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族备忘录》林*

11、外传一

　　外传一

　　——爱心汤

　　秋风乍起，天气变得格外的冷，人们纷纷换上较暖和的衣服，但还是抵挡不了那突如其来的湿气。

　　男人走在大街上，心中想起昨天的遭遇，不由得微微恼怒起来。

　　二十二岁大学毕业，进入这家全球八百强的外企，做着一个可有可无的工作，谁都可以在他的面前指手画脚，教导一番。

　　这不是他想象的生活，在学校时也曾呼风唤雨，风光一时，也曾被学妹们用热烈的眼光追逐过。

　　本以为外面的世界也会如斯的宠爱他。

　　但是公司同事实在厉害，两三种语言不在话下，一边用日语在电话里同顾客巧笑周旋，一面还能查找英文资料。两三下做出一份计划，稍稍修改后便完美无缺。加班到天亮，他已有些恍惚，别人却只要一杯咖啡下肚，便又精神奕奕，坏心的同事还要挖苦两句，“这么年轻还支持不住？那我们这些老资格的以后可怎么办？”

　　“看来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他差点咬碎一口白牙。

　　小心翼翼的学习，忍气吞声的请教，他不动声色，慢慢充实自己，有那么一两次，上司拍着他的肩膀夸奖道：“好小伙，再好好干，这个位子跑不了你的。”

　　听了实在是让人神清气爽。

　　家离公司远，于是他就住在员工宿舍，一周回一次家，父亲早逝，母亲将他一手带大，经营一家小饭馆，勉勉强强度日，现在儿子长大了，工作了，做母亲的就将饭馆盘了出去，待在家里。

　　母亲做的一手好菜，尤其是汤做得好，一个大陶罐，水一次加足，猪蹄，葱姜，枸杞子，盐，简简单单的材料，但一经母亲精心的炖个几小时，味道和香气就足以让人销魂了。

　　他最爱母亲的汤，因为这会使他觉得放松。

　　那时候，他正值事业最艰难的时候，新进人员中，有个俊朗的年轻大学生，名叫陈亦，身家不错，一进公司，很得总经理的青睐，谁都看得出来，总经理的女儿已到成家年龄，对他好，自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可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虽说有家财撑腰，但那千金小姐娇悍野蛮，长相平平，陈亦从未将她放在眼里。

　　他看在眼中，暗暗欣喜，有意无意，几件小事，已然与那千金小姐，有了那么一点不清不楚的关系。

　　这种事情，他在学校时便已是个中老手。

　　那个周末的晚上，对他来说，十二分的重要，千金小姐要带他回家参见父母。

　　他为了这天，不知道排练了多久，下午母亲打来电话，口气是小心翼翼的。

　　“晚上回来吗？”

　　他略略有点不耐烦，但又有一点愧疚，几个星期下来，他都陪着那千金小姐，逛街购物，小心讨好，不敢有一点马虎，而今成功在即，当然不能前功尽弃。

　　“不会去了，今晚有事，妈，我晚上再跟你讲电话。”他放下电话，转身去看镜子，三千多块的西装，新去剪的头发，潇潇洒洒，精精神神，不自禁的对镜中的自己送了一个大大的微笑。

　　那天晚上，他举止得体，应酬殷勤，笑容恳切，眼神诚实，总经理在饭桌上给他挟一筷子菜，他心知肚明其中的含义。

　　但谁知道，就是那个晚上，让他永远的失去了母亲。

　　母亲半夜心痛，就这样离开了人世。

　　而炉灶上，竟然还温着一罐汤。

　　五年时间，恍惚已过，事业上，岳父因一件意外的业务错误，不得不下台，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而他的身份也突然间便的尴尬起来。

　　他对妻子的感情本就不甚纯洁，现在更是紧张，事业上，家庭上，他都不堪重负，内心中，已然隐隐有种退却的冲动。

　　现在的他，实在是想念母亲的那罐汤。

　　一个趔趄，他不小心跌倒在地。

　　人倒霉，实在是喝凉水也塞牙，他愤愤起身，衣衫沾土，他也懒得去拍，一抬头，却发现有人正在看着他。

　　这是一个娇美少女，年纪十七八左右，一身淡红色的长裙，说不出的动人，抿着嘴唇，朝他微微一笑，道：“客官，您有什么烦心事吗？”

　　“客官？好奇怪的称呼，这女孩是怎么了？”他脑中模模糊糊的想。

　　一阵淡淡幽香传来，若有若无，挑逗着他已经有点麻木的感官。

　　“客官，您真的什么烦心事都没有吗？”少女依旧笑盈盈的问道。

　　“我~~~~~~~”他刚刚本能的想说没有，但心头又突然恍恍惚惚的浮现出了那一幅幅恼人的画面。

　　“看来您有烦心事了，没关系，客官，请您跟我进来，我保证，您绝对可以诚心如意的。”少女轻轻一笑，拉起他的手，向着一家古古怪怪的店走去。

　　少女的手细滑如脂，而她身上传来的那股幽香，好似有种魔力般将他慢慢引向一扇装饰古典的门。

　　门后是一个温暖馨香的世界，姿容美丽的少女身着优雅的长裙来来往往，都对着他露出亲切的笑容。

　　“是新客人吗？”在一扇巨大壮丽的木门前，一个英俊至极的青年轻轻的问道。

　　少女点点头，青年没再说什么，只是拉开门，道：“客人，请进。”

　　“客人？”他突然诧异了起来，是在说自己吗？咦，自己怎么成了客人了？

　　正在糊里糊涂的闹不清楚，他已不知不觉地跟着少女走进了房间。

　　“客人来了！客人来了！”一声嘶哑的叫喊突然从他的头顶传来，他吓了一跳，抬头看去，只见一只绿的出奇的小鸟正在一个金色的鸟笼里跳来跳去，欢快的大叫着。

　　“绿奴，别嚷了。”一个滑的仿佛丝绸般的声音从一扇金丝镶云珠屏风后传来，令他心神一荡。

　　四下里望望，带他前来的少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退到了屏风前，垂手恭敬的站立。

　　“走进我这紫姬轩门的人，就肯定有什么想要而又要不到的东西，那么~~~~客人，您想要点什么呢？”那个柔媚如梦幻的声音柔柔的问道。

　　“想要什么？”他下意识的重复道，一幅幅的场景从心头掠过。

　　同事的揶揄嘲笑，妻子的无理吵闹，岳父母施恩般的嘴脸，这一幕幕曾经让他暗暗决心要报复的画面在他的眼前快速的掠过。

　　不过~~~~~~~~~~~~~~~~

　　一张已经有些残旧的桌子上，放着一个花纹古朴的大陶罐，里面徐徐的冒着热气，香味诱人而温馨，还有那令人难以忘怀的味道，还有那张温暖的笑颜~~~~~~

　　“我~~~我想~~~再喝一次妈妈做的汤~~~~~~~”男人喃喃的道，声音虽然很低，但毫无疑问的，屏风后面的人已经听到了。

　　“呵呵，是吗？看来您的愿望真的是很好满足呢~~~~~~那么，红袖，你带这位客人去那道门吧~~~~~~”

　　“是的。”少女温顺的回答，紧接着，她走上前来，对心神恍惚的男人道：“客人，请跟我来吧~~~~~”

　　他跟着少女走过一个个长廊，终于来到一个看上去十分普通的木门前，停住脚步，接着，握住门把，他走了进去。

　　门在他的身后缓缓地关上了，他回过身，抬头一看，顿时停住了呼吸。

　　这是梦吗~~~~~~~~~~~~~~

　　母亲在厨房里利落的忙活着，厨房里那张桌子上，已经摆好了他喜欢吃的菜，还有~~~~还有那罐他魂牵梦缭的那罐汤~~~~~~

　　还在徐徐的冒着热气~~~~~

　　“回来了？怎么也不打个招呼？快洗洗手，吃饭了。”母亲责怪的看了一眼儿子，又转身忙活了起来。

　　他慢慢的坐下，拿起筷子，夹了一筷笋干炒肉，放到嘴里，慢慢咀嚼起来，渐渐热泪盈眶。

　　“怎么了？”母亲惊讶的问道。

　　他急忙擦去眼泪，笑道：“没什么，妈，这菜真好吃，比我们公司楼下的那几家小饭馆好吃多了！”

　　“那是当然！”母亲自豪的笑笑。

　　他又埋头吃了起来，真的是妈妈做的菜，又香又热乎，他咽下一口菜，急急的喝了一口汤，顿时觉得神清气爽，一时间，几乎忘记自己身在何处。

　　这顿饭吃完，他舒适的坐在椅子上，看着母亲微笑着收拾碗盘，心头暖洋洋的，就在这时，电话突然响了，母亲一愣，放下碗去接电话，刚听得几句，眉梢间的喜色便褪下不少，转身叫他去听电话，女友的声音从电话中冲了出来。

　　他拿着电话愣在那里，脑中混混沌沌，过去未来，在心中飞速来去，只听得母亲说了句，“快去吧，让人家等了这么久，怎么好跟人家交待？快点过去吧！”说着，拿来他的大衣，为他穿好，轻轻将他推出大门。

　　举步出门，一股寒风吹来，他不禁冷的缩起了脖子，打了个哆嗦，人突然清醒了起来，猛地转身过去，红衣少女已笑盈盈的站在他的身后，而在她的身后，那家奇怪的店门不知什么时候已然消失不见，行人好似看不见般的从他们身边走过，让他有异样的感觉。

　　人们似乎看不见他们。

　　“客官，您已经享受了我们为您提供的服务了，现在，我作为您的引进人，将给您几点忠告。”

　　香味又飘了过来，他的脑子又开始变得恍惚，眼皮突然重了起来，睡意袭来，便好像只看到少女那艳丽的嘴唇在一片迷雾中上下开合，而那柔丝般的话语，也断断续续的从风中飘来，

　　“请不要后悔，先生~~~~~~我们为您提供最好的服务，也请您不要为您所付的代价后悔~~~~”

　　待他清醒过来，空气中只留下淡淡的香气，而少女则已然远去了。

　　五天后，他的身影又出现在了那条街，停住脚步，他在狂怒中四下里搜寻着那抹淡红色的纤娜身影。

　　“怎么了，客官，您怎么又来了？还有什么愿望没有满足吗？”伴随着那淡淡的幽香，那美丽的红衣少女好似凭空出现一般，神奇的在他身后显现。

　　“你们到底是什么东西？”他又惊又怒。

　　“什么！”少女好脾气的微笑着。

　　“我从你们那个鬼地方一出来，怎么什么都变了？你们到底搞了什么鬼？”他恼怒的盯着少女那微微上挑的柳眉。

　　从那家古怪的店出来后，他昏昏沉沉的回到家，却发现妻子已然把所有的东西都搬了个干净，只留下空荡荡的屋子及一封信。并且定下了离婚合同的签订日期。

　　所说早就料到会有这天，但他心中仍是说不出的愤恨，到了公司，同事慌慌张张的让他去老总的办公室，他去了，老总那铁青着的脸与如冰的话给了他当头一棒。

　　他被解雇了。

　　真好笑，不到24小时，他耗费了数年时间，花费了无数心血，以忍耐，辛苦所建造的王国在一瞬间便已崩溃，妻子、事业、一下子便被扫荡精光，连一个痕迹也没留下。

　　结婚时的房子是登记在妻子名下的，他不想费力气去争，只好回到原先与母亲住的房子里。

　　家中满是灰尘，他亦无心清理，被单抖了一抖，便和衣睡倒，不知过了多久，他突地坐起，只觉头痛欲裂，冲出去搬了一箱酒回来，不自觉间，已然醉倒。

　　身体、事业、前途、家庭，越想越是无奈与绝望，沉入梦乡前，他猛地回忆起那红衣少女在他临走前所说的魅惑般的话语。

　　“客人，请您不要后悔您所付出的代价~~~~~”

　　他一下子跳了起来，深夜中，披上大衣，跌跌撞撞地来到了那条街道。

　　“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瞪着眼，指着红衣少女恶狠狠地逼问。

　　红衣少女无奈地叹了口气，眼神中既是同情又是轻蔑，但依旧以那轻柔的语言道：“客人，这是您自己希望的啊！您不应该来怪我们啊。”

　　“什么！”他几乎要跳了起来，“这怎么可能是我让你们这么做的？难道会是我让你们来让我们离婚，先工作，一文不名吗？”

　　“看来不好好解释一下，您是不会冷静的。”少女淡淡地笑了一下，她扬起手，轻轻拍了数响。

　　他便又看到了那扇门，少女向前走去，他愣了一下，便跟了过去，走进那扇门，少女径直向着上回来的那条路走去，不知为什么，那些英俊美丽的少年少女们已然不知去向，只有一颗颗镶在墙上的婴儿拳头大的明珠柔和的亮着。

　　少女在上次那扇门停下来了，她掏出一把紫色的钥匙，打开了那扇门。

　　门是上次的那扇门，这点他绝对可以肯定，但是~~~~~~~

　　房间却已不是上次的那个房间，没有云母屏风，没有那装饰豪华的摆设,没有那造型奇特的金丝小笼，还有笼中的那只绿色的小鸟

　　这是一个空荡荡的房间，青色的大块石砖，朴素而又严谨，房间的尽头有一面欧式的雕花镜子，无言的肃立在那里。

　　“这是娘娘新得到的宝物，看看这个，也许会对您有好处。”少女轻声地道。

　　“看这个有什么用？”他疑问的道。

　　“看了您就知道了。”少女微微一笑。将他推到了镜子的前面。

　　他疑疑惑惑的站在那里，转头朝镜子看去。

　　那是什么啊~~~~~~~~~~~~~~~`

　　那是他心里的天使与魔鬼，在镜中向他窃窃私语。

　　那股淡淡的幽香又来了，在他的身边盘旋围绕，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便已将他牢牢地控制住了。

　　镜子中的自己，在说什么？而镜子后的少女，又在说什么？

　　“走进这个地方，是因为你的希望，是你自己的欲望将你拉进这里来的~~~~~~难道你忘了自己这么多年来念念不忘的那个愿望吗？

　　“是你自己走进这里~~~~~~

　　“是你的愿望呼唤你的~~~~~

　　“在你决定要实现自己的愿望时，你的未来也因你所付出的代价而改变的~~~~~~~

　　“你选择在那个晚上去喝母亲的汤，就等于是选择放弃自己苦心追求的金钱与权力~~~~

　　“你走进这里，就说明你的愿望已经是必须实现的了~~~~~~~~~~

　　“难道你还不明白这世界的道理吗？”所谓的有得必有失，有付出才有回报~~~~~~

　　“难道你还不明白这里是怎样的一家店吗？”少女那娇柔的声音在他身后传来，他朦朦胧胧转身。

　　已然无法说话。

　　回到家，他伸手习惯性的去摸索电灯的开关，打开灯，想了一想，又关上了。

　　跌跌撞撞走到厨房，伸手去拧了煤气的开关，火焰在夜色中开出一朵美丽的蓝红的花，他笑了一笑，用力的拽下了软胶管~~~~~~~~

　　“红袖，客人走了吗？”美丽的女子斜倚在一张软榻上，穿着一件半透明的雪白纱衣，长发柔柔的披了下来，一个清秀的少女拿着象牙梳小心的为她梳理着。

　　“走了，这真是一个难伺候的客人。”红衣少女呼了口气，走到软榻边的小几前，倒了一杯睡前酒恭敬的送到女子的手里。

　　“红袖，下次再有客人来找碴，你就不要再带他们去‘镜之间’了，那面镜子是娘娘心爱的东西，不是谁都可以看的。”

　　一个男子威严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凝重而性感。

　　“红袖知错了~~~~”少女惶恐的低下头去。

　　“算了，朱雀，你不要斥责红袖，她对那位客人如此用心是有原因的，我说的对不对，红袖？”女子温柔的道。

　　“是的，请您原谅，娘娘~~~~”

　　“我当然会原谅你，这位客人确实和‘他’长得很像，做的事也差不多相似，我明白的。”女子姿态娴雅的玩弄着纱衣上的紫色飘带，眉眼低垂，柔柔的道。

　　“谢谢您~~~~~”红袖轻声地道。

　　“你也累了，早些去休息吧，不要再在深夜里吹箫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