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悸心动》梅酝

2、2

　　农村、县城、市区，这期间每个相隔的车程都在一个小时左右，一大早孙珠胜锁好钥匙，在门口等待董扬佑接她，虽然有公交车，但她从来不坐，一是慢，还有声音太吵，车身太晃，可让她骑电瓶车又不愿意，去年出过事害怕了。

　　去年九月，孙珠胜像往常骑着电瓶车去学校，路上和董扬佑在早餐店集合，就是在去早餐店的途中，被一辆车碰到，虽然没有什么打伤，就是胳膊上大块血迹，导致到现在左侧胳膊肘这块，都有疤痕无法消掉。

　　董扬佑准时到她面前，迅速地坐上去，刚坐稳车立马往前开，头盔放在后面俨然变成装饰物，“要先去超市。”

　　“又去？自己哥哥家还要买东西？”董扬佑略微带着怒气，可脸上的不屑短暂即逝，“你要送多少给你侄子，每周去每次都买东西，一个还在读书的学生，哪来的钱？”

　　知道他是生气，这些话都说了很多遍，但她还是因为小侄女可爱，不然也不会每周都去，也就辛苦董扬佑每次陪她跑一趟。

　　村口的超市六点开门，孙珠胜买好一箱奶和零食又回到车上，这一路都非常开心，都期盼着见到小朋友，她从小就喜欢小孩，如果可以的话，去读幼师专业未尝不可。

　　水岸华庭一幢二层是董扬佑家所在，全小区只有这一楼是每层独户，其他的全都是一梯两户。

　　后面五幢是孙珠胜哥哥家所在，电瓶车停在嘀地下车库，从小门直接坐电梯到六层，一人手里拿着东西，出电梯后熟练的敲门，但过了很久，门才微微打开一点儿，她嫂子露出脑袋面无表情说：“在睡觉，等会儿过来。”

　　孙珠胜还没有反应过来，董扬佑已经把东西丢在门口，重到一门之隔里面小孩突然醒来哇哇大哭，丝毫不惯着，脾气瞬间变差到甩脸色，进入电梯后，却很快收敛，语气变柔，“每次碰到这种事就傻了，不知道怎么去说，张着嘴为什么不去反驳她，给机会找你所谓的错误。”

　　孙珠胜低头不说话，这样的事情发生几次，但前面两个人都在小区附近逛一圈，可今天董扬佑一点儿都不惯，气撒到门上。

　　“她一直都这样，你不用生气，我都没气呢。”孙珠胜小声安慰，没有把这当成事，可董扬佑就喜欢白扯，冷不丁说：“上次小孩明明醒了，在碰玩具，声音大到我们都听见，她来一句睡着了，再上次小孩外婆带出去骗你在睡觉，回来你买的零食她拿回去，不让你进门，说家里乱，这都是借口，你还看不出来她的意思。”

　　孙珠胜看得出来，可就是喜欢小孩子，碰了三次壁，她还是像个打不死的小强，从小区骑车没几分钟到了商场，停在马路一边，走进去美食街，香味扑鼻到她又饿了。

　　“想吃什么？”董扬佑没有说出我请，心知肚明的事情，他这边花的钱，后面饭卡上又多出来，到底还是和他斤斤计较。

　　孙珠胜指着炸街店，“就这个，上次来没买到。”

　　“和谁？”董扬佑这时候计较这些，孙珠胜尴尬地扯着他袖子，“你不是知道吗？”

　　美食街东西太多，看得孙珠胜眼花缭乱，也热到她满头是汗，又点了两杯冰奶茶，一杯去冰，一杯多冰，冰到她左手发抖。

　　“知道你担心什么，也承认软弱，亲情是割舍不掉的，虽然她对我不好，但我哥不一样，以前家里穷得叮当响，只有馒头、咸菜和粥，偶尔烧炖肉，一碗肉都在我碗里，她们都不吃。”孙珠胜永远只记得别人好，却不记得别人的坏，同时也因为性格问题，没有接受过外面的敲打，导致看事情太片面。

　　虽然家庭受到大环境下，和周围许多村子里长辈做事一样，认为女孩子嫁出去就是别人家的，不需要给她留东西，只要出嫁什么都不愁，所以从小都大学习方面没有人管过她，父母能给的已经给了，剩下的只靠她自己，在人们口中的封建糟粕中，如何去走出属于自己的一条路。

　　董扬佑掌心中白纸袋慢慢因为里面装的鸡排渗透出油，黏糊地用纸巾垫住，递到她面前淡定道：“孙珠胜，你看了那个女生的事情，选择好好学习，不去走她的这条路，但你也默默地帮助她，时常送好吃的过去，你有着怜悯的心，可心太软了，别人说什么都会松口，没有自己的判断会出大事。”

　　“我从外地过来，所接触到的女生和这里的学生不一样，自信和有底气，你这两个都没有，因为在这个县城，所接触到的大圈子都是周围这些年纪轻轻就当妈妈的人，到最后都是后悔，所以你想要彻底摆脱这样的困境，就是心肠变硬。”

　　孙珠胜做不到，摇摇头小声道：“不一样，顾虑太多，我要是走得远一点，爷爷奶奶怎么办，带了我那么些年，突然走了，谁都不适应。”

　　董扬佑倒是觉得她这个担忧不会有，低笑道：“爷爷奶奶想得比你开，先吃，天大地大吃饭最大，想那么多做什么，学习重要。”

　　“混在一起了。”孙珠胜抿嘴嫌弃，甘梅和孜然碰到一起，又酸甜又咸，口味说不上来，是董扬佑喜欢的。

　　叉子用力地放进去，拿出来三块鸡块在上面，咬着鸡肉眼睛微微合上，边吃边说：“当然学习重要，想要考进去本地大学太困难了。”

　　不管是老师还是学生，都流传着一句话，L市本地人考不进去L大。

　　“相信自己，不会有完成不了的，我教你，会考不上？”董扬佑说出的话很嘚瑟，可孙珠胜相信他的话，比神仙还要灵。

　　孙珠胜鞋底摩擦地面，狭长的眼睛眯起来，“今年国庆要去找你爸爸吗？”

　　董扬佑嗤笑声：“找他做魂？没必要。”

　　从大城市到农村，只是为了他妈妈，和父亲之间的隔阂是永远不会消失，如果没有那人的利欲熏心，这个家庭不会散，现在送来的东西不过是口头上的补偿，有了新家庭自然不会管他。

　　“哦，那你要和我一起到博物馆里当解说员吗？”孙珠胜每次假期都会为自己找事情做，不是去养老院帮忙打扫卫生，就是去博物馆当解说员，算是充实假期，不过去年身边人没答应，一个人待在家里都要发烂发臭发霉，愣是七天一步都没出家门。

　　董扬佑自然是跟在她后面去，之前是因为有事，但现在不一样，暑假前该做的事情都已经处理好，不会再有糟心的人出现在他生活中，从而想法不同，十八岁之前他需要父母的扶养，但之后剋完全脱离，况且母亲留给他的钱够多，不需要那个男人的施舍，看着钱到账，信息发到手机上，只有恶心。

　　董扬佑保留悬念不回答，这种事情他不说话，通常都是不确定，孙珠胜也不追问，热乎乎的鸡排被他拿在手里好像不怕烫，另一只手奶茶杯上的水珠往下掉落，滴在裤子上也没有反应。

　　“国庆上来要有晚自习，你别送我了，来回四十公里一个半小时，太烦。”孙珠胜这个话可算是说出口，奶奶在家里说过很多遍，不要老是麻烦董扬佑送她回家，还是得要把电瓶车学一学，等到高二住宿就不天天来回跑。

　　董扬佑把奶茶塞到她怀里，“多喝点，少说话。”

　　孙珠胜切了声，“真的是，那你总不能三年来来回回送我吧，奶奶也不会同意，要是我们没有分在一个校区怎么办？”

　　诚信中学在县城有两个校区，一个是类似于尖子，一个类似普通，通过高一最后一次大考，不仅仅决定文理科，也会按照成绩来区分，孙珠胜笃定自己不会进入到新校区，肯定还是待在老校区，压根没有抱希望。

　　“乌鸦嘴，吃你的鸡排。”董扬佑不耐烦看着她，脸颊上的不满让孙珠胜不说话，缩着下巴默默咬着。

　　孙珠胜被他这痞样吓得不敢再提，虽然平常看上去好说话，可是碰到了某个点，就容易着火，并且许久灭不掉，也令她头大，尤其是他经常会因为一件很小的事情冷笑，这个笑点也是她不懂得。

　　在大城市长大，和这边土生土长的学生，光是看事物的角度就不同，更不要说平时所讲的一些小事，和他们完全没有共同话题，来到L市三年多，唯一可以说话的只有孙珠胜，也只有她，或许是因为闲来无事在乡村骑着电瓶车乱逛，没电停在她家门口边上的小路，凑巧碰到奶奶回家，被热情的吆喝进去，吃了一顿饭，在这儿结缘，喜欢也因此出现。

　　孙珠胜不懂得什么是喜欢，没有像其他同学那样的早熟，在班级里同学们开的黄腔，都需要解释，但每次都红着脸离开小队伍，默默地回到自己座位，不参与其中。

　　青春期的懵懂和喜欢说不上来，或许是在看见她独自一人抽井水放到大缸里，胳膊上的肌肉也因为长年累月的行动出现，或许是在田间地头她拿着狗尾巴草到处晃悠，见到近亲戚熟人就打招呼，笑起来像橘子汁一样甜甜的，或许是数不清多少个白天只看见她在教室最后面默默地写字，竭尽全力考上高中，想要摆脱像许多农村女生的命运。

　　董扬佑倒是很想看一看她父母长什么，看看他们像不像，但极大概率是不像的。

　　孙珠胜把袋子丢进垃圾桶里，裤子口袋里的手机在响动，从里面拿出来指腹在上面一按，放到耳边不说话，随后嗯了声挂断。

　　“我哥回来了。”孙珠胜仰头看着董扬佑，她才一米五五，可眼前人已经一米八，高到不能再高，但还是会有更高的，就像她哥一米九

　　董扬佑双手插兜不说话，走在她后面，两人又骑着电瓶车回去，暖风吹得后座人眼泪快要出来，鼻尖泛红。

　　有时候恶意是自发出现，就算孙珠胜对嫂子再好也没有用，因为她的到来是一桩麻烦事，家里本来可以烧两到三个菜，但因为她要足足加到五个。

　　孙珠胜哥哥在外面工作，男孩子总是会有叛逆期，高中辍学后到外面打拼，学了驾照后又帮别人开车，从开始的短途到后面长途，十来天才回一次家，尤其是大卡车，让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来说，都是一种煎熬和折磨，但架不住工资高，一个月能有七千元，还包吃给补贴。

　　嫂子则是工作日每天坐大巴到市里到高档小区给人做小时工，日常孩子都是外公外婆带着，而不满就是在这里。

　　婆媳关系之间的难相处孙珠胜见识过，不过自己奶奶和妈妈因为一年见不了几次面，可以说没有矛盾，但对于嫂子和妈妈，这期间的弯绕她并不懂，所以时常将火撒到她身上，有时还真是不凑巧，便只好憋屈的受着，就像今天早上这一幕。

　　回到小区楼下，孙珠胜步伐变慢，虽然哥哥让她回去，可是心中已经有了想法，不愿意再像最初那样开心。

　　董扬佑看出她的纠结，手扯着她后面的衣领，“来都来了，不去看你小侄女可惜，大不了以后少来几次。”

　　孙珠胜踩在台阶上，长舒口气说：“没事儿，待会儿看见小朋友就好了。”

　　不是在死胡同里逃不出来的人，所以她很快地想开，对比许多同学为了一件事想很多时候，她通常都是很快明白其中的道理，而思想上面比同龄人要高很多也是件痛苦的事情，因为过于的理想化，导致她沉浸在自己所想象的将来而受到困扰，还没有到高考，才十六岁的她早早规划好自己未来几年的人生目标。

　　电梯打开，门是开着的，里面电视和小孩的笑声并不觉得吵闹，好像猜到上电梯的人一定是两人，所以早早地准备好鞋子放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