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李君若

212、第二百一十二章 江皓辰麾军挽狂澜

　　李载安负手走下龙椅，道：“言之无文，行而否远。”
　　“非也。”安秀能道，“陛下，中原近三年来，各地动乱，从西疆到金州，再到北境，陛下以为，当初西天阎王陈晋比之于今日东瀛百万水师，孰强孰弱？”

　　李载安道：“一是陆战，一是海战，不可同日而语。”
　　“当初西天阎王陈晋三十万精锐，年且十五的秦王殿下率军二万便能平定西疆。其中，陈晋大军有十万金甲军，二十万黑甲军，他们骁勇善战，横行西域数十年，几乎成为一方霸主。可是后来呢，还是被平定。中原靠的，难道就是武力？”安秀能毕恭毕敬，再度揖手：“陛下，退一万步说，新罗背靠如此强大的中原，中原可曾侵凌新罗？”
　　“不曾。”
　　“中原可曾派兵威胁恐吓过新罗？”
　　“不曾。”
　　“中原可曾干涉过新罗王室统治朝局？”
　　“不曾。”

　　安秀能点头道：“陛下，新罗安定这么多年，其根本来依靠于中原。”
　　李载安忽然冷笑：“安相，作为臣子，不管谁是主，主要你们有才能，就始终能得到重用，可是作为君主，本王不得不卑躬屈膝，同是王，本王必须向李承琪下跪。”

　　他眼睛猩红，抓着自己红色衣衫上的龙爪，愤恨道：“本王永远只能着四爪蟒袍，你知道吗？且不能穿明黄色，你知道吗？就连，本王居住的宫殿，也只能用青瓦……”
　　只有中原的皇帝和太子，才能着黄色的五爪龙袍……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因为是封王，地位甚至还比不过亲王。
　　“因为王上心中不甘，所以要联合东瀛，想推翻中原王朝，然后呢？”掷地有声的朗润声色震动大殿。江皓辰手持尚方宝剑，身后跟着江峰和江岚二人。江皓辰面色沉冷，铁青的面孔，带着不容质疑的神色，“新罗王，联合东瀛海盗夹击我水军，令我五千水师葬身瀚海，本使希望新罗王能给一个交代。”

　　李载安见到尚方宝剑，吓得打了一个趔趄。他目光骤冷，心头一横，一不做二不休。
　　“此地是新罗王庭，你是如何进来的？”李载安愤怒万状。“来人，将刺客拿下。”
　　“陛下万万不可，数日前拦截中原水师，陛下是受形势所迫，而今天使到来，陛下只需向天使澄清当日情形，天使自会明断是非，庇佑新罗。”安秀能吓得跪走。

　　李载安咬牙切齿，冷声问：“你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江皓辰负手而立，面不改色。
　　李载安本就被木寒目中无人的态度气得五内沸腾，眼下这二十出头的中原使者，竟然也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他胸腔起伏剧烈，呵斥道：“来人，杀无赦。”

　　左右刀斧手步步逼近，前后三排，从左右围拢过来。
　　江皓辰神色淡然，处变不惊。
　　李载安越发愤怒，他好歹也是新罗王，区区一个使者，竟然敢凌驾于他之上。
　　“动手，杀……”李载安声嘶力竭。

　　“不可乱来。”安秀能痛哭流涕，慌慌急急，老泪纵横，身子直打哆嗦：“陛下，两国交战，不杀来使。陛下三思。”

　　刀斧手被安相的威严震慑，但也不敢忤逆王命，一步步毕竟。
　　“陛下，且不可意气用事啊。五日前您是遭受胁迫，面对生死存亡，不得不下令，眼下并无人威胁陛下，陛下三思啊……”安秀能一边磕头，一边哭泣，心头恨铁不成钢，却也无可奈何。

　　李载安心头其实也恐惧万分，但见眼前只有三个人，若是不杀他，何以树立威望？新罗王庭本就一直不服他，他的母亲是妃子，登基以来，他地位就不是很稳，这群老东西仗着自己是三朝元老，一个个都不把他放在眼里，什么事都过问他那个假惺惺的兄长。他都三十多岁了，还管着他，连他宠幸个宫女都要上谏，他哪是在当皇帝，分明是在坐牢。想到此，李载安越发愤怒：“新罗王庭，岂容他人擅闯？左右，立即将这三人格杀。”

　　“不可，万万不可。”安秀能呵斥道，“谁敢乱来，立即诛九族。”
　　李载安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冷笑道：“安相，到底您是天子，还是孤是天子啊？”
　　他往下走一步，低声道：“安相目无王法，以下犯上，连同乱党，意欲篡位，朴侍卫，将安相一起杀了。”
　　李载安撩起衣袍，看向朴效贤。

　　朴效贤道：“陛下三思，安相乃三朝元老，一心为朝廷为百姓，望陛下看在安相劳苦功高的份上，饶过安相吧。”
　　李载安不可思议，看向自己的贴身侍卫，笑道：“连你也要违抗本王的命令？”
　　他抽出腰间的剑，走向朴效贤。

　　大殿上围拢来的刀斧手不少是朴效贤的亲信，见此状，大家都面面相觑。
　　只见朴效贤双膝跪下，抽出剑递给李载安道：“陛下，臣自领卫宫中以来，一直为陛下之命是从，从无二心，只因报答陛下当年在烂泥沟中的一饭之恩。而今，陛下已不再信任卑职，卑职这条命为陛下所救，今日陛下要去，卑职当俯首就死，绝不反抗。”

　　江皓辰无动于衷，新罗王室的事，他倒是听过不少。
　　李载安的生母德贤王后是妓子出身，新罗先帝六十多岁才得子，当时正好宫中王后也生了儿子，也就比李载安大几个月。

　　但王后生下世子李载恩之后，当时就难产死了，李载恩也被巫师视为不祥，一直囚禁在别宫。直到先帝去世，新帝登基，李载恩才被放出来。

　　李载恩之所以被放出来，不是因他自己想出来，而是因这李载安荒淫无度，竟然抱着赤裸的宫女上朝，并说要让大臣们将自己的的妻女都送到宫中来，在宫中亲自教习礼仪。

　　一些大臣们忍无可忍，便暗中联络李载恩，奈何李载恩早就心灰意冷，更不相信这群当初与德贤王后有苟且之事的臣子们，亦不愿拿自己的命去跟他们做交易，是以并不愿插手朝政。
　　李载安性情暴虐，荒淫无道，听说为了满足自己的□□，连宫中的老嬷嬷都不放过，几个忍受不住他凌辱的老嬷嬷，都上吊自尽了。

　　李载安一步一步靠向朴效贤，忽而，朴效贤的妹妹朴效利冲出来，双手握住李载安手中的剑，哭诉道：“陛下，您要杀就杀我吧，哥哥一向竭忠尽力，从不从背叛陛下。”
　　“放开，退下，不要以为本王喜欢你，你就敢如此放肆。”李载安已然失去理智。哪怕他极其喜欢效利，也不能忍受效利此般扰乱超纲，他呵斥道：“再不退下，本王连你一起杀了。”

　　朴效利也不过十七八岁模样，面容清秀，也根本顾不得有外臣在，哭得梨花带雨，央求道：“陛下，收手吧，放他们一条生路，也放自己一条生路吧。”

　　“你说什么？”李载安彻底失去理智，手中的剑一挥，朴效利的头颅滚落在一旁。
　　“妹妹……”朴效贤嘶吼一声，接住朴效利将要倒下的身躯，望着滚到旁边的头颅，不敢相信，妹妹就这样没了，他看向李载安，难以置信道：“陛下，我妹妹一向性子刚烈，是您为了寻求刺激，让她脱光衣服，供群臣欣赏。您甚至要把她献给东瀛的淳明皇帝，她都没说什么，只是为了报答您，她觉得这条命都是您的。而您，明明知道她喜欢你，你还那样作践她，您知不知道，她已经怀了您的骨肉，已经三个月了……”

　　李载安愣了愣，疯了一般：“你说什么，她怀了我骨肉，不可能，她一向不喜欢我碰她，每次，她都喝堕胎药……”
　　朴效贤浑身颤抖，只是无奈，他涕泪滂沱，也不想再说什么，道：“陛下，中原一向视新罗为蛮荒之地，是以根本不屑于统治新罗这块土地。年少时，我们作为贱民，本也习惯了被人蹂躏作践，可是，我们来到新罗最至高无上的皇庭，哪怕竭尽一切去改变自己的命运，却还是改变不了这局面。”

　　朴效贤擦了擦眼泪，抽出手中的剑，道：“我从未背叛过陛下，但陛下已然不信我，我活着也毫无意义。”
　　他说罢，将剑搁在喉咙处，正要拉扯，江峰手中弹出一个石子，堪堪打在他握手的剑上。
　　利剑应声而落。

　　江峰笑道：“新罗王，此处王庭，如未记错，是中原人修的吧？您是住久了，忘了这地，是中原圣上赐给新罗的，如果新罗王住不惯，可以搬走。”
　　“来……来人，杀无赦！”李载安被朴效利洒满地的血吓得六魂无主。
　　忽而，乱箭齐发，却不是射向江皓辰，而是齐齐射向李载安。

　　李载安连连向后躲避，乱挥剑抵挡射向自己的箭。他踉踉跄跄往后退，忽而觉得背后被人挡住，他正要转身，身后出来的人，不动声色，手中的剑往他后背一插，血红的剑尖从他腹部伸出来，随后，他身后那人用力将剑一转，鲜血便从李载安口中流出来。他浑身颤抖，这才继续方才的动作，往后望去，他身后的人扶着他，并未让他倒下去。
　　“兄……长……你为何……要篡位……”李载安眼中满是血丝，满眼疑惑，看向李载恩，又顿顿地移向安秀能。
　　安秀能痛哭流涕道：“陛下，您安心去吧，这王位本也不属于您。”

　　江皓辰亦看向安秀能：“安相好一招连环计，真是一步百算。”
　　安秀能这才从地上起来，擦了眼泪，道：“让天使看笑话了。”
　　李载恩亦冷声道：“来人，将此地打扫干净，立即设宴，款待天使。”

　　安秀能被李载恩冷峻的言辞吓到，他再细细打量李载恩，心头一愣，原来这李载恩才是假痴不癫，借刀杀人罢了。
　　江皓辰道：“新罗王，设宴就不必了，还望王上暂借兵十万，援助我军阻击东瀛水师。”
　　安秀能立即变了脸，冷声道：“天使可真是狮子大开口啊，我新罗总兵也不过十万，天使的意思是令我新罗举国之兵皆参与东瀛战事，岂不是将新罗卷入战争之中？”

　　江皓辰面色沉静。
　　李载恩道：“天使，十万兵确实为难，一万兵倒是可以借。”
　　“陛下……”安秀能只想扶植一个傀儡皇帝，却不想要一个明辨是非的君王。
　　李载恩道：“天使意下如何。”

　　江皓辰道：“新罗王与中原诸皇子本如一体，而今中原各地全力抵抗东瀛，新罗王却如此犹豫。加之我军先前已遭受新罗水师与东瀛夹击，五千精锐葬身大海，眼下只拿出十分之一的兵力，是想明哲保身的意思，既然如此，外使便也不搅扰了。”

　　“天使请留步。”李载恩态度诚恳，道，“道不是孤不愿意重兵支援，只是而今朝局如此，还望天使给孤以时日，此番一万兵乃是我手中一直暗藏的暗兵，待我处理完朝局，定当全力协助天使抵御倭奴。”
　　江皓辰点头，道：“实不相瞒，本使此番已带十万水师亲征，加之北方战事以平，程将军带二十万将士南下，加之夷洲岛我军五万人马，将东瀛百万水师为困在海上，取胜指日可待。”

　　李载恩再三挽留江皓辰，奈何江皓辰执意出海，带着一万水师去济州岛。
　　在船上，江峰道：“大人，我们此番出来才带了一千兵，怎么就成十万了？”
　　江岚道：“我大人一人就顶九万九千兵。”

　　江皓辰道：“而今东瀛号称百万水师，又何尝是真一百万？老弱病残一去，也就二十万。但这一百万数目说出来，中原将士心头就先恐惧了五分。用兵之道，虚者实之，实者虚之，何况面对如此动荡不堪的新罗，他只需要一个强大的靠山，又何曾真想出兵援助呢？”

　　江峰恍然大悟，道：“大人高明。”
　　江皓辰回到房内，医者正在救治重伤的程若梅，程若梅浑身是伤，奈何船上并无女医师，几个老大夫也都束手无策。
　　江皓辰道：“可联系了济州岛的文天雨姑娘？”

　　不过多时，便有人进来报：“大人，济州岛派人过来了。”
　　江皓辰出来一看，是小雨，道：“文姑娘，别来无恙。”
　　小雨也点头，撩开门帘，便径自入内。

　　程若梅静静躺在床上，面容已烧焦，有些衣衫碎屑都还缠在血肉之中。
　　江峰江岚先前已跟她说了四日前在海上情形。

　　若非江峰江岚赶到海上，从风火雷下将人救走，程若梅怕是真要葬身大海了。
　　小雨心头不忍，眼中含泪。昏迷的人伤得太重，浑身已无一寸完整的肌肤。
　　并非没见过重伤之人，可一个月前离别之时，还是那般气势铿锵的女将军，而今肌骨尽毁，只剩下一个人形。
　　大船摇摇晃晃，人心亦跟着动荡不安。

　　江皓辰守在门外，手紧握着杯盏，神色不虞。
　　杯盏中的水起起伏伏，敛了半缕斜阳进来，折射着人微蹙的眉眼。
　　江峰江岚见状，知道大人心情不好。

　　他们家大人，当年六公主和柳大人成亲时，他都不曾这般。
　　程若梅将军是女中豪杰，虽暗中喜欢江皓辰，却也从不忸怩，更不耽于儿女情长。他两个跟随大人多年，最是了解自家大人，两人递了个眼色想劝，却也不知从何劝起。
　　谁也不敢开口。

　　长安中，那崔尚书也一个劲儿希望崔小姐嫁给江大人，但那崔小姐，似乎并不喜欢他们家大人，也一味拒绝旁人，至今都未允婚。

　　江峰小声向江岚道：“你看大人这样子，是不是担心程若梅将军呀？”
　　江岚白了他一眼，这不明显的嘛，还用问？
　　江峰继续道：“是不是，大人其实是喜欢程将军的……”
　　不料江皓辰一个冷眸子扫过来，道：“陈大人从南边来信说，已名陈阿文陈阿武和崔林等人组织兵马从那边过来援助，你们也别闲着，着一部分人去接应他们……”

　　两人悻悻，哦了一声，领命而去。
　　江峰原本想问：“我们走了，谁保护大人？”
　　江岚识趣将人拉走。

　　翌日，东瀛水军突袭济州岛，李珺珵几人声东击西，江皓辰率军出击。
　　东海之上，李承瑾用柳文暄妙计，出奇制胜，带领一千水师，短短数日，歼灭倭奴两万人。
　　奈何到底人少，顷刻被东瀛水师围困。江皓辰率二万水师，引散东瀛水军，各个击破。

　　原本处于颓败之势的中原水师，一听闻江皓辰带领十万水师来到，个个振奋不已。
　　李载恩亦受江皓辰指点，彻底控制新罗朝政，并不遗余力支援中原水师。

　　中原水师士气大振，八月，海上多雾，李珺珵和天朗承瑾几个故布疑阵，火烧东瀛战船三十余艘。
　　一时间，东瀛水师节节败退，淳明气急败坏，和李承琪、萧风、上官雪峰等人联手追杀落单的承瑾。
　　江皓辰与李载恩亲自带兵海战，奋勇克敌，力克欲从新罗借道的倭奴水师，柳文暄亦带领五千水师，利用海上大雾，对东瀛水师形成包围之势，一举歼灭十万精锐，并与江皓辰顺利在海上会师。

　　东瀛水师总指挥使木寒，被柳文暄所杀。三位大名主亦坠海不知所踪。
　　本以为局势将定，柳文暄忽然收到一个消息，承瑾被藤原所俘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