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粥随记》温风散粥饧

283、2024.4.8

　　「我望眼欲穿，看我看不到的你。」
　　「我侧耳倾听，听我听不到的你。」

　　深夜，我跟我女朋友打电话，唱歌哄她睡觉。她知道我小时候喜欢EXO，突发奇想让我唱EXO的歌，《十二月的奇迹》。事实上，别说唱了，听我都很久没听过了。
　　她开心地鼓掌，说好听。
　　我说：“我有点想哭。”
　　她以为是因为歌很伤感，我解释不仅仅是因为这个。
　　我吸了口气，说：“十年前我在唱这首歌时候，一定不会想到，十年以后的今天，我唱这首歌，会有人为我喝彩。”

　　那是我最自卑的日子，卑微得刻骨铭心，我一度以为那种不见天日的恐慌会伴随我一生，我总在想，如果人活着的每一天都是折磨，那还活什么呢？
　　因此遇到有人想要轻生，我绝不会劝他挺过去，因为他未必是承受不住打击，他只是发现这日子一眼望到了头，一寸比一寸更没有指望——那是风凉话。
　　当时，我那个时候，很喜欢EXO。那时候没有现在这种日推歌单，了解新歌的途径寥寥无几，在听到《狼与美女》之前，我听的是《套马杆》、《火凤凰》、《爱情买卖》、《伤不起》等一系列车载潮歌。于是EXO的曲风直接征服了我，年轻人！就是要！燃！！！
　　我的歌单被EXO霸占，每天戴着耳机列表循环，可以在听到前奏的两秒内辨别出是哪首歌，还为此专程去学韩语。
　　不过小孩子的追星也就是如此了，听听歌，学学舞蹈，追追综艺，看看同人。但我一般不说自己是行星饭，因为我一本实体专辑都没有买过，没有脸面成为真正的粉丝。

　　那个时候，在我被亲妈一头摁进黑泥水之前，还是闪闪发光的小孩，我想当歌手，我想站在最闪亮的舞台上唱歌。
　　但是后来，各种变故——我懒得细讲，那天讲给我女朋友的时候也逻辑稀碎，因为太久没提——简单来说，当我已经安慰自己无数次“我的妈妈是不会爱人的，因为她小时候也没有得到过完整的爱，她得到的爱就是带刺的，所以她爱我也是带刺的，她也是没有办法的”然后原谅她并且心疼她的时候——
　　这时候已经过了几年，我心平气和地提起这件事，再一次告诉她她的行为的确伤害到了我，的时候——
　　她，很得意地说：“是啊，要不是这样，你还想去唱歌呢。”
　　我当时轻轻闭了闭眼，觉得自己差点要晕过去。
　　哪有什么无心，都是故意的。
　　还有那些她对每一个亲戚朋友笑着说：“千万别说你家孩子哪儿不好～现在小孩都小气着呢，回头长大了恨你～”的时候，我都觉得舌根是苦的。说不出话。
　　所以现在当孩子们向我倾诉，我也会默默想起那些事、那些如附骨之蛆的恶寒，然后温和地说：“不要想着改变一个成年人。她能做出这种事，是因为她不觉得有错。如果她能够认识到有问题，她就不会做了。”
　　如果，不是我骨子里燃烧不尽的理想主义，如果不是我偏要逆光而行的倔强脾气，我也许到今天都只是一个自卑的，卑微的，但却能让身边大多数人都怜爱的，一个灰色的庸俗凡人。
　　我不知道我这几年怎么过来的。
　　我记得我为了克服自卑站在只有我一个人的台上发抖。
　　我记得我跟着电影老师拍微电影，但是毅然决然去做幕后编剧。是老师鼓励我回到摄像头前做主持人。
　　我记得我故意去报健美操社团，逼自己不要滥竽充数，但仍然动作学的很慢，四肢不敢打开。
　　可是明明，我曾经在所有舞台上都骄傲又自豪，无论台下有多少人都只会得意和开心。
　　明明我曾经最擅长演讲，我无数次在台前脱稿演说，我是出了名的ppt里从不放大段文字，只有标题。
　　明明小的时候，在合唱团，在乐团，在街舞社，在任何社团，我都聪明灵巧，比别人学得快一截。
　　我不知道我这几年怎么过来的。
　　我受尽侮辱成了一个自己都瞧不起自己的烂人，去跪舔一个个不过是多瞧我一眼的傻逼，把他们随手的帮助当做天神下凡去报答，又被反手弃置，被造谣，被污蔑，却只想息事宁人，生怕伤害到路过的蚂蚁。
　　这几年，这么多，天大的改变，日复一日的折磨，原来只不过是一句——
　　“是啊，要不是这样，你还想去唱歌呢。”
　　“千万别说你家孩子哪儿不好～现在小孩都小气着呢，回头长大了恨你～”
　　……
　　现在我的朋友评价我那几年柔情似水，评价我娇娇软软，我都想吐，反胃。
　　去你妈的柔情似水。
　　柔你妈个逼。
　　那是我这辈子最屈辱的日子，低人一等地去照顾你们所有人，滚蛋吧。
　　老子就是个犟种，怎么样吧，现在谁敢冒犯我，老子反手一巴掌甩过去，保证啪啪响；谁敢不尊重我、不尊重我的付出，我管你个屁的高不高兴、玻璃不玻璃心，你就是欠骂，老子把桩桩件件都钉你脑门上告诉你你错在哪儿就差给刺个黥刑。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可以不尊重我，包括你，包括我。
　　但这件事，我直到成年后许久才真正确信，才真正有胆量相信。

　　我现在又像小时候一样，喜欢跟许多朋友出去玩，喜欢展示自己，喜欢风风火火，自恋，自信。
　　但不同于那份天生的星星之火，现在的我，多了一种选择过后的沉稳——在极端的卑微和极端的自负里走过一遭之后，我选第二种极端，我亲手选的。
　　仍然有许多朋友，仍然直来直往，但也可以注意到对方的感情需求，来选择性地照顾还是不照顾。
　　仍然喜欢展示自己的外在，无论长相还是声音，但却清楚自己其实并不优秀，又在清楚自己并不优秀的情况下，不畏惧，不畏缩。
　　仍然风风火火，自恋，自信。但是在清楚自己缺点的情况下，仍然喜欢自己，对自己满意，并且为自己现在的活泼状态，发自内心地高兴。
　　如果说小时候那些算天赋，是妈妈给的——她也用几年时间将它消耗殆尽——那现在的，今天的，这一切的一切，是我自己给的，是我自己实打实的努力，实打实的本领，靠实打实的成绩重新爱上自己。
　　不仅爱上自己，也爱世界。先爱己，后爱人。
　　因为足够爱自己，所以对待每一个人的时候才可以温柔且充满力量，而不是摇摇欲坠的危楼。
　　于是更爱自己。

　　也是因为这个契机，我给女朋友讲了我童年时期那几年十年的具体经过，针对这件事上。
　　最后，随口说了一句：“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因为我现在很好。
　　她说：“你真的觉得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吗？”
　　我愣了一下。
　　又是笑笑，年轻几年的我要是听见我说这种话，肯定会崩溃。但是我现在毕竟已经走完这遭，所以我答：“不是大事，已经过去了。谁还没个青春伤痛了。”

　　“听完感觉你好厉害，真的。”她说，“不同的人处理方法会不同的。所以我觉得你能生长到今天这样，好厉害。像战士。”

　　好厉害，像战士。

　　我凝视着一点，良久。眨眨眼。
　　“我很喜欢这个评价。”我说。

　　是啊，像战士。
　　十年以前，十年以后。
　　我在十年前小声哼唱这首歌的时候，怎么会想到，自己能杀出重围，杀到十年后的今天，有人爱我。
　　我没能站在闪亮舞台上，但是在这样一个春寒料峭的夜晚，有她做唯一的听众，为我鼓掌，喝彩，就足够了。

　　她评价过：“你唱歌嗓音很特别。”
　　那时候我也说：“我喜欢这个评价。”
　　不是因为被夸奖，而是因为，我知道能够有这样的结果，是今天的我很爱我自己。
　　在那几年，我唱歌是夹着唱的，因为我觉得大家喜欢声音娇细的女生，而我的嗓音偏沙哑。但那种唱法很毁嗓子。
　　现在不一样了。现在的我知道，世上音色千万种，哪种好听，凭君喜好。没有最好听的音色，只有最好的状态。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音色，但只有声带放松，声音状态最好，才最好听。所以我现在唱歌，就完全是我自己说话时候的本音，不专业，但也不难听，至少五音全的，反正我自己满意就行。
　　嗓音特别，说明我没有伪装成任何一种别人喜欢的样子，而是我自己本来的样子。
　　那说明我很爱我自己。
　　所以我喜欢这个评价。

　　“我望眼欲穿，看我看不到的你。”
　　“我侧耳倾听，听我听不到的你。”
　　我唱着，我还是我，但一定比十年前唱得好听。

　　本来这件事，想在日记里一笔带过，没想写这么多感悟。可今天是4月8号。
　　原本我也不记得，4月8号是什么日子，但刚才刷视频，刷到了exo的歌，看到文案，才猛想起来——EXO出道12周年。
　　啊，不知不觉，我们也十二年了，大家都发生了许多，是你们，也是我。
　　更重要的是，我看到有EXO大屏幕投放，一般这种东西北京都会有，我一查，果然，大悦城有。
　　本来心情很不好的，被家里的事情烦得一宿没睡，不如，天亮了直接化妆去打个卡。
　　就算是一个人，想化妆就化，怎么了？
　　就算是一个人，想出门就出，怎么了？
　　我可以在任何时间去任何地方，这是我今年刚学会的p人式自由。
　　很宿命感，他们的存在还是像十年前一样，用这种突如其来的惊喜方式，驱散我所有不开心。

　　EXO，相爱吧！

　　「We are o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