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诡异的宅子（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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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三，关中渭南城外驿道，辰时，大风雪。
细碎的雪粒子，被呼啸的风卷起，砸在迎风的马车上，发出啪啪的声响；镶嵌着一圈铜钉的金丝楠木车轮，轧在崎岖不平的雪地上，“咯吱咯吱”的声音，也带着节奏般的悦耳。紧随在马车旁，是一匹黄瘦的老马和一身土色已经满头积雪的清瘦少女。
马车的帘子再一次被一只苍白的手掀了起来。
“雪大了，上车来。”梅一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少女抖了抖头上的雪，打着哈哈：“我得和老黄同甘共苦，我骑着它还能给它挡着点风雪。”
车里的梅一半晌没出声，随后，驾车的车夫只觉着身后的车门帘动了动，一阵风从鬓边吹过，梅一已经落在黄马旁边，惊得花若呼了一声哎呦。
依旧是一身单薄的青色锦袍，同色锦带束发，梅一仿佛从来不会怕冷。
“小若说的甚是有理，理当有风同吹，有雪同浴。”梅一面无表情，语气依旧听不出情绪，只是银色眼瞳中映出的雪光有些冷厉。他抬起手，扶上老黄马的鞍辔，略一用力，马儿便停了下来。一旁车夫见状，连忙将马车也喝住了。
“你……你要干嘛？”
花若心虚的看着梅一，不由自主的往外挪了挪屁股，好像生怕梅一将她一把从马上扯下来似的。
梅一没出声，翻身上马。可怜瘦弱的老马，这么大的风雪还要驮着人，最可恨的是居然还变成了俩人……它两条后腿立刻就开始忍不住打起颤来，两只蹄子动来动去，摇摇晃晃，眼看就要摔倒，于是开始不乐意的打起了响鼻。
“这马怎么这么咯人？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老得咬不动了……”梅一冷冷的哼了一句。老黄立时将响鼻换成了小声哼哼……花若忍不住鄙视起身后的人——恐吓畜生也太没节操了，然后便发现自己的腰已经被没节操的手臂环住了。
“那个……”花若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我……我衣服太脏了，你新衣服都被蹭脏了……”
梅一没出声。
“我不进去……是……你车里也太干净华丽了……”
梅一还是没出声。
“……我……不自在……”花若头越垂越低气，声若蚊讷的哼了一句。
梅一轻轻叹了口气，松开手臂，抬手轻轻揉了揉花若的头顶。
“别想太多。”
花若低下头，神色黯然，她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
从记事起，身边就只有梅一和阿西两个人，他们俩对待自己像父亲一样的疼爱，抚养她长大。梅一和阿西都是血族，不老不死，这点，她从幼年就已经清楚了。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她却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
梅一体质同阿西不同，他可以日行，身体却被月亮盈亏牵制，月盈则体壮，月亏则体亏。而且梅一的银瞳也和阿西的金瞳不同，随着月亏，他的瞳孔以及视力会逐渐消失，直到完全看不见，脸色也会近乎透明。每当这个时候，花若就会莫名其妙的被他吸引，以至于在她十二岁生日那一天，她不由自主地扒光了自己，疯狂的扑向了不知所措的梅一，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和意识。
事后，等到花若清醒过来，面对的是表情复杂的梅一和一脸苦笑的阿西。
他们谁也没怪她，她却不能原谅自己。
十二岁的第二天，她留下一封信，留下梅一和阿西这些年给她的全部精致和奢侈，离家出走了。
梅一和阿西很快就找到了她，数次劝说无果后，索性由着她东奔西跑，大不了在每个地方都弄个家好了。
“去哪都算回家，就不算离家出走。”阿西笑眯眯的纵容，梅一的默许，让花若的离家出走从此变了味儿……
这一家子怪人啊……
风一直在吹，雪依旧在下。
渭南城门守城，隔着风雪，看着一车一马缓缓走向城门。守城胡噜了一把脸上的雪，看着一匹瘦弱的老马，背上驮了一男一女两人，男人衣服华贵，女的嘛……守城惯会以衣貌取人，于是挪开视线，看到了一旁那辆明显低调奢华的马车……金丝楠！守城又揉了揉眼睛，金丝楠木做马车，这得是多大的手笔啊！他立刻躬身讨好的望向马车，连带着对车夫和老马都脸色和煦了很多，甚至颇敬重的注目着马车进了城，又缓缓远去……
守城感慨的长叹一声，“这才是好车啊……车里面的还不一定是怎样的贵人呢！”看这马车轻快的，车轮空空，音色悦耳，就跟车上没人一样。
不出所料，一行人在一所高门大宅前停了下来。梅一下马，花若却依旧坐在鞍上，纹丝未动。
“我……我先走了。”花若拨转马头，一心想逃。
“嗯。”梅一沉着脸，撩袍转身就走，斜着朝一旁的石狮子就迎了过去。
花若吓了一跳，从马上直接就飞了过去，在他鼻子就快撞上石狮子的时候，一把扯住了梅一的衣袖。
“你……你……”花若惊魂未定，喘着气，“那么大个东西你连个影子都看不出来么！今天都十三了！”
梅一伸手摸了摸鼻子前正对着的石狮底座，抓了一手的雪，嫌恶的皱了皱眉，没出声。
花若认命的扯起他的袖子，往大门走去，完全没留意梅一嘴角弯起一个几乎分辨不出的弧度……
宅子一如既往的大气素雅，和……精致奢华。花若牵着梅一的袖子，穿门入院，从中厅转了一圈，然后是主屋和花园，依旧是亭台游廊，还是眼熟的小桥流水。两人走到亭中，花若停下了脚步。
“这宅子还是老样子，还是你熟悉的那些摆设和布局。”还是那些矫情的假山流水和奢侈的雕廊画栋！
花若转头默默腹诽，已经明白刚刚是被梅一给诓了，开始准备脚底抹油。
“……中午，吃蟹黄小笼包好不好？”
“好！”
她迅速转回身，将已经朝向大门的脚尖转了回来……
“让阿西去买。”
梅一再一次得逞的弯起嘴角，全然不理会现在正在地窖中深度睡眠的人被叫醒后会有多暴躁。
“巳时都快过了……他现在倒是睡的香……”
“嗯，他很闲。”
“……”
暮色初上时，风已经停了下来，宁静的亭子里，三个人围坐在一起，静静听着雪粒撒落的沙沙声。这亭子外已经是关中渭南，不再是几天前的边城穷镇，也不是花若曾经成长生活的江南古城旧宅，可是，又有什么差别？花若无力的笑了笑，梅一和阿西永远不会变，这个宅子永远不会变，变的只有自己而已。
花若在一旁径自出神，忽然皱了皱鼻子——空气里有一种说不清楚的腥臭味，其实并不容易分辨，却仿佛缓缓而生，由远及近……这种感觉，就像她看到了红烧肉的画，也能立刻闻到那股肉香味，这种味道其实是想象出来，不那么清晰浓郁，却立刻就能辨别出来。
雪还在下，可是落雪的沙沙声呢？
周围安静的有些诡异了……
花若腾的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警惕地向亭外四下看去——腥臭的味道更浓了，这股味道直冲髓海，却并不真正存在，而此时，她明显的感觉到一股说不出的东西在迅速的吸走身体内的力量……她调动内息想要与之抗衡，却惊恐的发现，越抵抗内力便消失的越快！
梅一拉住她，迅速起身，然后用两只手捂住了花若的耳朵。他顺势扶住花若的脸庞，低头轻语：“没事……看着我的脸。”
花若听话的抬起头，对上了梅一的眼瞳——梅一一贯苍白的脸色忽然发出微弱的光，银瞳中似针孔一般细小的瞳仁倏然变大！花若此刻仿佛受了蛊惑一般，她只觉着自己的意识已经被梅一面上的光彩打散，然后又糊成了一团，觉着眼前、脑海、胸口和全身，已经完全被梅一填满，仿佛自己不是自己，而已经变成了梅一的一部分，甚至还在不由自主，拼命地想要回归梅一这个“本体”！
失去意识的花若立刻像树藤一样缠住了梅一，两只手攀着梅一的肩膀，向上爬。她仰着头，眼神深黯，表情茫然。
梅一任凭花若的折腾，只是侧过头，冲阿西略微点了点头。范塔西松了口气，片刻又脸色凝重的望了望亭外……金色身影晃了晃，便从亭中消失了。
梅一双手捂着花若耳朵分毫未动，尽管对方不停的折腾，他依旧长身屹立。只是再一次微微颔首，感受着面前这家伙呼吸的热度……梅一银瞳流转，脖子僵硬，仿佛……仿佛马上就要支持不住，头又往下垂了些……
阿西操起最擅长的瞬移，向着味道的来处疾奔……身形快得肉眼难以分辨。于是渭南的大街上，恍惚间，出现了一连串金色的闪电。
城东，中央大街，一个古旧的宅子，阿西在藏于一片黑雾宅门前停住。黑漆的大门古旧却并不斑驳，只是在夜色中阴气扑面，雾气弥漫。
阿西皱起眉头，千年的过往经历和生存的历险让他立刻警觉起来——浓郁的血腥味，让所有血族亢奋不已的血腥味，却带着一股难言的恶臭盘旋在这个宅子的上空——仿佛置身百年前那深海之中的岛屿上。烧焦的房子，四分五裂的肢体，缠绕着黑暗的气息，血肉横飞，怨灵四散，各种各样丑陋、邪恶的力量隐藏在角落里，贪婪的偷偷吸纳这些怨气凝结的力量，散发出强大的压迫感……
阿西克制着心头的烦躁，过了很久才从情绪中脱离出来。金光闪过，他的身影便消失在宅门之外。
此时的宅门忽然“咣”的一声被冲开，一阵怪异的风卷起一股猛烈的旋涡将夹带着雪花吸了进去，大门仿佛张开的血盆大口，带着血腥的味道，试图吞噬掉周围所有的一切气息……
忽然旋涡停滞了一下，中间出现了一丝裂缝，一道金色的闪电从裂缝中出射了出来，远远飞了出去。随后是一计闷闷的轰塌声，气流散开，旋涡渐渐变小，洞开的大门缓缓收回，门轴发出艰涩的声音，然后随着一连串断裂的声音，厚重的黑漆木门缓缓裂开，直到彻底散了架，脱离了门轴的束缚。
雾气逐渐散去，腥臭味也从髓海深处淡出，彻底变成了鼻端的折磨……范塔西狼狈的坐在一座民宅院子外，急促的喘着气。他脸色比以往还要苍白，唇色却变得血红，金瞳内也夹杂了妖异的血色……
“阿一，这下麻烦了。”
顾府内院深处，雾气最浓的地方，也开始逐渐显露出来。偌大的庭院，原本种植花草的地方点着许多蜡烛，几十只蜡烛，围绕着的地面上画着三个十步左右跨度的五芒星，这三个五芒星又排列成一个巨大的三角——暗红的颜色，腥臭冲天。每个星芒和中心处各有一个男子伏在地上，他们的鲜血顺着地上的纹路一直流向三角围绕的中心——一个中年书生盘膝坐在那里，一只手撑着地面，咳喘不停。
大多数的蜡烛已经熄灭了，焦黑的地面暗红的星图，落上了些许雪花。看起来，这里方才不仅仅被浓雾笼罩，还有什么，使一直未停的大雪被彻底的挡在了外面。而此时，屏障消失，不过片刻的功夫，这里的一片狼藉，很快便被雪覆盖了……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诡异的宅子（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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