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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   艾萨克今天的气焰很大。

      他砰地一声把水杯砸在桌子上,木头痛哼的声音传到正在挑鞋子底泥的弗雷德耳里,他挑起眉,眉头的伤疤也跟着向上。

      “谁惹你了?”

      “没有人。”

      弗雷德呲了一声,用气音揭穿艾萨克简陋的谎言,他手里用劲一口气将鞋底纹路里卡住的泥巴撬了出来,泥巴在地上滚了一圈刚好滚到艾萨克脚边,然后被狠狠地踢飞了。

      “我看是所有人都惹到你了。”

      弗雷德噜噜嘴,能让艾萨克如此阴沉生气的事情还能是什么?他家里的小狼和所有阻碍他教育的事情呗,但就算没有困扰,艾萨克也能每天都板着一张臭脸。

      “回去上学的事情没安排妥?克顿那老头子精明得很,上次我去搞个申请表都被他狠狠坑了一顿。”

      一想到老头子得了小利头就趾高气扬的样子,弗雷德心情也不好,克顿就是个占了镇长名头不做事的老奸商,最喜欢赚取镇上的各种蝇头小利,被他坑的人没有80也有90,果然克顿就是那个一切不爽的源头。

      “这次他怎么说。”

      艾萨克站在桌子前,一只手抚摸着手腕,整张脸都是沉着的:“他说如果出了任何岔子就让我们搬出这里。”

      “不搬他能干什么?!”弗雷德猛拍桌子,气愤填膺,“这房子属于你们一家的,凭什么要你搬,他克顿还是看着你长大的啊,他不知道吗?你不就有个十几年没回家住这家就不是你的了?”

      “塔米还没回学校。”

      艾萨克的话让弗雷德嘁声了,他也不知道该说啥,在他看来,这是必然的事情。

      艾萨克的眉头皱得紧紧的,手腕处的皮肤都被摸得发红,他强忍着停下了动作,塔米会不会再像上次一样搞出来事来他很清楚,几率比克顿善心大发的几率还要小。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弗雷德敲敲桌子说:“我看呐,不如就别让她回学校了,自己教教就行了……”

      “谁来教?我?”艾萨克逐渐提高音调,“除了工作,我的时间全花在让她开口说话上了,我可是教了她两年多了,你看,都没跟我说超过十句话!”

      “你……你别急嘛。”

      弗雷德跟着皱起了眉,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人的问题还是教育的问题,时代变迁,现在的教育已经不是随便打打就能行得通的,更别提艾萨克根本下不去手,说道理论更没戏,他跟艾萨克都没有怎么读过书,混过了高中之后就去参军了。

      他还好,在军营里混了三年就出来了,又跑到专门给退伍人提供服务的机构里学了点东西,艾萨克在军营呆的时间比他久多了,满打满算竟然有八年。

      弗雷德心里暗自惊讶,时间这东西就是,稀里糊涂地就那么活过去了才发现已经过去很久了,天呐,艾萨克竟然还是个光棍,孤苦伶仃带个有问题的孩子谁愿意嫁他呢,弗雷德不禁更同情艾萨克。

      “回去是肯定要回去的,但是回去之后那些老师就能把她教好了吗?他们看她就像在看个怪物似的。”

      “塔米不是怪物。”艾萨克瞪了弗雷德一眼,他的眉头一直没有松开,就像有把锁狠狠地锁在上面,说完这句话,他有点后悔,他不应该怪罪弗雷德,毕竟在除了他之外的人眼里塔米就是个异类,扪心自问,当初他看到塔米从死去的鹿的脖子后面抬起头的时候,他在想什么。

      ——一头野兽

      于是艾萨克嘴里发苦,结结巴巴地辩解道:“……她只是离开我们太远太久了,如果能够多和同龄人接触,说不定可以……改变。”

      change。这个单词很快地消失在艾萨克的唇齿间,就在今天,塔米又说话了,虽然很短,这两年多时间,她说话的次数两只手都可以数过来。

      那一张略微失去血色的唇总是紧闭着,浅色绿眼睛一瞬不移地盯着每个动静,她在想什么?艾萨克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他不想当一个控制狂家长,但塔米是不可能让他放得下心的。

      “你啊……”

      弗雷德想说话,但艾萨克皱眉沉思明显没有在听他说话,这让他觉得自己在多管闲事,最后悻悻地转头掩饰尴尬,一转头视线恰好瞟到了桌子上的报纸那显眼的字——“文明下的精神治疗,心理学行业正在兴起。”

      他灵光一闪,立马抓到话头劝说:“说不定你可以带她去看看什么心理医生,精神科啊什么的,当时不就有一群人自荐嘛,外面好像流行这一套,说不定有点用。”

      艾萨克对此斩钉截铁地说:“不!”

      “他们就是一群骄傲自大的疯子,要让塔米去见什么心理医生,她绝对会把那个人给狠狠撕碎。我最讨厌这种人了!”

      心理医生,精神科医生,这两个词总会引起艾萨克厌恶的情绪,它们与埋藏在记忆里沉重的东西息息相关,就像口香糖和鞋底,一踩上去就再也扯不干净,时间变了,他的观点还没变。

      但当他说完不之后,他又觉得自己太冲动了,过去那么多年,总会有些改变的。

      隔壁新搬来的青年浑身充斥着令他不舒服的气息,碰巧,他也是个从事心理学的人,穿着打扮像个绅士的青年行为举止也完全符合人们对老牌绅士的定义,但他有着一双红棕色的眼睛,像溅进了血。

      艾萨克没有理由讨厌他,仅仅是因为看上去让人不爽而讨厌一个人的话,就太不公平了。可这位邻居仅仅凭借一次见面就让他感到了麻烦。

      艾萨克习惯逃避麻烦,都快忘了自己身边就有一个大麻烦,塔米,他在心里念她的名字,已经有千万次,愤怒地、悲伤地、快乐地……

      “所以你把他们全赶走了嘛……”弗雷德也没轴,他郁闷地拿起桌子上的水瓶喝了一口,擦掉嘴角流下的水,他算是想明白了,所有的事情都是艾萨克一个人决定的,他说啥也不管用。

      从把塔米‘救’回来之后,艾萨克就着了魔似的,尽心尽力地把所有的精力全部投进去了,就连对当年的火灾也没有这么上心过……

      艾萨克曾经失去了一切,可能塔米碰巧成为了新的支柱吧,他也是个可怜人啊。

      一时间房间里沉默了下来。

      艾萨克沉默着收拾完东西准备离开,弗雷德叫住了他,“对了,你家隔壁有一个新来的是吧?”

      “他不知道我们镇上的情况,你回去的时候顺便提醒他一下,检查一下他有没有猎枪证,万一跑进山里指不定要出什么大事。”

      “……知道了。”

      弗雷德是艾萨克回到镇上后少数称得上朋友的人,艾萨克也不想再给他添麻烦,虽然心里极其不情愿,他还是在买完东西后来到汉尼拔的门口,按响了门铃。

      房间里的人不知道在干什么,艾萨克忍着烦躁地又按了一次门铃,脚步声渐近,门打开了,青年手里提着一把小提琴,头发微乱,看上去艾萨克打断了他的演奏。

      “亨特先生?请问有什么事吗?”汉尼拔换了只手拿琴,抬起右手整理额前的散发,保持着社交礼仪,他的眼睛始终注视着艾萨克,这让艾萨克不由感到拘束,他下意识避开对视。

      一时间,艾萨克觉得无话可说。他应该速战速决快点离开,而不是为自己对一位行为绅士的青年感到莫名的厌恶而略微良心过不去,甚至他开始考虑让塔米来见见这位心理医生。

      “我是镇上林业局的工作人员,按规定我要来再告诉你一些规矩。”

      “我以为你上次自己告诉过我了。”

      汉尼拔礼貌地笑了一下:“除了晚上随时可能发生的动静和小心野生动物外,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艾萨克噎了一下,他知道汉尼拔言有所指,胡子下的嘴动了动。

      “还有禁止使用明火、晚上十点之后最好不要外出、遇到动静就躲进房间里拨打报警电话……”他语速平平极快地念完了一连串的规定,在结尾时才放慢语调,一字一顿地说,“这样才能让你住得久点懂吗?”

      “明白。”

      像来了兴趣,青年微笑着问:“那么上一个住户是因为违反哪条规定搬走的?”

      艾萨克哼了一声,“他是吓跑的。”

      “真遗憾。”

      艾萨克拿不准汉尼拔在想什么,青年挂着微笑的脸一点也不像是在施压或者报复,从头到尾他做的事都是无比自然,说到遗憾,汉尼拔眼睛微敛,真像是感到了几分遗憾。

      气氛让艾萨克倍感不适,他扭了扭手腕把视线从汉尼拔脸上移开,看向了他的身后。

      “你有捕猎的习惯吗?”

      “有。”

      艾萨克本以为会得到没有的回答,没想到正中靶心,衣着楚楚的绅士怎么也跟捕猎挂不上钩,他是个‘特例’,不过一想到汉尼拔穿着整齐的西装躺在地上试图射击什么猎物时,艾萨克感到一阵荒谬好笑。

      “猎枪和猎枪证。”艾萨克咳嗽一声很快压下情绪,干净利落地问,“我要检查一下。”

      “有一把在客厅里。”

      汉尼拔侧身,拿着小提琴的手臂前伸:“请进。”

      艾萨克曾进入过这栋房子,他见过它杂乱不堪的样子,上一任住户是个毫无收拾的人,房子里比他家都要乱,但现在它完全变了样,好像跟着入住者变得优雅了起来。

      书籍、瓷瓶、挂画和各种摆设,即使艾萨克不懂艺术,他也能感受到房间里焕然一新的气息,他皱皱鼻子,闻到飘散在空中熏香的气味,这让他更不舒服起来,人工香味闻起来总是令人晕眩。

      汉尼拔把小提琴放在摆架上,从书架一旁拿起猎枪,在艾萨克的注视下熟练地调整枪柄,一只手拉动拉机柄。

      咔哒的响声让艾萨克瞬间警戒起来,青年持枪的动作十分标准,没有一丝犹豫和停顿,他一定做过这件事无数次,仿佛感到下一秒就要射一枪,艾萨克下意识地右腿向后半蹲,他戒备地看着汉尼拔。

      “你要干什么?”

      像没有感觉到面前络腮胡子男人的紧张,汉尼拔自然地介绍起:“温彻斯特M70,是个不错的型号。”

      说完,他拿着枪走向艾萨克,艾萨克往后退了一步,青年微笑着将枪递给到他面前,整杆枪保养良好,棕色的枪柄发出柔和的光泽。

      艾萨克脸色不好地夺过枪,汉尼拔没做表示,中年男人皱着眉头把枪从里到外检查了个遍,里面没有子弹,仿佛被耍了,艾萨克带着怒气把枪扔了回去。

      “持枪证。”他的语气很差。

      黑色的小本子递了过来。艾萨克粗鲁地打开,照片和名字都对上了,日期从2002年开始的。

      艾萨克没再多看,他把持枪证捏在指缝里向前伸出,汉尼拔没有接,他知道艾萨克还有话想要说。

      “进山捕猎是你的自由,但你要掂量掂量自己会不会成为猎物。”艾萨克压低嗓音,他更高,视线向下俯视着汉尼拔。

      “安分点。”

      汉尼拔说:“谢谢你的警告。‘有时候凶猛的猎人反而会成为猎物’,正确的发言。”

      “出事了报警别找我。”艾萨克说完转身离开,留给汉尼拔一个后脑勺,他大步流星踏出房门,也不想多呆一秒。

      汉尼拔站在原地抚摸着猎枪,他看向玻璃窗后的森林。

      宁静无声的森林笼罩在深重的绿色下,在他抚摸拉机柄发出声响的那一刻,一群鸟惊慌飞走,黑色点从天空中略过。

      好像要下雨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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