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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二十九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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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无视眼前人笑得桃花灿烂的一张脸,李靖面无表情地吐出再简单不过的一个字,周身阴冷的红色火焰,好似雨后春笋一般,在每一寸赤色的盔甲上缓缓腾升而起。
衣着红袍的妖丽少年看了他一眼,微微眯了眯一双漂亮得过分的灶君眼,眸子深处眼波流转,他整了整宽大的衣袖,一屁股坐到脚下大乌龟的壳上,两条遮在长袍下的双腿悠然地晃了晃,便曲起一只潇洒地踏上乌龟壳,而后在袖中顺手掏了一把,摸出几颗龙眼来:“许久不见,怎么你还是这副又臭又硬的样子?都跟你说了,这个香饽饽你想独吞没那么容易,到时候被人抢得连渣子都不剩,本王看你上哪儿哭去。哦不对,你那张死人脸怎么可能懂得哭,抽两下都是一个传说。”边说便剥着龙眼壳,随手天女散花,果肉塞进嘴里,吃得津津有味。
李靖脸色微变,像是想起了什么,右手猛然凌空一抓,一支银色的长枪便赫然出现在他的掌心之内,赤色的煞气猛烈蒸腾:“贼鼠,这事不是你能插手的!若你还想安稳地坐在妖界郡王的宝座上,休要多管此事!”难得一次说了这么长的话。
“哎呀!!”受惊似的拍了拍胸口,少年朝着他抛了一个媚眼,“本王好怕好怕怕啊!臭石头,你就知道吓人家!人家不跟你玩儿了!”说着,翘起兰花指弹了颗龙眼壳出去。
车厢内的江云听到此处,嘴角抽了抽,不由恶寒一阵,手臂上冒出一片细小的疙瘩。
这孩子说话,怎么酸得人牙疼。
“本王知道,你身为神界一代战神,在渡情劫受神罚之后,已将自己彻底地卖给了那个救你的人,现在的你,只不过是别人的一条狗而已,不能哭不能笑,连自己的思想都不能有,唯那人的命令是从,当然不能做自己的想做的事,果真像极了石头,错!比石头还臭还硬,”少年垂眼仔细剥着龙眼壳,一面好似当李靖的警告耳旁风过,继续自顾自地说,“可是……你别告诉本王,这三千年来,不,应该是这二十几年来,转世为人的你没有一点警觉,丝毫没有察觉出天地间的变化。”
阴冷着一张脸,李靖愈发沉下脸色,却没有即刻出声反驳,犹如还没找到将少年的话死死堵回去的理由。
“本王不信你没有发现——花自寒来香太醉,人皆难眠还忘归。”少年轻轻一顿,一句话说得意味深长。
他继续道:“上回咱们妖界的妖王渡劫成功,化身金身天龙,去往佛界之后一去不返,麓公那个老狐狸趁虚而入,坐了一阵子妖王的宝座,趁着无天之劫,搅得仙界一塌糊涂,本王倒是没想到干了这么多破事儿,竟是为了魔胎的元婴?到最后却也莫名其妙地得了仙藉,受封‘九玄公’的称号,真不知道走了哪门子鬼运气。这之后龙剑再次失去主人,便自行封印,化作了一堆烂铁。”
“不过……现今这堆烂铁可惨得狠,它想自行解封都不行,知道为什么?”古怪地扯了扯嘴角,“就因为那烂铁上长了一朵墨蓝色的花,锈铁开花,化石永封。不怕告诉你,这几十年来,连玉帝老儿和西王母那儿都开始长出这种墨蓝色的花,咱们妖界也不可幸免。这花儿不是其他,就是许久前被称作‘七情六欲之花’的钵多罗!美则美矣,却将七情六欲染遍了三界六道,弄得仙界妖界一塌糊涂,简直快要重蹈神界魔界的覆辙。最不受其影响的,怕就是人界了,毕竟是七情六欲的根源,斩都斩不断,生长得再多也只不过是万剑归宗,最多导致人间风云变幻罢了。”
少年一瞬不瞬地盯着屹立在马车前身着红色战甲的男人,倏尔沉下声音:“李靖,你还记得自己为何要渡情劫,神界为何覆灭?”
李靖身子忽而微微一震,却是仍旧低垂着头沉默不语,紧握银枪的手缓缓收紧。
那些往事,他早已不再去想了,如今,也都快忘得一干二净。
见男人不搭话,少年自知自讨没趣,顿时翻了个白眼:“懒得再跟你废话,”拍了拍手,将一手的果壳全部拍落云海,他抬首看向李靖,“今日本王一定要带走这个香饽饽,带他去妖界溜达一圈,好好瞧瞧自己的杰作……”目光移动,落在紧闭的车门上,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眼底是阴寒的光芒,“不晓得他会不会高兴得哭出来,小白曾告诉我,貌似他以前恨死了所有人,不管那些人有没有对得起他,在他的眼中都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轻而易举,所以……本王真的很期待,期待当他看到了自己的杰作,会是怎么一个反应。”
言罢,红袖一挥,周身妖风肆虐,本就污浊一片的云海更是染上一层腥黑,少年伸出掌心,暗红色的妖气纠结狂突,从掌心腾上天际,直染了整片云海,而他脚下的白眉老乌龟,一双顽石大小的眼睛凶光毕露。
少年正准备大干一场,对面气势威武的战神貌似也不想这么轻易放过自己,谁知就在这时,却被一个声音生生截断了动作:“虚耗,住手!莫要胡闹!”
虚耗身子一顿,掌心狂躁的妖气安静下来些许。
“小白?你怎么来了?”他回头看向声音来处,一支毛笔势如破竹刹那破空而出,瞬间点破了他铺天盖地的妖气,击得他身子一晃,刚站定,便龇牙咧嘴地叫骂道,“死小白!你这没良心的!居然用点苍笔破我的妖气,想害死我啊!”
雕刻着精致浮雕的毛笔折身疾飞,顺势被一只凭空出现的手挽了一个花儿,打了一个转儿捏住,最后缓缓消失在那五指秀美纤细的掌心之中。
“你这么做也无济于事,他根本就不是钵多罗!”白云之中,一个白衣秀士缓缓现身翻腾云海,一头墨色的长发简单地束起几缕,身后留着的一把青丝正被寒风吹动得起伏垂落。此外,头顶还戴着一顶书生似的儒帽,衬得儒雅端正的五官更添书香气息。
“我不管!我就要他看看妖界成了什么样子!你闻闻,他那身的香气方圆几百里都能嗅到,不是他又是谁!”虚耗脸色一变,狰狞着一张小脸继续对着白衣秀士一阵狂吼,“小白,这件事你别插手!我一定要带走他,你也不想妖界重蹈魔界的覆辙吧?那么,现在就不要心慈手软!”
当初龙剑自封镜湖水底,妖界一夜之间遍地种下七情花种,埋下末世灾因。那些花种从何而来,白泽查了许久才知道竟是在无天之劫时,随着天堑滚落而下的天水所致。那场灾难不仅侵蚀了人间,更从人界与妖界的缝隙——沧海,将花种带到了妖界,以至于妖界至今遍地都是七情之花,不过近千年来只盛而不开罢了。
此花种所落之地,必落地生根,连仙界也不能幸免于难,据说已有不识七情六欲的仙人受到未开的钵多罗花的影响,经受劫难被斩断仙根贬下凡间。
然而,偏偏就是这二十年间,原本一直未长出花苞的钵多罗花,竟开始缓慢地吐出花苞,含苞待放,龙剑也就是在几年前才生花永世被封的。
为此,龙剑生花一事震惊妖界,身为北郡王的白泽因上知天文下通地理,精于追查之术,便在隐隐猜到事因后,几年前去往西天佛国,波折几经,才终于探出了一些零星的线索,原来无天之劫只是一个预兆,七情之花才是真正的开始。
佛国禁书有载,钵多罗尊者化身邪佛之时,不仅毁了挲迦耶城,并在恢复神智之前对天地下了最恶毒的诅咒——他朝花开佛现,万物之灵必随他永生陪葬。
也就是说,这些事都是钵多罗一人搞出来的,他怨恨所有人,诅咒着每一个人与他消逝长眠。
白泽曾说钵多罗之所以怨恨他人,是因为知晓佛祖点化他是为了优昙钵华,他虽是优昙钵华的双生花,却也是足以湮灭最后一朵佛国灵瑞之花的存在,因此趁他还未开窍之前,佛祖提早将他化身为人,只为令他脱离优昙钵华,让他自行寻求开窍之法。
原本钵多罗的性情因未开窍,没有经历人世尘埃,是十分纯净透明的,而后不知因何受了玷污,激发了体内的七情,一时间性情大变。
在优昙钵华开花的前三天,突然坠入魔道,受魔障缠身,一步步脱胎换骨,从钵多罗尊者化身成了佛国的禁忌——邪佛钵多罗。
佛国禁史中有一段记载,说钵多罗身受污秽,沾染人世情爱,不顾天道伦常,妄想染指转轮圣□□禅子,因被拒绝才受魔障缠身。
加之知晓自己提前化作人形,开不了窍是因为优昙钵华,而丹禅子一心只为优昙钵华,才会因妒生恨,怨恨关于优昙钵华的一切事,甚至累及苍生。
据史料记载,当时的钵多罗已经破了色戒,早已被人夺去了处子之身,为此钵多罗还差点被佛国驱逐出境,流放异地。
若不是他肩负佛祖之命,是佛祖指定照料优昙钵华之人,怕是在佛国的下场会十分凄惨。
虚耗的心思百转千回,脑子里闪过无数白泽的话,尖长的五指没有意识地缓缓收紧。
“虽然佛国极力想要抹杀他的存在,但是钵多罗坠入魔道之前做了太多小动作,他像是算好了所有人的命运,用三万年如此长久的时间展开棋局的每一步,以致所有人都想到了,欲要改变,却根本无力为之,就像癯仙和由尘的事,都和他脱不了关系。”
“我总觉得,他在和一个人下一盘棋,所有人都成了他达成诅咒的棋子,只要其中一颗棋子冲破宿命,那么,他的棋局便布好了一步。”
“不得不承认,他的心思真的很深沉,看似救了人却又将人送向地狱,明明害了所有人,偏偏又是救人的那一个。”
“连我都搞不清楚,当初劝阻魔胎改塑癯仙、将由尘打入凡间的人,到底是钵多罗尊者,还是邪佛钵多罗?”
“也许,他做的远比我们看到的更多。”
……
总之,这口气他咽不下去,他虚耗虽一向不管他人闲事,可就是看不惯哪个人欺负那个同样身着红袍的人,加之妖界也被弄得一塌糊涂,激得他一股邪火直冲脑门。
他还记得,自己喜欢穿着大红袍子招摇过市,就是从遇见那人开始的,记忆里最深刻的,便是那一身鲜亮的红色,和那三颗细小的血痣。
癯仙,只能被他一人欺负。
只可惜……
他早已不在了。
钵多罗最大的错就在于,他不应该拿癯仙布他的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