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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二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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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楼久无人至,灰尘肉眼能见。两人呛呛咳咳,半晌才适应。
陈锡受伤较轻,就帮着何采碧捆扎止血,涂抹随身带的药膏。
两人方安置妥当,就听得楼下人声喧闹,对方找上了来,正往这一处搜寻。
陈锡四下张望,企图在这杂物堆里寻些有用的。但事与愿违,这里没有任何能吃的,水就更不可能了。陈锡心道:难不成最后却是渴死、饿死的?
何采碧几乎起不了身,靠着这里唯一的一根大柱休息,这时轻声道:“这里没什么东西吧?”
陈锡点头,苦笑道:“光躲在这儿,怕是饿也饿死了。”
“T们人不多,不可能处处把守到。等着T们远离了这儿,伺机出去便是。”何采碧叹口气,道,“我却不能跟着你了。”
“姐……”陈锡欲问又止,其实看何采碧现在的状态就能明白,T怕是跑不动了,“我怎么能丢下你。”
何采碧道:“离真正变成一个废人没有几天了。对我们这种刀尖舔血的亡命之徒来说,武功总是伴着危险而生;但它同时也深入骨髓,与我的血肉同化,成为本能。我抛不掉它,就和它一起死亡吧。”
何采碧本以为陈锡会安慰T,然后自己就顺理成章地在发现密道后和对方一同逃跑。不料T却道:
“如果你死了!我……我不知怎么活了……”陈锡低下头隐藏眼泪,“姐,我这些天,见了好多人死。T们死了,把我心中的T们那部分生生撕走了,我……好痛。”
也许是因为何采碧也是一个“姐姐”,陈锡不自觉地信赖T,就像前世的很多很多次,“T们”总能宽慰彼此,冲淡惶惑。
陈锡垂着头,第一次在痛苦的围击前将它道来:“我受不了这个,姐,我真的会疯掉的!”
何采碧着实吃了一惊。面对陈锡的剖心,T第一反应是打心底的回避。
T的人生中只有杀戮,一直徘徊在“杀人的路上”和“杀人的过程中”,之前对陈锡说T“杀的人比吃的饭还多”还真没有弄虚作假。
T根本没有亲近的人,为了下手果断,必须抛却一切有可能散发的同理心;所以,当T不得不面对一个“亲近之人”的剖白时,内心的无措不亚于任务失败(是的,虽然何采碧是个杀人的高手,但干这一行多了,总会遇上一些老天不让死的案例)。
这种氛围令T坐立不安,掌心冒汗。
于是何采碧只能回以沉默,如果允许的话,T想逃之夭夭,不用面对不得不有所回应的情感。
“姐,你可能会觉得……很……奇怪,我只是……只是想说,你别放弃,好吗?”
“…………”
“或者,如果我一起死了也好啊。对的,”陈锡喃喃,“一起死是最好的了。姐姐,你杀了那么多人,要是你还能逃过一劫就不那么好了。”
何采碧一口气差点没喘过来,T实在没明白,怎么聊着聊着就把任务对象的死志给聊出来了。哈,T要是直接抹了脖子自己哪儿去找陈家大哥?
可何采碧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在T辛辛苦苦、绞尽脑汁思考话术时,陈锡没再有其T动作,反而安安静静地闭上了眼睛。似乎比T这个重伤之人还要疲惫,因为很快的,陈锡的呼吸就平缓微鼾。
何采碧怔怔地注视着对面的人,突然觉得有些不舒服,T不明白这是难过。T烦躁地甩手,却忽略了手上的伤,这一动作教痂口皲裂,浓稠的血滴在灰扑扑的地面。
何采碧捂住伤口,低头瞧着那两三滴暗色的血,忽然呆了。
陈锡这一觉睡了许久,做了很多光怪陆离的梦。但醒来就都忘记了。T醒的时候月亮已经升起来了,天空死白死白的。月亮就像劣质的贺卡中的月亮,突兀、与周围界线分明,白得不真实,看不到里头黑灰的景象。
从天窗望出去,只有小小的一方,圆白的月亮恰好框在里面。
陈锡低下头,才见月色如水,天窗下面,像一条溪流流到T的肩膀。T突然就想起了T的姐姐。时机甚好,剥去了惨痛、悲伤与悔恨,久违地品尝回忆的甘甜。
T轻轻地如叹气般笑了一声。
而这时,何采碧倏地耸直了腰杆,双目圆睁呼吸不稳。T被什么惊醒了。
“做噩梦了吗?”陈锡问。
何采碧用完好的那只手撩梳下乱发:“……不算噩梦,只是……”T抬眼正对陈锡,眸中深意明明灭灭。陈锡呼吸一滞,心下惶然。
“不说了。”何采碧变成常时的姿态,“我只睡了一小会儿,”T的脸色凝重起来,“我听见外间时常有人走动,这附近应该被T们严密监控起了。”
陈锡点头。
“这却是糟糕,再寻不着机会转移,离T们发现这里就不远了。”
陈锡依旧点头。
何采碧说不下去了。沉默一阵,T讷讷道:“小弟,你……不会不想走了吧?”
陈锡这才开口:“我不知道。”
“你这要我怎么办啊?”
陈锡闷闷地摇头。
何采碧苦恼地挠头。之后T再怎么搭话陈锡的反应都不出此外了。
按照计划,何采碧的同伴们将会在翌日早晨发现这里,并“试图”破开T们用重物抵挡的门。
天色尚浅,突出的呼喊声将这被寂静与黑暗凝结的狭小空间重新搅动。
“头儿,找到人了!”
何采碧反应迅速想扑到箱子上与对方抗衡,但伤教T行动受限,一下摔到了地上,几次尝试也没爬起来。T停下动作,道:“小弟,你——”
陈锡呆呆地转头。
“你去抵一下门。”何采碧无奈,心道:看这样子,T会听吗?
事实证明,陈锡现在真的有点不在状态,T很久才明白何采碧的话,而后听到外面的喧闹声,道:“T们来了啊。”
何采碧道:“对啊!你快去抵门!”
这时天台门也哐啷哐啷地响了起来,其上压着的几方厚重的箱子震得耸动。
陈锡腿脚略动,似乎是想站起来,但马上又放弃了。呆愣得像在塑相。
“你发什么呆!快去啊!”何采碧急了,虽然T明知道对方是不会把这里推开的,但……但看陈锡这样,会不会已经不想离开了?之后T们可是要放火烧楼的!
何采碧气急败坏:“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我不知道。”
何采碧被陈锡的回答噎住,总觉得自己无论怎么说都像打在棉花上,根本没有任何效果。
外间的声音尖锐磨人起来——对方在试图把门板锯开。
这声音持续了很久,从清晨到中天。何采碧在这不适的噪音下心情更加烦躁,而陈锡始终低垂着眼睛,几乎没有任何动作。
“陈锡——”何采碧终于受不了了,吼道,“行!我活着陪你!再窝囊、再废物我都受了!”
“你倒是站起来!别一副半死不活的样!”
陈锡抬头,道:“我……”
“打住,”何采碧道,“你什么都别说了,听我的。地板T们一时是钻不开的,所以就算把门切开了,上面还有厚厚一层箱子……”
T说到这儿时,外面锯木声停歇,只听无寐朗声道:“何采碧,你再不出来,我可就放火了!”
何采碧重重地“哼”了一声,道:“果然锯不开嘛!哈,放火?你主人甘心教我这么送了性命吗!”
无寐道:“你就是一条被使唤的狗!给你脸了,你以为主公多么在乎你?!放火!”
几声接令。很快,烟臭味传了上来,两人起先还可忍耐,但随着黑烟越来越浓,天台的角角落落也溢出可视的烟雾;两人开始咳得上气不接下气,脸皮绯红。
“咳咳咳!小弟……咳咳,你看看……那窗子可以咳……破开不。”何采碧说得艰难。
但陈锡被烟呛得难受,没听见T的声音。
何采碧看陈锡无动于衷,以为T真想死在这里,慌乱之下想道:我要不直接去把密道打开?但T不跟我走怎么办?
就在T慌张地思量间,火势越大,地板滚烫,火焰已经燎到这层了。黑烟结成浓郁的一片,何采碧就要看不见陈锡了。
何采碧心道一句“不管了”,突然爆发出力,扑到陈锡身边将人抱起,撕下衣料帮T捂住口鼻。
陈锡几乎是半晕的状态了。何采碧经过刚刚的爆发,现在浑身剧痛,只能用大腿蹭地,一点点地往那中间的大柱靠近。
等到得大柱面前,何采碧已经是精疲力尽。T靠着柱子休息一会,按开了大柱上的机关。柱身向外突出一块,T用力一掰,露出个半人高的洞口。
而这时陈锡才幽幽转醒,何采碧喜道:“快进去!”
陈锡懵了一瞬,而后依着T的话踏入黑洞中。那是一管连通的密道,里面有副生锈的梯子。
“咳咳,你先下去……”
何采碧话未说完,陈锡神色剧变,一手将何采碧往洞里推,另一手下意识地去挡迎面而来的巨物。
“嘎嗒”一声,随着那节木梁的砸下,陈锡的手骨应声而碎。T抽了口气,用脚将木梁踢开。
何采碧差点摔下去,T稳住身子后就见着这一幕,心脏一紧:“没事吧?”
陈锡摇头:“先走。”
这大柱里面原来还有厚厚一层铁,因此在下面火光旺处也没有被烧坏,只是烤得人皮肤生疼。
T们循着梯子下了很久才离开热源,这密道深入湖底,当T们踏到实地时,周围泥土很是潮湿。
两人又摸黑前行。黑暗和寂静模糊了时间,说不清是走了多久,忽然踩到荒草,空气霎时清新。两人出得密道,已是月朗星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