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发带》纸未烟

12、转变

　　几天后，脖颈处还是偶尔幻痛，姜明洗澡都要小心注意着。

　　和妈妈发了消息，整理了语言尽量隐晦含蓄地发了消息。

　　解释是下厨时不小心被菜刀割了脖子。
　　没说是因为什么。
　　是做饭时不小心划伤的，还是没事闲着玩刀？

　　总之幸好麦爱临没多问什么，只是斥责她用刀时小心点，拿刀姿势要对，要是想吃什么去环境干净的餐厅吃，不要自己下厨很危险。

　　说了很多。

　　从她小时候嘱咐在家不要碰电碰水，工作忙出了差都记挂着她。
　　小区安保系统再怎么完善她一个女孩子总独居也凶险。

　　“唉要是有个哥哥或是弟弟，我们也省些心了”

　　姜明许久不和妈聊天，隔着电话也觉得稍感到有些沉闷。

　　“那你们也不回来陪我”

　　麦爱临听出姜明话中质疑，叹气道：“你以为我和你爸真去旅游啦？还不是去忙，咱家钱来的太轻松，要不多出去走动发展一下涨涨本事，手里那点儿钱早要给人骗去了”

　　—聊完挂断电话。

　　她姑且心虚地认定，也算是和父母交代了。

　　没敢和爸打，怕他一惊一乍的。

　　其实就在家休息了几天，她伤口还是明显，拆开绷带上药时，对着镜子里看。

　　狰狞的一道疤痕，映现于瓷白肌肤，多么令人恐惧。

　　比吴雪芹前几天弄的一身细口子还要可怕。
　　姜明玩笑地想，她们俩真成难姐难妹了。

　　养了几天，她上药细致，一点不急躁，疤痕养的愈合很快。

　　拆完线，明天就能去学校了。

　　好不容易上学，姜明心里却有些不安起来。

　　但她向来秉持着迎难而上的精神信仰，事实上，她自觉得人生挺顺意，之前没怎么遇到坎坷。

　　于是又隐约有些想退缩。

　　到了第二天。
　　姜明还是把书本文具象征性收拾好了。

　　虽说和班主任请假时说的是，生病了，等病好了再来，先请一周。

　　但还是想拆了线就回学校上课。

　　她到底还是学生，上学不凭随心所欲。差了一周新内容，她听课还是自学，都要等人到了学校才能判断。

　　姜明不敢自视甚高，无非提前学了一遍高中课程，会不会考试，又是另一回事。

　　给自己打了气，做足了心理准备，姜明按时去上早自习。

　　和章叔提前说好脖子上这伤。
　　做饭时自己不小心弄的，别跟爸妈说，怕担心。

　　-

　　到校门口，她有条不紊下车，心却异变。
　　似迷雾中踽踽独行，几天不上学，还是一如既往很多人盯她。

　　“哎，她就是……”

　　不想听，姜明快步走，将议论声抛之身后。离校几天，再回来，却又是一种恍如隔世的陌生。

　　提前很早到校，因为突然住院，请假原因特殊，先去教务处登记返校证明。
　　结果年级主任还没来，估计她真的来太早了。

　　在门口等了会儿，走廊来一个学生，怀里捧着一摞文件，看了她一眼，擦身而过进了教务处。

　　应该是学生会的。

　　姜明折身问：“同学，问一下教导主任什么时候来？”
　　男学生把文件码桌上，情绪无波动回头道：“主任上午不来，你有什么事？”

　　姜明进来几步，手里捏着装返校证明单子的透明袋，有些为难道：“我请了假返校需要主任盖章签字批准，然后才能交给学工处，学工处不是只有上午才上班？”

　　男生眉宇清冷，表情带笑，眼神却疏离淡漠，让人不由自主望而生畏。

　　礼貌而冷淡，又不失风度。

　　姜明猜这气质肯定在学生会里面职位不小。
　　看着不像是搬东西送资料那类打杂。

　　他对她笑了笑。

　　“呃，同学？”

　　“白晟庭”

　　白晟庭缓缓道：“印章在主任桌上，你可以直接用”

　　“但是…直接用要是被发现了会被处罚吧？”

　　可是今天不交证明单，也要被记过…

　　市区所有中小学校为保障学生安全，施行考勤制度。

　　每天都会有专派人员来记载班级人数，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得上报的。

　　“那就别被发现不就好了”

　　白晟庭口吻悠然，让人产生错觉，以为在说周末去哪玩这样轻飘飘的话语。

　　姜明眨巴眼睛，像只迷踪小鹿，忽闪着大大的疑问。

　　白晟庭看她这副表情，轻笑：“我的意思是，我可以替主任代填”

　　姜明这才松气，以为他要诱她入歧途。

　　白晟庭提醒她证明要备份，还需要再复印一份原件。

　　她眼疾手快已经盖了章，轻啊一声。

　　不情不愿地拿出手机，连接打印机传输原件。

　　又犹豫着说：“我的手机只是用来在学校打电话的，不会偷偷玩的”
　　言外之意就是不要他告诉别人自己带了手机。

　　樟济虽然对电子产品的管制不会太严苛，只要不是太嚣张，不被老师发现便不太会管。

　　但是这个人是学生会的哎！

　　同为学校管理阶层，对普遍学生行为约束。
　　往往学生比老师要更加严苛。

　　白晟庭轻咳，忍俊不禁，倒是配合她：“什么手机”

　　姜明恍然大悟，忙摆手“我什么也没说”

　　复印件检查了一遍收好放回透明袋，又拿起需要盖章的那份儿。

　　盖章签字处，字迹苍劲有力，又不失整洁流畅。
　　和校长签名相差无几。

　　姜明暗暗点头，拿着两份证明打了招呼便要出去。

　　“姜同学”

　　身后男生丝绸般的嗓音，让听得人感到舒适体贴却又不失力度。

　　姜明忙转过身，眼里皆是疑惑。

　　这时她才注意到他脸上有颗泪痣，像一滴绯红染上眼尾，给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吸引力。

　　他叹气，无奈指了指，“这是谁的手机”

　　姜明顺着手指方向看去，打印机旁安安静静放着一部手机，俨然，是她自己的。

　　姜明忍不住，不好意思笑，道谢，然后拿回手机。匆匆塞回口袋，藏好。

　　心想着，这个学生会的干部还挺平易近人的。
　　一点儿官派都没有，挺平易近人，却足够给人威严，不严而威的那种。

　　而且，这人给她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总不能是因为他长的好看吧？

　　姜明请假第一天返校，难得不是踩点进班。

　　班主任还没到，教室内人来的差不多，热闹非凡。
　　读书声，说话声，敲桌声，应有尽有。

　　姜明走后门进，班上霎时安静一瞬。

　　她脚步顿缓，有些不自在。

　　像在走红毯，被行注目礼。

　　等到坐下，教室内又恢复了嘈杂。
　　姜明放书包理课桌，明显感受到旁边的视线。

　　她回看，游漾正以一种审视的目光盯她，出乎意料不是敬她一白眼，或是啧声。

　　见她回头看她，眼里俱是出乎意料，竟回避了，转而看书。

　　上次的事，姜明觉得自己确实话说的有些过头，但是对方撩拨在先，她也不想道歉什么的。

　　于是不管。

　　“哎，姜明！那事儿是真的吗？”

　　先听到有人叫她名字，然后便出现一个扎歪马尾辫的女孩扶着她课桌，好奇问。

　　“大嘴婆你怎么下位了，小心老曹搞突袭把你吃了！”

　　“去你的！”

　　教室内哄笑，有人读书有人说话，音量照旧却没了一半。

　　齐刷刷地视线向姜明这边集中盯来。

　　被叫“大嘴婆”的女生不耐烦瞪了眼那男生，接着转笑，笑盈盈看她：“你知道不姜明！学校都传遍啦！上周末南路那边发生当街砍人事件，都说是你用聪明才智制服的！”

　　她看了一眼姜明细长脖颈处系了一条柔黄色丝巾。

　　头发梳成侧编的公主头，深蓝领白色长裙，脚上穿着浅色球鞋。

　　青春又复古，很美。

　　游漾再也忍不住，等不到下课便抢话。
　　“你…我听说你是不是和十一班一起去的…还有韩汐月…”

　　“大嘴婆”想起什么，眼睛闪着光。

　　“哦对，我也听说了！韩汐月班上好几个女生这周都还没来学校！”

　　“姜明你和韩汐月认识啊，说是你们周末在一起，韩汐月是不是受了很严重的伤呀？”

　　“对嘛姜明你早说你和韩汐月认识嘛！我们都还以为你和韩汐月不对付呢”

　　“对不起呀姜明同学…你都不早说害我们都误会了”

　　一撮人直接无视是在上早自习，姜明周围饶了几波人，为着听八卦。

　　姜明全程没说一字一句，等争先恐后表态的声音逐渐缓落。

　　她眉眼笑得好看，终于说话，“那和你们有什么关系，你们有什么可对不起我的，一切都不是误会，你们该怎么想就怎么想”

　　静

　　“姜明，我们不是这个意思，你误会了…”

　　“我们以为军训大家传的是真的…”

　　“刚开学大家互相都不了解，以为真是她们……”

　　恰巧班主任终于来，围观者作鸟兽散。

　　教室内又开始了轰轰烈烈的早读。

　　姜明脸上笑意荡然无存，拿书，翻书。

　　“学校传的，都是真的，至少，有一半是真的”

　　姜明转头将视线移过身旁，游漾这次没躲开，两人对视。

　　“邓媛要那天所有人统一口径。用当天南路发生的打架斗殴事件隐瞒，其实你们那天，根本不是那样，对不对？”

　　姜明不答，游漾深深看着她脖颈。

　　姜明觉得伤口处被视线灼烧，泛痛，恸痒。她面上平静如水，没有表情。

　　收回视线接着温书，姜明能感觉到一旁视线久久停留，最后收回。

　　一下早自习，姜明便直接放了课本冲出教室，后面传来喊声她也不听不停。

　　休养这几天里，她弄到饶思琪联系方式，打给她本人，一直不通。
　　后来再三思虑，给标注为饶思琪父母的号码拨去。

　　一个是空号，一个打了很久，未接，姜明不死心，继续打。
　　后来关了机，她再次打过去，终于，接了。

　　“谁啊”对面，是嘶哑混浊的女声，能听出上了年纪。是很不耐烦的语气。

　　姜明事先清嗓音，柔声问：“请问是饶思琪的母亲吗？我是…”

　　嘟—

　　对面没等她说完便挂。

　　避如蛇蝎。

　　这种被当成某种毒性猛烈的变异病毒株的感觉真不好受。

　　姜明平息消极情绪，思索。

　　只是提到饶思琪的名字就挂断，像是在躲着什么。

　　没有友好也没有求饶更没有恶言以对。

　　就像是，已经友好过求饶过甚至恶言以对过，结果都是无效，于是，只有逃避。

　　逃避不用正面接触也无需责任。
　　而饶思琪却不能逃，也逃不掉，她还要在樟济高中接着上学。

　　姜明奔着往十一班方向去，她心里有种强烈的危机感。

　　意料之中，她没在十一班看到当时在场的任何一人。
　　突然灵光一闪，她想起钱阿姨在医院时跟她聊起。

　　当时她失血昏迷被救护车送去抢救，只有邓媛出现过。

　　利益之下，个人信息皆成透明。
　　姜明又直接弄到邓媛号码，她笃定，这通电话会很顺利。

　　响铃三秒，被接起。

　　“……”

　　“饶思琪会怎样”

　　姜明尽量语气平淡，感受到对面气息沉闷，听筒之下像是又隔了一层雾。

　　“饶思…”

　　“她哥回来了”

　　“什么”

　　姜明莫名其妙，这事儿和她哥，她哥又是谁？

　　“韩渌阳，回来了”

　　姜明一怔。

　　邓媛深深叹气。
　　“姜明？很多事情你都没搞清楚，饶思琪这一次躲不掉的”

　　“哎，我也不好多说，讲不清。这事儿，你最好不要多掺和”

　　姜明眼睛轻快眨动，怔愣着挂了电话，她才恍然，这其中一定还有她所不知道的隐情。

　　姜明折返回楼道，择了一处没人的空地，又向之前约莫是饶思琪母亲的电话打去，这次很快通。

　　“谁啊！老一天天病…”

　　姜明快速组织语言，柔声道：“呃阿姨我是饶…”

　　嘟—

　　又给挂断。

　　心头烦闷的情绪涌动，她努力克制呼吸，脑内仔细思索刚才。

　　声音短促而分散，该是空旷的地方。

　　背景音里，有杂乱纷扰的噪音，很多人。
　　有，车轮滚动声，很弱的水流声，还有，重物碎在案板上的沉闷。

　　像…吆喝声？闹市？还是…菜市场！

　　姜明眼睛一亮，就是菜市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