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木萧萧》大耷

77、端午节

　　回到学校的时候，颖颖等一群女老师都围了上来。
　　“郑老师怎么样了？”大家的问话里都充满关切和同情。我说：“情况稳定。”我扫视着众人，过了一会儿说,“各位都是女同胞，有些事是能够感同身受的。在这样的时候，大家一定要站在郑老师身边，大家不仅是同事，更是兄弟姊妹。”老师们点头，几个女老师眼里还有泪水。我说以后每天两人，轮流去守守郑老师，课有冲突的就调一下，调不了就找人替一下。
　　丹丹把我拉到一边说：“你怎么不提醒大家注意安全？”
　　我说：“不用。”
　　“为什么？”
　　“第一，事情闹得这样大，整个镇子的人都知道了。歹徒胆子再大，恐怕也不敢马上又来犯事。二，关键是咱爸出面干涉了，他会安排好一切的，下面的人不敢不用命。三，院长不敢再出事，再出事他就得吃不了兜着走了。”我显然说服了丹丹，丹丹的眼里满是欣赏，我很受用。我接着小声说：“再者，如果我们反复强调安全，她们说不定真害怕。不见得敢去了。”丹丹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我都崇拜你了。”丹丹说，“那你觉得我还敢去吗？”
　　“你当然敢去，不过我可不愿意你去冒险。”我说，“丹丹，如果你当时不在我身后，我可能不会有那么大的愤怒和勇气。是你给了我力量，那一刻我非常自信——我们会赢的。”
　　“我也是这样想的，我觉得只要有你在，我不会有任何危险。”
　　“我们好像又在谈情说爱了？怎么什么事都离不开我们的爱情呢？”丹丹笑，
　　“我也觉得是。”
　　郑老师大概一周左右出院。出院那天，我安排查老师带着李老师三人去——用担架把郑老师抬回来。我让查老师去吴校长那里借1200元，我觉得学校应该拿得出这点钱，老师们是肯定拿不出来的。我自己不大喜欢和吴校长打交道，我也知道吴校长这学期在尽量躲着我——他自己可能也多少有些尬尴吧。所以让查老师去说更合适些，查老师后来告诉我，说吴校长竟然很爽快。钱很快就筹到了。这是没有料到的。在查老师他们要动身去镇上的时候，我顺便拜托了查老师两件事。一是我和丹丹商量好，我们留在这里的时间不长了，到放假就两个来月，我们端午节就不回去了，周末也不回去了，尽量跟学生跟同事们呆在一起。我要查老师跟丹丹爸妈打电话说一下。二个事是我给了查老师68元钱，就是我一个月的工资。我说过节了买点粽子再买点肉，请大家吃一顿饭。
　　查老师说：“唉，亮哥，每次都是你花钱，你请客，你也就那点工资，你也不宽裕呀。”
　　我说：“没事。过节嘛。”郑老师回来的时候，大家都来问候她，郑老师流泪跟大家表示感谢。大家一直陪她说话，郑老师用眼望着我，我感觉她是有话想跟我单独说。果然，等大家离开后，郑老师先拿出三百元。
　　“东方老师，你和单老师总共交了500，院长中途给了单老师两百，这里他退回三百。”
　　“这意思就是他分钱不收？”
　　“不仅如此，他还说对不起，还倒给了1500元。”郑老师拿出1500元。
　　“东方老师，这钱我不能够要，就只有交给你处理。”
　　我拿了钱木木地站了好一会儿，我去找查老师。查老师说她带着从学校借的一千多元去结账的时候，院长说他已经跟郑老师结了账，叫我们不要管。
　　“不管就不管了，谁还愿意签字借钱不成。”我不知道说什么好，生病住院，一分钱不花，还倒赚了1500元，竟有这样的好事情！我呆呆地站了好久，我去找李师傅，把事情说了。李师傅愣神了好一会儿，说：“小亮呀。这个事确实让人不明白。他私人承包的卫生院，赚钱肯定放在第一位。这些年大家都在传，说他怎么怎么整病人，敲家属竹杠，拼命捞钱等等。他怎么肯倒给钱呢？”李师傅和我都百思不得其解。闷了半天，李师傅说：“小亮，这样，你这个钱不是偷来的，抢来的，也不是要来的。你也没有必要还回去，你先把老师们的钱还了，剩下的钱，你给郑老师，这个女孩子自尊得很，不是她的她不会要。那你就干脆存起来，万一哪天哪个老师又出点意外呢？你临时凑钱，大家又拿不出，不是很麻烦吗？你就把这个钱暂时存起来好了。”我想了想，也只好这样了。
　　端午节的晚上，住在学校的老师们早早就集中到了食堂。我们摆出了粽子，一大盆水煮肉片，其他就是一大锅头南瓜汤，正要招呼大家上桌吃饭的时候，李老师拿出一个大口袋，说：“亮哥，每次都你花钱，吃你的，很不好意思。今天我从家里带了两个菜来，味道不一定好，但绝对干净。”李老师端出两个大盆子，一个是白切鸡，一个红烧鳝鱼。“鸡是家里喂的粮食鸡，敞开跑的。鳝鱼是我们三个去扣的，终于扣到鳝鱼了。”
　　我带头鼓掌。
　　我扫视了一眼大家，开口说：“这样，各位老师，今天是端午节，合家团圆的日子，我们大多数老师的家人都在外地打工，不在我们身边。那么我们就把彼此当成家人好了。我相信一个人只是随时都可能燃熄的小火，但是大家集中在一起就会是一团大火，一团温暖了我们彼此又照亮了别人的大火。”大家有些激动地鼓起掌来。“老师们，在座最年长的是李师傅和林老师，李师傅和林老师，你们随便跟大家说两句吧。”大家鼓掌，李师傅说：“好吧，我就说两句我的真实感受。我在这个个学校时间不算短，坦率说，我喜欢这半年来的氛围，我不知道大家是不是和我一样的感受，谢谢。”李师傅话很短，却很动人。“一样，大家一样。”有老师就说。“好吧，我也说两句。”林老师道，“大家都知道，我呢一直都谨小慎微，生怕得罪人。这其实是个弱点。有两件事让我感触很深。一件就是上期期末的时候，东方老师喊大家不要脸的那次。”大家大笑，
　　“其实有些时候不要脸还是挺爽的。”
　　大家笑得更厉害了。真想不到林老师竟然可以如此幽默了。
　　“另外一件事就是郑老师住院的那晚上。”
　　“怎么了？发生什么了？没有听说呀。”大家很疑惑，七嘴八舌地问道。
　　林老师说：“我跟郑老师商量，当时不能够跟来陪护的老师说。怕大家害怕，现在可以说了。”林老师说了，大家一时议论纷纷，又替我们后怕不已。
　　“说实话，如果不是东方老师在关键时刻体现出的勇气和智慧，那么当晚就什么都可能发生。如单老师，我一直觉得她很娇弱，手无缚鸡之力。没有想到当时单老师有了惊人的勇气，她没有哭哭啼啼，而是抓起能够上手的所有东西往下扔……”大家一阵热烈的掌声。
　　“是啊，我都没有想到丹丹那么有勇气那么有力量，她太能够扔了，差点把最不该扔的都扔了。”我立即接着林老师的话说，
　　“什么最不该扔？”
　　所有人都望着我，我故意顿了一下，
　　“屎尿盆呀。”大家笑，“后来丹丹就想，不行，我怎么能够把屎尿盆扔了呢？我留着它，等那些家伙一进来，我就一盆屎尿给他扣上去……”我的话还没有说完，所有人都爆笑起来。有的就钻到了桌子底下，这让看见的人又笑，笑好像在传递，根本停不下来，好些人就咳嗽起来。丹丹也笑，她不再捶打我，改成掐我了，或者挠我痒痒，一挠我痒痒我就绝对投降。
　　“你好烦呀，人家林老师说得那么庄重那么严肃，就拿给你一盆屎尿破坏完了。”
　　大家又大笑。
　　“丹丹打他，说了那么多屎尿，大家还怎么下筷子，打他！”
　　查老师说。
　　“对，打他！”有老师也跟着附和道。我忙说：“好了，我不说笑了，真的，林老师说的非常深刻，很有哲理，应该是林老师几十年的人生体验，对我们每个人都很有启发：我们什么都可以缺，但是不能缺勇气和头脑，谢谢林老师。”大家鼓掌。视线全集中到了林老师身上。
　　“大家知道吗？自从林老师入住教室后，现在学生称呼她为林妈妈！”大家不由长时间鼓掌。
　　“林老师，我有个不情之请，你来接替我做班主任吧，孩子们爱戴你。”大家都起立了，林老师回礼鞠躬。
　　“谢谢东方老师，谢谢大家，我没有几年就退休了，我很高兴自己终于在工作中找到了快乐，在生活中获得了尊严。”林老师说得太好了，大家再次起立给她鼓掌。掌声好一会儿才停歇。这时郑老师站了起来说：“东方老师，我说两句。”大家就转头看向郑老师。“我接着刚才李师傅的话说，李师傅喜欢现在的氛围，我也喜欢现在的集体。你们让我倍感温暖，谢谢。”郑老师流泪鞠躬。
　　大家回以长时间的鼓掌。
　　“特别是要感谢东方老师和丹丹老师为我做的一切。”
　　“感谢丹丹老师没有扔尿盆。”我接了一句。
　　这下又炸了，丹丹直接把我按到了板凳上挠痒痒，
　　“你还说不说？”
　　“不说了，不说了。真不说了。”大家笑，
　　“这样，说笑也够了，大家动手吃食……”这下又是爆笑，笑了一阵。“我说的是食物，不要理解错了。”大家又笑，丹丹控制住我说：“你好烦，不准再说话了。”我点头，连连点头。大家就笑。那天的欢宴像一股暖流，一直流淌在我们的心间，很久很久。

作者有话说

　　完全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