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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二十五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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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够了没有。”猛地甩开赤目子的手,一身红色战甲的李靖,声音毫无起伏地说,阴鸷而又暗沉。
媚眼如丝,闪过一抹阴冷,赤目子收敛躁乱的妖气,十指梳理着胸前的青丝,巨大的蛇尾绕着几圈房梁,缓慢地摆动着。
方才,青冥见她对江云出手,狂吼了一声,奋不顾身地冲了过来,因此,已被她毫不留情地击到天灵盖上,昏在了一旁。
“别来无恙,战神。”时隔千年,再相见,人未变,而物早已面目全非,赤目子看着李靖,倒忽而觉得时间也不过如此,转瞬便又重聚,好似分别就在昨夕。
相较于女子老朋友一般的问候,李靖则更多的是满目漠然和警惕的沉默,这令赤目子不由一阵感叹,即使过了这么久,战神依旧是战神,毫无感情,坚不可摧。
气势暗自汹涌的两人,同样是一身火红,只不过一个冰冷坚硬,是谓些许冷艳;一个如火如荼,可当天火滚滚。
相似,却又毫不相干。
“沧海!”
这时,门外忽而传来一声惊呼,赤目子略微回身望去,便见一个青白衣衫的凡人男子不管不顾地冲进了屋内,眼睛紧锁在一旁失魂落魄的江云身上。
上下仔细打量一番,男子的容貌极其清俊,周身的温润之气犹如泉水叮咚,生脆而又充满暖风之意,好似如沐春风。
暗自轻嗅气息,除了凡人之气,丝毫不见奇特之处。
明白这一点,赤目子不由轻蹙了眉头,如丝媚眼闪过一抹稍纵即逝的疑惑。
下一刻,目光又落到正安静地贯入屋内的另五人身上,清一色的异域袈裟,却属最后踏进的那一抹白色最为耀眼,那眉间的佛缘痣,长至脚跟的墨黑发丝,和一身不容忽视的冷傲气势,圣洁而又神圣不可侵犯,叫人忍不住想要虔诚的膜拜。
只是,赤目子倒不会真的膜拜他,而是目光一闪,嘴角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很好,都来齐了。
“你受伤了沧海!”几步跑进屋内,什么都没有注意到,所有的心思都在那一身落寞的人身上,施凡靠近一把扶住惨白着脸色的江云,望着男子那双空洞的墨色眼眸,心不由揪了起来,而他胸前的一片血迹,更是令他惊悚万分,浑身如蚁噬骨。
不再多说,取下肩上的药箱,施凡一边拉着江云席地而坐,一边在药箱里翻找伤药,然而心乱如麻中,找了半晌才拣出了药瓶。
缓慢解开江云的衣衫,看着那一层层晕染开的红色血渍,施凡只觉得难受万分。
男子很瘦,他已经不止一次说起过,可是男子茹素,因此连为他熬的补身子的鸡汤也拒而不食。施凡曾不知多少次暗自伤神,只因男子太不懂得爱惜自己,他看着都替他难受。
然而,施凡最不愿见的,却是他一脸落寞萧索的神情,因为那时,施凡总有一个错觉,总觉得江云很累,却又不知他到底累在哪里,所以连一句安慰的话都不能说,怕说得多了,不在理上,徒惹人伤悲。
原本,他是打算回去客栈做些驱虫的药囊的,谁知一出门便遇见了摩诃不缚,两人在梨园中说了些话,只是交流中又触到了他的底线,言语不对半句多,争辩了好些时辰,最后差点不欢而散。可是,正当摩诃不缚问了他一个问题,他终于勃然大怒的时候,江云的房间却突然传出了巨大的动静,他当下便被吓住了,因为那声音实在太像屋子坍塌时的响动,沉闷犹如巨雷。
等两人回过神来,他本欲转身要走,结果又被摩诃不缚箍住了手腕,直到此刻,这个一脸冷漠的佛国圣王依旧在漠然清冷地说:“不要多管他的事。”言语中,好似在撇清什么。
而后苏频陀等人出现,像是也听到了那边的动静,途经梨园,却不想看到了气氛正诡异的两人。
最后,他终是脸色着铁青,甩开了摩诃不缚的手,转身离去的同时,冷冷地丢下了一句话:“我的事你也不要多管。”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赶到这里之后,眼前会是这样一幕心惊肉跳的画面——
江云失魂落魄地立在一个一身红色铠甲的陌生男子身后,好似随时都会倒下,胸前还有大片血迹,看得人触目惊心。陌生男子的面前同样是一个不曾见过的妖媚女子,只是那裙下挂在房梁上几圈的赤血蛇尾,真的令施凡怀疑,那是女子的腿?蛇尾下还躺着被江云救回的孩子,此时额上一片血污,正昏迷不醒着。
他是本能地走向了江云,并不是不想管那个孩子,只是不想看到江云雪白的衣服上染上其他的颜色,不想看到江云明明活着,却比死了更令人觉得恐怖。
将药小心地抹在那看似很小,却明显不浅的伤口上,施凡终于看到那双空洞的眸子上,原本就少有的好看的眉头轻蹙了一下,同时,黯淡的眼眸缓缓恢复了光泽,好似过了这么久,因为伤药的刺痛,终于从自己的世界中回过了神来。
“无瑕?”虚弱的声音,带着一丝犹如刚苏醒的不确定。
“是我!”急忙点头,施凡一手紧紧握住江云的手腕,抓得牢牢的,好似怕一放开,眼前的人就又会变成刚才那个模样。
“无瑕,你来多久了?”低沉的声音淡淡地问着,听不出所谓何意。
“刚到不久,”顿了一下,施凡又说,“你受伤了。”言语中,是掩不住的担忧。
“是么。”心不在焉地回答着,江云忽而抬起头来,目光流转了一圈。
屋子里不知何时多了许多人,连消失已久的李靖,极难见着一面的摩诃不缚都在,一时间,被赤目子毁得一塌糊涂的屋子显得有些拥挤起来,气氛更是无声的凝滞着,每一个人的眼睛都在看着他,神色各异。
当然,有一个人仍旧冷漠如常。
缓缓站起身来,袒露着一只雪白肩头的江云,丝毫不觉自己的失态,他缓缓朝着那个冷漠的人走去。
施凡想要喊住他,可是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看着清醒后的江云一副冷静得过头的样子,心底忽而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摩诃不缚,”这是江云第一次叫男子的名字,“我的师父和师兄,你什么时候帮我救出来。”平缓的声音,不带一丝起伏。
一旁的赤目子一听此话,嘴角的弧度更深一刻,挂于房梁上的蛇尾腾起一阵红光,消散之后便成了一双白皙晶莹的纤长玉腿,右腿的大腿处,纹着一条血红色的蛇的图腾,只是从分叉的裙下露出半张吐着信子的蛇头和蜿蜒的蛇身,便是极为栩栩如生,惟妙惟肖。
她饶有兴趣地看着衣衫不整的江云对着摩诃不缚平声质问,好似忘了佛珠的事,只是静候一边,不动声色地观望着这一场即将上演的好戏。
“江公子,圣王近日为一事颇为烦忧,希望你再忍耐一下。”一向严苛的苏频陀抢先一步替摩诃不缚回答了。
“什么事?”看向苏频陀,江云问,第一次没有避讳与这个严苛的僧人对视。
然而,对于这样平静得近于暴风雨之前的夜晚一样的江云,苏频陀却没有立刻回答,因为他已经察觉出了不对劲,言多必失,多说无意。
“摩诃不缚,你告诉我,你在忙什么?”见苏频陀不答,江云又看向面前冷漠的男子,“为什么我见你一面就那么难,而刚才你却可以和无瑕在梨树下说那么多话,你是不愿见我,还是太想见无瑕。”
不远处的施凡,浑身僵住,霎时变了脸色。
摩诃不缚平静的与江云对视,相较于江云近于一汪死水的眸光,他的眼神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
“两者,都有。”沉稳地四个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从摩诃不缚的嘴里缓缓吐出,不掺任何杂质。
江云在听到的一瞬间,顿时惨笑了一声。
原来,他真的不会骗人,而且干脆得不可思议。
不知为何,他突然觉得好似刹那间失去了什么,袒露的心口上,明明已经上了药,明明不再流血,可是却痛得他几乎想要放声大笑。
笑自己,笑最疯癫最糊涂的自己……
怎么就如此不知好歹,对这样一个人动了情,颤了心呢?
这么多年来,从来不知情为何物,他怎么就如此肯定,眼前这个冷漠的男子,是那个为之心动的人?
江云,你到底为他动的是一颗怎样的心?以致于第一眼便不管不顾地深陷进去,清醒得不留丝毫余地,也糊涂得义无反顾。
可是,换来的是什么……是什么?
“我的师父师兄呢?你答应过会帮我的。”
“送走了,我并没有答应你。”
“……”
也对,他连见他一面都那么困难,又怎会许诺他什么事,应该是自己会错了意,所以,他没有骗他。
“你知道我是谁?”
“邪佛钵多罗的转世,优昙钵华的双生花,江云。”
苦笑一声,原来他比自己还要清楚地了解一切,因此,也没有骗他。
“优昙钵华是谁?”
“施凡。”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入城当天。”
果然,那个眼神真的不是看着他,他竟然自作多情了这么久。
可笑,可笑之极。
“为什么要拖住我?”不让他去寻了生他们。
“我们需要你。”
是我们,而不是我……
“就因为钵多罗的佛珠可以庇护施凡经由火凤锤炼?”
“是。”
“那你……为什么讨厌我?”他真的不明白,他江云什么时候到了人见人厌的程度。
“因为你是钵多罗,是邪佛。”
不死心地打断他:“可钵多罗也是优昙钵华的双生花。”那么,为什么不可以平等对待。
“优昙钵华本没有双生花,是因你突然支生花旁,强取豪夺他的生命力,加之来历不明,佛祖才提早点化了你,断了你贪婪地吸取优昙钵华的生命力。只是提早化身,使你犹如顽石一般,毫不开窍。所以,你是他的双生花,却也不是他的双生花。”
好长一段话,这些话是不是说了他一年的份儿了?
江云自嘲地想,心口闷闷的,还是很痛,其实他不想听,可是又忍不住问,这是不是自己在找罪受?
难怪摩诃不缚可以心安理得地瞒着他,原来至始至终钵多罗都是多余的那一个,连佛祖点化钵多罗,都是为了优昙钵华,所以作为他的转世,即使什么都不知道也要全部承担,连师父也说过,寻回佛珠是他的使命,为另一个人重生的使命。
他突然很同情钵多罗,因为所有人都不将他当成一回事,接近他,忍耐他都是因为另一个人,就因为他该死的长错了地方,所以终究遭到报应了。
一世不够,三万年后,再继续。
因此,如今这个样子,怕是所有人都料到了吧。
却只有他一个人,蒙在鼓里。
真的是蒙,不是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