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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真心 ...

  •   柳十七并没有在当天去鸿钟寺。靖王府不是她的家,怎么可能随心所欲呢?
      第二天也没有去成,因为第二天是回门的日子。

      马车缓缓到了丞相府门口,秋华最先下车,谢安接着下车,等到柳十七下车的时候,秋华想扶的手还没伸出去,谢安的手就已经伸到了柳十七面前。
      昨天她可没有这个待遇。
      柳十七抬头看了看在门口迎接他们的众人,再三思索还是握住了谢安的手,下了车,进了门。

      “臣携亲眷拜见靖王殿下。”
      丞相柳结文一家四口很规矩的向面前的靖王,靖王妃行礼。
      谢安和柳十七向柳结文和肖月回礼。“岳父岳母/母亲父亲安好。”

      谢安和柳十七行完礼便直起身来,但是柳结文他们不能,亦不敢。
      行完礼后的柳十七站在谢安身后没有说话。
      “岳父岳母免礼。”谢安看柳十七态度冷淡,也就没有上前搀扶柳结文和肖月。

      柳结文一行人直起身来,为谢安和柳十七把门口的路让出来。
      “殿下,王妃,请。”柳结文说。

      谢安和柳结文走在最前面,柳十七落他们一步走在后面,她的左后方是秋华,再后面是柳潼柳尚云这对姐弟。至于肖月,则是走在了她的身边。

      到了厅堂中,柳结文请谢安坐在主位上,谢安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这丞相府的主人是岳父,本王坐在主位上,于理不和。这主位还是岳父岳母来坐吧。本王和十七坐侧位就行了。”说着,不等柳结文说什么,就在右侧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柳十七看他坐了下来,便也坐了下来。其他人看见这么个状况,便也都坐了下来。

      “本王准备的回门礼等会儿会有人拿过来,还希望岳父岳母喜欢。”
      谢安话音刚落,云山便带着回礼进来了。

      那礼物肖月一眼都没看就让人把礼物收了起来。谢安送的什么她不在乎,她在乎的是谢安对柳十七好不好。
      进门以来,柳十七和谢安也就在门口互动了一下,谢安对柳十七好不好现在还没有结论。
       很早以前的肖月确实是坐以待毙的人,但是多年过去,她已经学会了主动出击。若不然,她现在的丞相夫人位置怎么来的呢?
      肖月坐在主位上,微笑着对柳十七说:“十七,你不和殿下介绍介绍家里人吗?”

      柳十七向来都顺着肖月的意愿做事。

      “坐在王爷对面的,是我的弟弟和妹妹,弟弟叫柳尚云,崇尚的尚,云朵的云,妹妹叫做柳潼,三点水的那个潼。他们是姐弟,我母亲当时生的龙凤胎,弟弟比姐姐也大不了多少。”
      “坐在主位上的,是我的父亲和母亲,他们想来不用我作过多介绍。”
      柳十七说完以后就闭嘴了,那意思就是介绍完了。

      坐在柳十七对面的柳潼姐弟有些许尴尬的对着谢安打招呼,“姐夫好。”
      “你们好。”

      大厅内安静下来,安静得有些许尴尬。

      柳潼看着对面没什么表情的姐姐,怀着对过去的歉意和愧疚说:“阿娘,姐姐想必是累了。这人也认了,回礼也到了,也没什么别的事了,不如让姐姐和姐夫先去歇着吧。”
      柳尚云因姐姐曾经的作为对柳十七抱有歉意。他出声附和,“是啊,大姐应该是累了。”

      谢安听着柳潼对肖月的称呼,再想起柳十七对肖月的称呼,有些东西已然明了。
      而柳十七在六岁以前也和柳潼他们一样,唤肖月一声“阿娘”,唤柳结文一声“阿爹”。

      肖月顺着柳潼的话说了下去:“潼儿说得在理,十七既然累了,就先带着殿下回院子吧,等会儿午膳做好了会派人叫你们的。靖王殿下有什么忌口和爱吃的吗?”

      “本王不挑,岳母安排便是。”谢安看着主位上的肖月说。他又看了看一旁一言不发的柳结文,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柳嬷嬷,送送他们。”
      “不用了,我记得路。”柳十七出声拒绝了。
      肖月开口解释道,“十七啊,不是回你从前的那个院子,这次你回门,阿爹阿娘专门准备了一个新院子。”
      柳十七原本在丞相府的院子比较小,但是是当年她自己要求搬进去的。她一个人在那里住着,倒也乐得自在和清闲。
      但是用来待客就不合适了。

      “那就多谢母亲好意了。还请柳嬷嬷带路。”
      谢安在一旁听着她们的谈话,一言不发。

      肖月把谢安的反应看在眼里,心里有了答案。

      柳嬷嬷向柳十七和谢安行礼,一言不发地向前带路。
      路带到了,柳嬷嬷行礼告退。

      看着眼前的院子,一些久远的记忆浮现在柳十七的眼前。
      在没有搬去那个小院子之前,她住的就是这里。
      院中的陈设是什么样,柳十七已经毫无印象。她现在看见的,就是她对这个院子的印象。

      坐在厅堂里,谢安问柳十七,“你是想在这里多呆一会儿,还是少呆一会儿。”谢安自己心里其实有答案,但是还是想再确认一遍。
      “少呆一会儿。”

      谢安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两个人没有休息多久,就看见了柳嬷嬷走来地身影。

      “我家夫人请靖王殿下一叙。”柳嬷嬷的姿态做得很低。谢安看了眼柳十七,柳十七没点头也没摇头,谢安猜这是随他的意思。
      “嗯,好。”

      谢安带着云山跟着柳嬷嬷来到了一个亭子,四周开阔,也都有下人在。

      “给殿下请安。”肖月看见谢安来了之后,站起身来行礼。
      “岳母不必多礼。”谢安这次上前虚虚地扶了一下肖月。

      两人一起落座。

      “不知岳母找本王是所为何事?”
      肖月浅浅的笑了一下,是发自真心的认真的那种笑。“没什么大事,就是想和殿下聊一聊十七的事。”

      谢安没有说话,静静地听肖月讲。因为她看起来似乎有很多事情要说。

       “十七的父亲专心政务,对她的关心就少了。所以这孩子吧,有些心思敏感,还望王爷多多包容。如今十七嫁给了王爷,妾身看王爷也是仕途大好的样子,可莫要也因为公务繁忙冷落了我家十七。”
      “有什么事啊,就告诉我们。虽然妾身一介妇人不懂政事,但丞相终归是懂的,在他职务范围内的,他一定会帮你的。岳父帮女婿,天经地义。”
      肖月笑得温婉,似乎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了不起的话。

      谢安听懂了肖月的话,说:“十七心思细腻,没什么不好的。岳母放心,小婿一定会好好待十七的。”
      利益交换大家都算得明明白白,真心与假意却变得模糊起来。

      “那臣妇就放心了。殿下回去陪十七吧。”
      谢安起身行礼,向一位并不完美的母亲。随后转身就走。

      而就在谢安刚到这个亭子时,也有一个人到了柳十七的院子。

      “姐姐。”柳潼规矩的向柳十七行礼。
      “坐吧,有什么事吗?”柳十七看着眼前关系与她并不亲切的柳潼,很冷淡的说。

      “娘亲请了姐夫谈话,怕姐姐一个人觉得闷,让我来陪陪姐姐。”
      柳十七丝毫不给柳潼留情面,当场就拆穿了她的谎言。“这一点都不像母亲会做出来的事。”

      自从柳十七十二岁那年的踏青事件后,肖月就尽量不让柳潼姐弟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十二岁之前,三个人还会在一起玩。十二岁之后,柳十七就不怎么见到他们了,自然关系也就淡了。

      肖月的做法她很满意,所以这个关系疏远的结果她也接受。

      “说吧,你到底来干嘛?”
      谎言被拆穿的柳潼脸上一红,柳十七看着她的样子,实在不明白肖月和柳结文那两只老狐狸为什么会养出这么一只小白兔。

      其实柳潼算不上单纯,但是和她的父母比起来,她确实没有那么多的心思。
      柳潼安静了一会儿,红着脸,吐字清楚,“我是来和姐姐道歉的。”

      “我记得你当年不愿意道歉。”柳十七抿了一口茶。
      “所以我一直欠姐姐两个道歉,一为当初踏青会,二为当初不认错。”
       “姐姐,对不起。我错了。”

      也许是因为羞愧,也许是因为难为情,柳潼的脸越来越红。但对于她说的话,柳十七听得很清楚。

      柳十七没有想过柳潼还记得这件事,没有想过自己还会得到柳潼的道歉。

      当初踏青会,众人赏景但也在互相比较。女子之间,比的自然是琴棋书画,这些在高门贵女看来最基本的东西。
      柳十七本无心参与她们之间的比较,但她没想到自己的亲妹妹会把自己推出去,把自己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最后,柳潼的计谋成功。大家都知道了,姐姐身无长处,妹妹才情过人。

      踏青会结束回到丞相府后,柳潼就被肖月重罚。禁足三个月,罚五个月的零花,外加十大板。说到“十大板”的时候,肖月眼中含泪。

      那十大板到底还是没有打下去,因为被柳尚云告知事情始末的柳结文赶到了,护住了板凳上哭得凄惨的柳潼。

      柳十七被肖月护在身后,柳结文则站在柳潼的身前,这对经历许多坎坷才走到一起的伴侣第一次走到了对立的两面。

      而柳尚云则蹲在了柳潼的旁边,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
      整个庭院,一瞬间只有柳潼的哭声。

      “十七,你先回去。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柳十七听她的话,一个人回了自己的院子,那个不大但是她还算喜欢的院子。

      到了夜晚,主院一点消息都没有传来。肖月从来都不拘着她,主院发生了什么事,都会派人告诉她,无论柳十七是否想理会。
      所以那天晚上她一个人提着一盏灯笼去了肖月的房间。自从竹生死了以后,柳十七就再没有过随时随地跟着她的丫鬟。肖月想给她安排,但是被柳十七拒绝了。

      而就在那天晚上,提着灯笼的柳十七在肖月院内一个下人都没有看见的时候,便意识到了一些不对劲。然后,她在房门前听见了肖月和柳结文的争吵。

      那是她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听到肖月和柳结文吵架,也是肖月嫁给柳结文以后他们之间的第一次争吵。

      “这件事她做得太过了。”肖月的语气听起来非常生气。
      “她是做错了,但有必要罚这么重吗?十大板,那是你的亲生女儿!你怎么下得去手!”

      “潼儿是我和你的亲生女儿,那十七呢?”肖月的语气平缓了一点,可她的声音变得哽咽了。
      柳结文没有避开这个问题,他回答道:“柳十七确实是我的亲生女儿,但我从来都不把她当自己的孩子看待,你问我这样的问题没有意义。”

      一时间,房间里面安静了。

      如果肖月没有对柳十七付出感情的话,听到这话的她应该回很高兴。

      是啊,她的夫君心里只有她,只有她生下的孩子。
      可是此刻,肖月觉得疼,她为柳十七疼,也为小时候的自己。

      “你不把她当自己的孩子看待,那你是怎样看待她的呢?”肖月流着泪问他。

      “一个住客。”柳结文看着肖月的样子,觉得这个答案对她来说很残忍,但他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春日到访,暖来寒去。
      而春日的夜晚其实没有那么温暖,至少在这一刻的柳十七是这么觉得的。

      柳十七知道父亲不喜欢她。
      可是,知道和亲耳听到是两种感觉。

      也许,她现在就应该走了。但她依旧提着灯笼站在门口,腰挺得很直。

      “所以呢?你不在乎十七,潼儿就不必罚了吗?”
       “其他的都可以,十大板还是免了吧。”

      看着肖月不愿意退步的样子,柳结文说了一句话——“你究竟是在惩罚潼儿,还是在惩罚你自己?”

      听到这话的肖月跌坐在地上,柳结文意识到自己话说重了,走到了肖月的旁边,跟她一起坐在地上,手搭上肖月的肩膀,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而肖月却觉得他说的是对的。

      是啊,潼儿伤害了自己同父异母的姐姐,我又何尝不是呢?

      我是在惩罚她,还是因为自己的懦弱,将对自己的愤怒失望转移到了一个犯了同样的错,甚至可以说没有我犯的错严重的孩子身上。

      房内没了声,与他们一门之隔的柳十七聆听此刻院中的寂静。
      早就知道肖月是弑母凶手却死死挣扎着不愿相信的柳十七,聆听此时内心的寂静。

      最后,她一个人,无声无息,提着灯离去。
      灯中,烛火渐渐暗了下去。

      暗淡得就像此刻柳十七沉思的双眼,柳十七在想谁让她来道歉的呢?过去的很多年里,她一直都有机会走到她面前跟她说抱歉,那些年里她没有来,偏偏今天来了。
      所以她这次道歉全是假意吗?柳十七不这样认为。她觉得柳潼是有真心的,但真心几多,假意又几多,柳十七不清楚。也许,连她本人都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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