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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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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炔城主穆刀笙。
迭斋是第一次接触到这个传说中武功盖世,杀人如麻的男子。那个男子白衣如洗,倚在太师椅中,闭目懒散,优雅清隽。若不是在素笺那里听到许多关于这个男子的传言,他实在不会将眼前男子与传说联系在一起。
“千色公子?”声音也是慵懒散漫,低柔好听。
迭斋站在大厅中央,脸色苍白,脚下虚浮,不但气势弱人一截,居然连气质都输人一筹,他微微眯眼,莫明觉得有些好笑:“穆城主。”
“听说千色公子医术非凡?”
听他一字一字慢慢问,迭斋也一字一字慢慢答:“不敢当,不过解解城主身上的那点小毒还不成问题。”
穆刀笙也不生气,低低“哦”了一声,微微一笑:“只是对自己身上的毒没有办法?”
迭斋脸色一变,不知要赞他眼力好还是听力了得。
“弦矜,将千色公子的药还于他。”
上前来的是那个“商员外公子”,将手中鼓鼓囊囊的布袋塞进他怀里,眼色还是一成不变地阴冷。他便是弦矜。
迭斋将布袋打开,往里边瞧了瞧,见到药都还在,抬起头笑笑:“弦矜这个名字不错。只是不知道公子是不是姓商呢?”
弦矜拧过头任他挑衅竟是不理。
“弦矜姓穆,穆刀笙的穆。”穆刀笙淡淡地应。
迭斋突然对眼前这男子来了兴趣,眯起眼不着痕迹地细细打量寻思:“你当真要我治你的眼睛?不怕我对你不利?便是我不毒死你,找机会制住你也是好的。毕竟要离开这里,胁持你是一个好办法。”
穆刀笙的脸上有一丝煞气一闪而过:“那也要你有这个本事才行。”
迭斋瞥了站在他身则的弦矜一眼,望向穆刀笙道:“我突感身体不适,改日再帮你解毒。”说罢,一拂衣袖,便径自离开。
“城主……”
“随他去!”穆刀笙的声音不重,却刚好能让门外的侍卫和刚跨出门口的迭斋听到:“千色公子在朝炔城是作为贵宾,要好生款待,不可怠慢了。”
弦矜咬牙作揖:“是。”
*
迭斋的房里,素笺坐立难安。
芽儿终究是孩子,见了仇人还不知要收敛心性,前日冲撞了那阴冷男子,被带去其他地方。但她担心归担心,迭斋不问,她便不说。若不是后来那男子自己将这丫头带回来,这件事恐怕还能瞒那执扭的公子一阵。
那阴冷男子将芽儿带来,说是城主要见迭斋,便带了迭斋离开。
素笺想起迭斋离开时踉跄不稳的身形,就安不下心来。
“姐姐在担心哥哥吗?”芽儿问。
素笺被她一问,怔了一怔。她平日里缠着那男子,多半是为了他性子执拗,脾气有趣,忍不住要逗逗他,现在被芽儿问起才发现自己放的情绪太多了,多到真的担心了,真的心痛了……
素笺对上芽儿纯真的眼睛,不知道该怎么答应。
这时迭斋推门进来。
“公子……”素笺骤然站起,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迭斋在桌边坐下,将手中的布袋搁在桌上,低声道:“帮我倒杯茶。”
素笺便一声不吭地倒了杯茶给他。
“凉了。”迭斋皱眉。
“那公子别喝了,素笺让人去换。”素笺心惊地发现他执杯的手居然在微微发抖。
迭斋偏了偏身子,让过她的手,将掌心的药丸放进嘴里,喝了口茶。
“公子见过穆刀笙了?”
迭斋没回答,向芽儿招招手。
芽儿走到他身边,小心地问:“哥哥你生病了吗?你的脸色不好。”
迭斋笑笑,摸摸她的头:“你出去玩吧,门外的人不会拦你的。”
“我想陪着哥哥姐姐。”芽儿轻声说。
“芽儿,你乖乖去玩,姐姐跟哥哥有事要说。”
芽儿听话地出去。
素笺直直盯着迭斋,从他苍白的脸色一直看到微微发抖的手:“公子是不舒服还是害怕?”
害怕?迭斋几乎将口中的茶喷出来,皱眉瞪着这女人,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恐怕是你自己这么想吧?”
“公子见过穆刀笙了?”素笺再问一次。
迭斋点头,冷哼一声:“那男人……厉害得很。”他身上有毒的事,很少有人知道,那人却只用耳朵一听就听出来了。
他又喝了口茶,将杯子搁在桌上,“我累了,睡一会儿,你去外面陪芽儿玩,让她不要惹祸,稍安毋躁。”
他说完,走到床边躺下,任由药性带来睡意侵蚀自己的意识。
*
“芽儿,你过来!”
素笺推了推芽儿,示意她过去,自己却是远远坐着打量迭斋。
自从迭斋吃了不知道什么药,睡了一觉醒之后就仿佛什么事都没有了。就算仍是苍白脸色,消瘦面庞,也没了那种摇摇欲坠,让人心慌的踉跄。这当然是好事,她却莫明地觉得不妥。
不知道他究竟是病还是怎么回事,但哪有人生病是只要一颗药就起死回生的?便是灵丹妙药也不该有如此功效才对。
迭斋忽略了素笺打量的视线,以一种保护的姿态微微抱住芽儿,在她耳边低语:“你这几日知道厨房在哪了没有?”
“知道了。”芽儿乖乖点头。
迭斋沉默了一会,松开手臂,起身在茶几上的茶花树上摘了一朵花,插到芽儿的头发上,小声嘱咐:“放进厨房的水缸里,明不明白?”
芽儿很郑重地应着:“芽儿知道。”
迭斋摸摸她的头,回头对上素笺诧异的眼神,并不解释,随手拍了拍芽儿的肩:“去玩吧!”
芽儿脸上立刻挂上了纯真的笑容:“哥哥姐姐,我去院子里了!”
素笺上前一步,犹豫了一下,芽儿便推门出去了。
迭斋坐回桌边,倒了杯茶,等着她问些什么。
“公子……”素笺回头盯了迭斋一阵,突然笑颜娇艳:“素笺可否要求公子也为素笺攒一枝花?”
迭斋眯起眼,低头喝了口茶,不客气地拒绝:“风花雪月,故庸风雅!”
素笺瞄了他一眼,眼珠子一转,悠长地叹了口气:“公子说得是。素笺实在是太不视大体知大义了。只是素笺本来就是出自风花雪月故庸风雅之处,又怎会不是风花雪月故庸风雅之人呢?常言虽道英雄不问出处,只是……”
迭斋不甚耐烦地截口:“只是你是女子。”
“是啊,素笺即为女子,又怎会是英雄。既然不是英雄,也不用指望他人不问出处。素笺未曾念过书,不知说得对也不对。公子说呢?”
迭斋的思绪跟着她的话转,转得正混沌,听得她问一句“公子说呢”,开口要骂,却是嗤笑了一声,笑道:“你要问什么直说就是,扯东扯西你不嫌烦我还嫌听着累!”
迭斋笑起来,眸中锋锐依旧,薄唇微扬,像是绽了一朵冰花,是锋锐的漂亮。
素笺看得心头一惊,一下子居然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素笺!”
素笺再回神,眼前已是一贯淡漠到不屑的神情,她微微松了口气,问道:“公子跟芽儿什么时候商量了计策?也不告诉素笺……”
迭斋转动着手中的杯子,淡淡地道:“越少人知道越好。芽儿知道的跟你一样多。”所谓他跟芽儿商量计策实在是莫须有的事情。
素笺叹了口气,感慨地“啊”了几声:“公子果然是自我的人呢!”
“自我?”迭斋的眼睛抬了抬,显然对这个词很感兴趣,“自我又怎样?我难道能指望一个在青楼出身的弱质女流帮我出谋划策?还是指望一个十几岁的娃娃能够决胜千里?自我?有些事达到目的就行了,计较什么自我不自我,你不嫌可笑吗?”
素笺的心中微微有些暖意。这个人是习惯守护别人的。
“公子……”她笑着唤,“原来公子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呢!”
*
中饭之后,弦矜过来请迭斋。不知是否是朝炔城主穆刀笙交代了什么。他虽是不改眼中怨毒,却不敢再有丝毫不敬。
“公子……”
迭斋回头看到素笺担心的神情,挑了挑眉,将手中放满了瓶瓶罐罐的布袋扔给她:“帮我拿着。”
素笺眼睛一亮,笑嘻嘻抱着布袋应:“是,公子。”
“哥哥,芽儿也要去!”芽儿跑过来恳求,直觉地不想被一个人留下。
弦矜皱眉不耐:“城主只请千色公子一人过去。”
迭斋拉住芽儿的手,冷冷地望着弦矜:“难道堂堂朝炔城连两个不识武功的娃娃都看不住吗?未免也太贻笑大方了。”
迭斋说得刻薄,手也凉凉的并不温暖,芽儿却觉得好开心。
“公子肯定是多虑了,素笺素闻朝炔城威名远播,城内固若金汤,我等岂能在如来佛的掌心里翻跟头……”素笺上前一步握住了芽儿的另一只手。
两个人平日里争来斗去,此时倒是一个红脸一个白脸配合得默契。
弦矜还要说些什么,门口有侍卫进来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他脸色一变,道:“你们动作快点,城主等急了。”
迭斋一声不响地跟着出去,却是一边走一边想着什么。
“公子在想什么?”素笺小声问。
“在想你那把琴。”迭斋随口胡诌。
素笺闻言吃了一惊,颊上微红:“公子不是嫌素笺不通音律,扰了公子清静吗?”
他是嫌她扰他清净,但不通音律倒是过了。迭斋侧过头看着她娇艳的颜色,脚步顿了一顿,望向院子里盛放的茶花,淡淡地问:“素笺,你不是要我为你攒一枝花吗?”
素笺虽不知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但也很配合地笑得灿烂:“素笺是说过。公子还记得?”
“那你等着,我去摘。”迭斋说着拍拍一脸好奇的芽儿,往院子里走。
“千色公子!城主还在等你!”弦矜说得咬牙切齿,显然是忍了迭斋很久。
“哦?穆城主中毒失明也这么多年了,等了这么久,不差这一时半刻吧?”迭斋冷笑,脚步未停。
弦矜纵身跃到迭斋身前,把他往回一推:“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推的力气不小,迭斋退了好几步才不致摔倒。
迭斋刚要说什么,那边的素笺低低“呦”了一声。
“城主可是交代了要将我家公子待为上宾,不可怠慢。大人这么对待城主的贵宾,是城里的规矩还是……大人要谋权……”素笺拉着芽儿站在回廊里,一副打定主意看好戏的样子。她说到“谋权”二字,惊觉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似的把嘴一捂,咳嗽几声,又道:“素笺真是该死,怎么怀疑起大人对穆城主的忠心了呢……”
*
弦矜瞥到周围的侍卫都注视着他,心知不能在此地跟迭斋起冲突,只能哼了一声走回回廊,打量回廊中依旧笑容娇俏的女子。
素笺对他回以甜甜一笑:“素笺失礼了,万望大人莫怪。”
弦矜眼色一冷。素笺是吗?他记下了。
素笺继续笑着,却在心底微微松了口气,回头看着迭斋慢步踱到茶树边,懒散地选着茶花,犹豫不决。
她不知这少年又在算计些什么,但他做的总有自己的用意。
迭斋的眼睑微垂,故意放慢手脚,徘徊再三。
他是大夫,知道穆刀笙中的那种毒每隔一个月就会发作一次,发作之时不但痛苦不堪,而且功力大减。他就是故意拖着时间让毒发作到极点,要那武功盖世的男子没有倚仗,才好动手。
朝炔城主失明已久,恐怕城里一些有所图谋之人早就蠢蠢欲动,若是知道了穆刀笙毒伤发作,岂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迭斋便是看准了弦矜不敢当众揭开底牌,才敢在此无所忌惮地慢慢选茶花。
攒花为她戴——好生风雅。
迭斋眼角瞥到弦矜已经微微发青的脸,暗自冷笑。
*
“千色公子,城主已经恭候多时了!”
迭斋看看远远奔过来的侍卫,知道时间差不多了,整了整袖子,摘了一朵开得正艳的红色茶花,慢慢走回素笺身边,淡淡地问:“素笺,这朵可好?”
“公子挑的自然是树上最美的那朵。”素笺眼珠子一转,对着他笑。
迭斋微微勾唇,不知是为她的话还是为了她毫不吝啬的默契。
将花插在素笺发间,他转身上前几步,对还在恶狠狠瞪他的弦矜道:“城主不是等急了吗?怎么?还不走?”
弦矜一甩袖子,冷哼一声往前走。
*
到了城主房门前,弦矜拦住素笺跟芽儿。
芽儿瞪着黑白分明的眼睛,拉住迭斋不放:“哥哥进去,芽儿也要进去!”
“大人明鉴,素笺还要为我家公子帮手呢!”素笺一派无辜地抬高手中的布袋。
弦矜冷笑:“城中有的是婢女可以帮忙!”他从素笺手中拉过布袋,向迭斋道:“千色公子请进。”
迭斋点点头,向素笺使了个眼色。
素笺立马把芽儿拉回自己身边,笑盈盈地道:“算了算了,既然如此,素笺跟芽儿就不进去了,在这里等公子回家。”
回家吗?迭斋好笑地看她一眼:“一会儿就好。”
弦矜带着迭斋进屋。
床前有一座屏风,屏风是紫檀木质,屏风上似乎原有什么字画,却被撕去了大半,只空留镂花檀木和扑鼻而来的檀木香味。
扶着屏风绕过,迭斋才看到穆刀笙,微微挑了挑眉。穆刀笙一袭白衣早就褶皱得不成样子,长发披散,贴在汗湿的脸上和颈上,如同疯子一般。他的四肢被铁索拴住,被牢牢栓在床的四角。
迭斋一点也不意外会看到这种场景。毕竟那毒发作起来确实是痛苦不堪。
他摸了摸床架,有些好奇一般的床怎么能困住这个男子。
“床是用生铁铸的。”弦矜看到他动作,握着拳解了他的疑惑,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在这种时候违了他的意。
床上的人并没有在挣扎,只有身体微微抽搐着。
是真的没有力气了吗?迭斋搭上还连着铁链的手,闭目沉吟了一会,往后指指那屏风,皱眉道:“把这东西弄出去!”
弦矜心头一震:“这跟城主的毒有关?”
“我不喜欢。”迭斋淡淡地答着。一屋子的檀木味,难闻得很。
“你……”弦矜五官扭曲,捏紧拳头竭力控制自己的怒气。
迭斋缩回搭在穆刀笙腕上的手,支着眉心搓了搓:“檀木味弄得我头痛,就怕一会施针一时手抖误伤了贵城主……”他顿了顿,垂下眼睫淡淡地接道,“那就不太好了……”
弦矜快步走到门口去叫人。
一会便有人进来将诺大一个屏风抬了出去。
迭斋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包抖开搁在床沿,里面是一排排的银针,枚枚闪着银光。他淡淡看了穆刀笙一眼,取一枚银针,拾臂往穆刀笙身上大穴扎去。
弦矜进屋时恰好看到这一幕,上前一把拉住他的手:“你做什么?”
迭斋看了一眼被扣得生痛的手腕,也不勉强挣扎:“自然是治病!你不会孤陋寡闻到连针灸都未见过吧?”
“我怎么知道你没有做手脚?”弦矜手下扣得愈紧。
迭斋眉头皱了皱,心下冷笑。他既然擅长下毒,还需要用银针么?低低呼了口气,他甩着手道:“松手!”
“你要做什么?”弦矜不肯放手。
迭斋突然觉得他对穆刀笙的忠心很是可取,冷冷瞄了他一眼,破天荒地道:“你若是捏断了我的手骨,我怎么施针救贵城主?”
弦矜立刻放手。
“怕我下毒?”迭斋看看自己手上立时泛起的红痕,看看他,随手将针往自己手臂上刺了一下,不太在乎地问:“这下可以了吗?”他见弦矜没再吭声,回转身去再给穆刀笙施针。
银针稳稳地插入穆刀笙胸前大穴。
几乎同时,门口传来两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弦矜吃了一惊,转身冲到门口,刚打开门便也一下栽倒。
站在门外的是一样满脸惊讶的素笺跟芽儿。
素笺看到扑倒在门口的弦矜,怔了怔,飞快地跑进屋内,却只见迭斋还在床边俯身在穆刀笙身上施针:“公子,你在做什么?”
“治病救人。”迭斋眯起的眼中有着一种近似于恶劣的眼神。
治病救人?素笺几乎要笑出声来。
迭斋施了几针之后,穆刀笙像是平静了下来,唇动了动,声音几不可闻:“你……做了……什么……”
“你的手段太辣,我封了你五成功力,戒武戒躁,一年之后便可恢复。我还顺便在你身上下了点小毒。”迭斋将一个药瓶搁在床头,正儿八经地嘱咐:“这是少的那份药,合着那份药方外敷。”
素笺温柔地望着他行医,掩着口笑道:“公子很像个大夫呢。”
迭斋不理她的废话,走到门口。
芽儿站在那里盯着伏在地上的弦矜。
迭斋看着芽儿,认真地问:“你恨他吗?”
芽儿点头。
迭斋转身从墙上挂着的剑鞘里拔出剑递到芽儿手里:“那就杀了他报仇。”
“哥哥……”芽儿望着他。
“他杀了你爸爸妈妈跟弟弟,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何况是灭家之恨。你杀了他也是天经地义,我们不会怪你的。”迭斋神色未变,眼神冰冷,是认真的。
芽儿双手接过,看着眼前的灭家仇人举起剑。
就是眼前这人杀了她的爸爸妈妈弟弟,让她没了家,让她一个亲人也没有了!
剑光一闪,却是哐啷一声掉在地上。
芽儿哇地一声哭出声来,一拳拳打在弦矜背上:“你还我爸爸!你还我妈妈!你还我弟弟!你还我家!还我家!”
“芽儿,我们回家吧。”素笺是站在一边看着的。她知道这个孩子下不了手。那把剑在她手里一点也不合适。
迭斋俯身去牵她的手。
白皙的手腕上有着转成青紫的痕迹,触目惊心。
“哥哥……”芽儿扑进他怀里,大声地哭。
迭斋多少有些无奈,若是声音被其他的侍卫听到,那么他们就走不了了。但芽儿哭得伤心,他只能伸手抱住她,笨拙地拍拍她的背:“既然决定了,就不要后悔。我们走吧。”
他伸手抱起她,皱了皱眉,觉得十几岁的女孩太重了些。
“公子,怎么出去?”
迭斋让芽儿靠在自己的肩上,由着她哭,转过头凉凉瞥了素笺一眼:“你说呢?”他既不会武功,又没有谁可以倚仗,除了用毒还有什么其他办法。
“方才公子是在屏风上下的毒吗?”素笺指指被那些侍卫从屋里抬出来摆在院子里的屏风。
迭斋有些诧异地看看她,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他是早知道这女孩的狡黠,但这么轻易被她猜到自己的做法,还有有点意外。
其实对这些侍卫下毒原本简单,只是要算好时间不能让毒发作得太快又不能让弦矜发现比较麻烦。让芽儿带去放进厨房水缸里的茶花上,他下了“流落”。流落不是毒,但加上另外一种药——“露光”,便是无色无味的迷毒。
迷毒不是迷药。迷药大多味道浓重,易被发现,效果也不好。但迷毒也不算毒,它能使人失去意识,没有反抗力,却不伤身。
迭斋用这两种药也是考虑芽儿的安危。他已欠了芽儿的,自然不能害她。但他跟素笺都目标太大,这件事倒是非这孩子来做不可。若是芽儿被人发现,茶花上也是无毒,那么无意中发上的茶花掉入了水缸也不是什么大罪。
至于穆刀笙怎么中毒……迭斋冷笑。不是他有心要下,只不过那多管闲事的弦矜要疑心他下毒,他又懒得解释其他,便随便在身上刺了一针——他自小便是习医,又偏好用毒,不知尝了多少毒药,身体里本来就有不下百种剧毒,他受得起,不代表穆刀笙也受得起——若不是相生相克,在穆刀笙身上插的这几针早让他死了百回。
他想得极多,但不并不打算说出口。
“先出去再说。”他们在这里闲扯了许多,居然还没有引来其他侍卫的注意,真该感激穆刀笙的居所极为偏僻,而且似乎是为了避免被外人看到他毒发,所以格外吩咐了其他人不经允许不得入内。
素笺笑容可掬:“素笺这不正问公子打算怎么出去嘛!”
迭斋把手中的十几岁的大娃娃随手塞进素笺怀里,返回房里去。
素笺手上一沉,几乎把芽儿给摔了。她迟疑了一会儿,有些委屈地道:“芽儿,你能不能下去……”
“对不起……”芽儿从她怀里挣脱,脸上泪痕未消,却是染上了一抹尴尬的绯红。
迭斋从屋内取了两支火折子,递了一支给素笺:“我下了毒,燃起来能让那些人无法近身的。”
“公子下的毒,素笺自然不会有所疑惑,只是……”素笺眼睛眨了眨,伸出一只手来:“公子先把解药给素笺可好?”
迭斋冷哼着瞪她一眼,将解药递过去。
明明是早就准备好了解药,何必非要她来要不可?素笺一边将药分给芽儿,一边看着迭斋不善的脸色。心知他定是想要故意捉弄她,所以故意藏着看她会不会毒晕自己,素笺不由嗤笑他自寻烦恼。
不过……这个少年……其实是很单纯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