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粥随记》温风散粥饧

140、2022.10.5

　　每个季节的风，气味是不一样的。
　　夜里，我下楼遛狗，闻着冷空气的味道，总觉熟悉。
　　啊。去年的这个时候，我也在夜里散步。那时候的风，就是这个气味，有些生，有些冷。
　　风从领口灌进来，我缩起脖子。原来我像那时候一样，穿的单薄。
　　好像回到了去年深秋。
　　故作洒脱，故作放荡，我以为那时的我最自由，原来那时候最孤独。
　　现在不一样了。
　　我没有什么特质，特别优秀或者特别上进，不是什么很好的人，也不想做很好的人。我懒惰，且穷，有钱就喝酒，没钱就喝水。
　　于是我成了平凡的几十亿人口之一，没有什么大道理充斥在我心间，我终于开始贪生怕死。
　　这真是太好了。
　　每次熬夜熬到快猝死、心脏乱跳的时候，我都会冒出一个念头：“我还想活着。”然后飞速翻出手机给我的好朋友发消息：“我熬夜熬得要猝死了。”
　　不为别的，就是如果我再也没消息，我还是想让你知道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总之，我还不想死，这真是太好了。
　　大概是因为，这一年来，陪伴我的朋友一直都在、我有了一位很爱我的恋人、我还养了一条属于我的小狗；对于我的家人我们之间不再互相要求，我不要求你，你也别要求我，然后我们还算平和地生活在一起。
　　原来，只要能过上最普通的生活，人类就可以很满足了。
　　我的朋友，也许她还有很多好友，我只是她百忙之中安抚的一个人，但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圈子和生活，我仍然做好我随时消失的打算，所以也没必要太熟吧。何况她对我真的很好，我会把那些只有我们两人知道的小事永远记在心里。
　　就像我会把那只短命的、只陪伴了我一周的小猫的骨灰，永远摆在床尾。
　　别人我不知道，但是我的诺言会永恒兑现——一个人总要有点什么优点吧。
　　反正，我会永远记得你。
　　因为我得到了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东西。
　　我得到了你的爱。

　　说起来，今年谈恋爱也并不是计划内的事。
　　我们2月3号认识，2月14就谈上了，可谓非常草率，但对我来说却很难得——很难得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
　　我原先很讨厌夏天，讨厌黏糊糊的汗，讨厌蒸得人大脑宕机的高温，讨厌热风，也讨厌夏日里格外活跃的疫病与虫。
　　但是认识了他之后，我的夏天变成了20度空调，两半冰镇麒麟瓜，和一条睡午觉的懒狗。
　　他凭一己之力让我觉得夏天也很好，所以后来我写了《燃冬》。我很清楚地知道，他正是我的夏天。
　　活力四射，满怀希望，大步前行。
　　原本我在这洋洋洒洒写他写了几千字还没写完，我才意识到也许要另起新章了，所以这里就概不赘述。

　　至于我的狗……她是我立夏那天买回来的，也巧，生日是2月14日，我的恋爱纪念日。所以她叫立夏，是夏天的开始，也是我和我那位夏天的开始，也是我夏天的开始。
　　她是条边牧，但一脸痴呆样，就属于那种心眼儿特别多然后自以为很聪明其实蠢得要死的狗。而且死倔，也不是听不懂，坐卧指令重复第四遍就教会了。她就是不听。
　　倔归倔，又特别怂，被猫哈一下子就掉头跑。然后又欠，跑两步又回来探头探脑，又被哈了，又吓得撒丫子跑。

　　那会儿每天我睡醒，第一件事就是打扫满地狼藉——全是被狗咬烂抓烂的瓶瓶罐罐和卫生纸，又或者是什么别的倒霉玩意。
　　所以我每天带她出去玩，都至少玩一两个小时，希望可以消磨掉她的体力。
　　到家之后，哈，呼呼大睡。往地上一趟，呼呼大睡。等睡醒了继续拆家。
　　他妈的。

　　刚买回来的时候她还病了，很不精神。我想起来之前的小猫就是这么没的，于是及时带她去了医院。病毒感染，治了好一阵子，我天天骑车送她去医院打针，累死累活的。
　　好在恢复健康了。
　　但是因为从卖狗的那边买的狗粮是杂牌，质量非常非常次，所以那段时间她已经严重营养不良了，顺着脊柱摸下去全是肋骨，两三个多月了体重才八斤。
　　我知道原因之后气坏了，给她换了好狗粮，一袋两百多，这才胖起来。

　　再后来等她长大了点，我就给她吃琵琶腿。我是一个多不喜欢下厨房的人啊，自己饿着都懒得下的那种，为了她，买了琵琶腿和白菜，她吃白煮琵琶腿，我吃熬白菜。我的熬白菜还得先分她几片煮熟的菜叶，再把剩下的汤里加盐，人才能吃。哦，对，我还得给她加个煮鸡蛋。
　　妈的，吃的比我都好。我喝白菜汤。

　　其实我不太会养狗。我买它，也只是为了养一只不会说话的小动物陪我。我更想养猫。但是我偷偷和宿宿约定了，她走了以后，我不会再养别的猫。她是我永远的小猫。
　　我原先自己在家是不说话的。我喜欢安安静静地一个人发呆，立夏刚来家里的时候，我也不和她说话，就是无声地摸摸她，然后坐在远处看。直到某天我忽然意识到：“狗能听懂人说话，是因为人天天对着她说，她得到的基础数据越多，才越能清晰地分辨出人话是什么意思。”
　　我意识到我要多和她说说话。
　　……

　　再后来，她就像我的孩子。
　　我可以说她、揍她、嫌弃她，别人不行。她挨饿我低血糖也要爬起来给她倒狗粮，大冷天她被关在门外睡我会一直担心一直念叨，走丢了那次我嘴上说着真服了又乱跑丢就丢吧不回来别回来了，但还是满小区跑来跑去地喊她名字。后来从狗贩子手里捡回来，我到家就暴揍了她一顿。
　　你妈，见过被狗贩子拐走的，没见过自己跋山涉水送上门的。
　　……

　　我真的感觉我变了好多。但又感觉不是变了，只是在一点点被打磨，被隐去和模糊了许多内容。我开始不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是我过得简单又幸福。

　　天又凉了。我已经吃了两年的药。
　　去年的这个时候，我还会隔三差五地少吃一顿药。因为我当时非常矛盾和混乱，每次吃完药我都会呆滞且麻木，并且副作用会让我半小时之内就昏睡过去。
　　我已经习惯了泡在情绪里，我觉得伤感和极致的愤怒都是美的，我可以在这种感情中变得艺术性变得有创造力。
　　但是吃药会抹杀掉它。
　　所以我不想吃药。我会喝酒，让自己无数次再现那种感性。
　　我会想，那个「病态」的我才是真正的我吧，我还要继续吃药吗，真正的我会死在这场治疗里吗？
　　我也会想，到底那种病态是真正的我，还是健康快乐的是真正的我呢？有没有可能现在这种阻止我继续治疗的想法也是因为病了才会有的呢？其实我就是应该接受治疗继续吃药？
　　一直到今天，那些纠结已经无所谓了，我甚至每天坚持吃药生怕忘了一顿。因为我渐渐意识到，健康快乐，和艺术性和创造力，不冲突。反倒是每次不吃药，都会情绪不稳然后大闹一场。

　　我想好起来。
　　没有什么瘦死的骆驼。我就是个草包是个笨蛋是个混吃等死的社会废人，又怎么样，世界上全都是这样的人。
　　做得好了，我开心，我了不起；做不好了，那我就这样，正常发挥。
　　这不就结了。
　　外边太冷了狗//日的。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