骨的痛苦。
是她选择欺骗他,她的一意孤行于浮生而言过于残忍,但是,如果再来一次,她还是会选择这样做。
她并没有冲动,那是她深思熟虑之后做出的决定。
那些挣扎,那些怨恨,那些认命,都是她真实经历过的。
以至于,这种鲜明又深刻的经历甚至模糊了时间,错乱了时空。
她的灵魂,似乎还残存着某种生命逐渐流失的冰冷感觉······
此刻,被柔软布料包裹着的幼小身体是安全的,温暖的。
她抬头看到的是年轻娘亲的下颌,侧头感觉到的,是因说话时牵动脖颈肌肉而轻震的温暖皮肤。
真实的温度,真实的人......
但是,还残存着的冰冷死亡,也是那样真实。
她应当很早就隐隐预感到,自己的结局极可能是因附骨霜敲响丧钟。
但是,知道与做到,是两回事。
即使重生回了婴孩时期,死前的一幕幕场景,还是会让她有种深陷其中,无法自拔的无助感。
虚幻与现实交替,幻痛与温暖共存。
这样的感知是真实的,是正在发生的。
一切一切都在让梦梦不得不接受眼前的事实--
她,还是在书中世界。
并且,从头开始,重新来过。
可是,这样的重来,还有意义吗?
上一世,她一直都在努力地热爱着自己的生命,一直都在努力地活着。
人总是会抱着一种侥幸的心态去面对未来,上一世的她曾经也是抱着侥幸。
但是,这个世界原本的故事轨迹是不会发生变化的,云顶门,掌门,炮灰,男主,兜兜转转,她还是逃不开既定的命运。
她是逃不掉的,她的身份就是孟峰主,而孟峰主就是男主成长路上的垫脚石。
她将自己定义为活生生的人,可是,这个书中世界则将她定位为推动剧情的工具。
这是写好的剧本,这是既定的命运。
可是,她其实是不甘心的。
当上一世的她在做出最后的决定时,她想过后果。
或许,她真的就死在了这个书中世界,又或许,她能很幸运地回到属于她自己的现世。
然而眼前的事实是,她被拉回了书中世界,她成了这个世界的一员,然后她会被这个世界推着向应该的方向前进,也正在被这个世界推着向应该的方向前进。
她是炮灰,她没办法改变剧情,她是炮灰,但她还是想要改变将来会发生的悲剧。
再活一世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如果没办法做出任何改变,那继续如傀儡般地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婴儿的身体让梦梦没办法独立自主,过于幼小的身体禁锢了她的行动 ,但同时,又给了她一个很好的缓冲时间,让她能够有足够的时间再一次地接受这个世界,再一次地融入这个世界。
梦梦的骨子里还是倔的。
在身体终长大了些后,梦梦试着开始修炼,可是,明明方法是和上一世在云顶门时同样的的修炼方式,她却连灵气都无法聚集。
梦梦不死心,她尝试了一次,她尝试了又一次。
明明是很简单的,明明上一世在云顶门都做到了。
无法筑基······
无法施术······
即使,只是掐一个最为简单的诀,也依旧没有动静,依旧做不到。
梦梦倔,梦梦还在尝试,一次一次又一次。
失败,失败,失败,都是失败,全部失败,不管做什么都是失败的结果。
梦梦依旧没办法变化出任何东西,她还是失败了,她一直在失败······
为什么?
为什么会失败--
她的方法没有错,为什么只有失败!
是不是没办法改变······
是不是她注定就像个提线木偶······
是不是她只能在既定的戏台里上演被允许的既定剧情······
提线木偶就应该是木偶的样子,但是梦梦这个炮灰却不甘心--
梦梦有许多想说的话,她想提起云顶门,她想提起浮生,她想提起很多很多将会发生的事。
可是,每次她想要提起时,话总会卡到嗓子眼里,就像是吸附在喉咙的浓痰,她用力地,用力地想要咳出来,她一次次地尝试,她捂着喉咙,她弯着脊背,她大口大口地呼吸,她想要吐出来,她想要将这些包藏着灰尘与病菌的粘液吐出来,可是她没办法,她做不到。
她真的很用力。
她咳得喉咙很痛,她咳得胸腔很痛,她咳得全身都很痛。
但是,她咳不出来,她说不出口。
梦梦一次次地尝试,又一次次地失败。
她的失败在意料之中,她的失败似乎理所当然。
的确,在此之前,梦梦确实想过这个结果。
但是,当无力改变的事实摆在自己面前,梦梦没办法无动于衷,她没办法劝自己洒脱,她也没办法让自己坦然接受。
她做不到。
梦梦逐渐陷入了极度的负面情绪之中,在一次次的测试无果后,在自始至终的失败后,她甚至觉得自己很可笑,她就像是默剧里的黑白小丑,费力地做些不讨好的无用功,台上的小丑拼尽全力,台下的观众捧腹大笑。
甚至,她没有观众,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她一个人的闹剧。
她还能做什么?
她还能改变什么?
既然什么都做不了,既然什么都改变不了,那又为什么要让她再活一次?
无限堆积的抑郁就像是带着病毒的刺激物,伺机吸附,发炎发肿,越积越大,逐渐形成一块慢慢长大的息肉,寄生在了声带边缘。
就是这种可可爱爱的半透明粉白色,越积越大,似乎还堵塞了呼吸道,让她喘不上气,让她头晕,让她头痛,让她窒息。
无能为力的失败让她抑郁成疾,她想要呼救却哑然失声,她想要自救但孤立无援。
既知的未来轨迹压得梦梦喘不过气,她的勇气被消磨,她的坚持被碾压。
梦梦想要试着自我了结。
于是,她在四下无人的时候,走向了早就选好的深潭,毫不犹豫都跳进去。
她是抱着无能为力的死心做了这样偏激的选择。
可是,死心的她被救起来了。
救她的,是邻家的阿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