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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八 不见棺材不掉泪 ...


  •   在平岭住院一个多星期,康康转院到省医继续治疗,秦浩与沐姐也都住回了家里。转眼两个多月过去,孩子在车祸中所受的外伤已经痊愈。尽管坐车时仍会害怕得紧紧抱住大人,可一旦落到了平地上小家伙立刻精神抖擞。只是,这孩子不会说话了,医了两、三月,依旧连妈都叫不出来。

      沈见亭介绍的脑外科专家说,康康的智力以及运动神经都没有受到脑外伤的影响,但语言中枢血管受损、语言中枢麻痹,导致孩子不会说话。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孩子以后就成了哑巴。只是什么时候能够康复、能康复到什么样的程度,这很难讲。目前唯一的办法就是一边药物治疗干预,一边对孩子进行语言训练,从最简单的音节开始,要不停教他发音。

      康康的失语对秦浩一家来说无疑是个沉重的打击。在那两三个月里,原本和睦快乐的家庭,顿时失去了欢声笑语。沐姐整天抱着康康依依呀呀地说话,像个疯子。对此懵懂无知的小康康,每每听见妈妈对着自己长大嘴巴“啊”、“啊”地叫,就乐得咯咯直笑,却很少跟着妈妈一起发音。

      一周如此,两周还是如此,花去大把的钱,看不到一点儿起色。看着孩子开了他的小四轮车满屋子转悠,大人们的心情愈发地沉重。孩子还太小了,根本就没有意识到不会说话意味着什么。

      康康住院期间花去了好几万,差不多等于夏蓓跟秦浩两个人的年终奖金。但这仅仅是个开始。秦沐没有工作,爸妈的退休金又不多,秦沐母女二人各方面的开销都是由秦浩拿出来。可秦浩有多少钱,他爸妈心里也有数。平时家里面生活开销,几乎都是秦浩和夏蓓主动承担。两个年轻人能有多少积蓄?走到这一步,他们必然动用了准备摆婚宴、要孩子的那笔存款。

      如果说之前康康的病情让秦浩爸妈没有空隙追问秦沐与高权之间的问题,那么康康出院之后,这个问题再也无法回避。

      那天,秦浩爸趁着饭后秦浩与夏蓓在厨房洗碗的功夫,拉着秦沐谈了一下。意思是,就算姐弟关系再怎么好,弟弟现在是结了婚、有自己家庭的人。即便夏蓓很懂事,钱方面都是主动拿出来。但作为一个当姐姐的,你总不能心安理得地让弟弟、弟媳供养。不仅如此,康康住院花的这笔钱,即便秦浩和夏蓓不计较,她这个做大姐的也必须算清楚,以后要还给秦浩、夏蓓。

      秦浩妈在一旁听了这话,拉着秦沐的手说,兄弟姊妹之间,有困难,互相帮助这是理所应当的。康康住院这笔钱,不用太在意。不过,孩子毕竟是两个人生的,不论她与高权之间有什么问题,都应该把话说明白,不能孩子病了,当爹的一走了之不闻不问……

      秦浩妈的这番话,虽说是在抱怨高权不负责任,却也是在试探秦沐与高权之间出了什么样的问题。作为长辈,她与秦浩的父亲都不太相信闺女能怀着别人的孩子跟高权结婚。可他们把话说完,却迟迟等不到秦沐的回应。过了好一会儿,秦沐点头说,爸妈说的她都懂,她会尽快出去找工作。康康住院的钱她一直都记在心上,也一定会想办法尽早还给浩子和夏蓓。

      当时秦沐怀抱康康,埋头轻咬着嘴皮。她的神情让爸妈愈发的不安。最后,他爸忍不住,开口问道:

      “小沐,你老实告诉我,康康到底是不是高权的?”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秦沐的沉默终于让她爸大发雷霆。

      当秦浩与夏蓓闻声从厨房里跑出来的时候,他们看见爸站在那,整个人气得直发抖,他逼问康康的父亲是谁,但秦沐跪在她爸面前,一边哭一边不停的摇头,什么都不肯说。

      这几个月来,夏蓓害怕的事一件接一件的发生。先是康康失语,接着是爸妈追问康康的生父。

      在从厨房里出来的那一瞬,夏蓓看见了小康康紧抱着妈妈不知所措的神情;看见秦浩爸抬起颤抖的手,一个巴掌就要打下去;看见秦浩眼中的犹豫不决在某一个瞬间忽然消失,剩下的是痛心、悔恨以及冲出去将一切讲个并明白的决心;她还看见沐姐回头看秦浩,眼睛红肿,那眼神似乎在对他说“你别说,你不能过来,我不能毁了你的生活”……

      就是在那短短的一个瞬间,夏蓓推开秦浩冲上前去将爸拦了下来。

      “爸,您别这样,把康康都吓着了。这些事我们以后再说……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把康康照顾好,我跟浩子都会全力帮沐姐的,您别担心,先坐下来,先坐下来……”

      别人的话爸或许听不进去,唯独对夏蓓,秦浩爸爸没办法推开她。在夏蓓跟秦浩妈的劝说下,他爸颓然坐在沙发上,看着秦沐,眼皮泛红,一声不吭。

      在这场风波结束之后,沐姐提出要找工作,被妈妈跟夏蓓劝住。因为一个生病的孩子根本就离不开母亲。秦沐心怀愧疚,左右为难,她想立刻出去工作,可孩子必须时时刻刻有人陪着,要带他去医院治疗,还要跟他说话、教他发音……

      类似的风波每隔三、五天就要上演一次,每每到了这样的时候,夏蓓就像个救火队员,时时刻刻小心谨慎,总要比秦浩先一步冲上去。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撑多久,这仿佛是一场不知终点设在何处的长跑,那种想结束又害怕结束的矛盾盘绕在心间,让她工作起来心不在焉、屡屡出错,甚至把客户都给得罪了。

      老板看她最近整个人精神恍惚,担心放任她继续下去会捅出更大的纰漏,索性放她一周假,让她回去把家里的事情处理好了再来上班。

      从公司走出来的时候,客户在电话里骂人的声音还在她脑子里回响。分明是别人打电话来提醒、强调过很多次的事,她竟然转头就忘记了,现在耽误了工期进度,不是骂两句就能了事的。不但得罪了老客户,公司很可能还要赔钱给对方。入职以来,这样严重的失误还是第一次发生在她身上。

      夏蓓一路走,一路想着,身后刺耳的喇叭声响了不知多久,她才木然地回过头,发现自己已经走了好几条街,黑色的英菲迪尼就停在她身后不到3米处的路边,沈见亭从车内伸出头叫她。

      夏蓓盯着沈见亭伸出车窗的那颗脑袋,愣了好一会儿才走到车窗旁。

      “真巧,你怎么会在这?”

      她这声招呼,有气无力,连应付地笑容都懒于挂在脸上。沈见亭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皱着眉道:

      “这还巧?我从你们公司大门口一路跟着你过来,喇叭可没少按……”

      听他这么说,夏蓓微怔,总算是笑了一下。

      “那真是辛苦你了,怎么?你有事情找我?”

      沈见亭看着夏蓓,叹了口气,打开车门。

      “你先上来吧。”

      上了车,沈见亭也没问她要去哪,直接往前开。夏蓓等了半晌,没见他说话,轻轻吐了口气。

      “找我什么事?总不是闲着没事做特地跑来拉我兜风吧?”

      声音虽然是有气无力,但夏蓓那语调可谈不上好。沈见亭听了沉默片刻,含糊应道:

      “嗯,差不多吧……”

      夏蓓笑了笑,疲倦地合上眼。对于沈见亭出现在这里的缘由,其实她根本就用不着特地去想。这死矮子平时虽然轻浮不招人见待,但对朋友一直都够意思,这个她知道。

      “难得你特意过来看我死透了没有,我谢谢你的关心。”

      这语调十分诚恳只可惜话里带刺。沈见亭扭头看了夏蓓一眼,见她合着眼,面容疲倦,不禁蹙眉:

      “都搞成这样了,你那张嘴何必这么毒,我可是一片好心……”

      “嗯,你是一片好心。一片好心帮着浩子一起蒙我……”

      夏蓓说着,轻轻叹了口气。

      “你俩是感情好,为兄弟两勒插刀那都是小事……你说起谎话来,真圆溜。以前赵老师不是常说?沈见亭那张嘴,能把天上的麻雀给哄下来。浩子就是知道你本事好,才让你接我电话,对吧?如果不是亲眼看见……我就得当真了……我说,大家都是打小一块儿认识的,这待遇差别真是太大了……”

      “知道么?我现在都还记得你发给我那条短信。你说,浩子是个好坑,放心蹲着拉……当时我还挺感动……”

      夏蓓的语调如同梦呓,让人感觉不到她真实的情绪。可这听起来漫不经心的调侃,却是把锈钝的刀,一刀刀,生生往他心上割,真是又准又狠!

      听着那天夏蓓在电话里抑制着情绪,对秦浩和沐姐的事装作毫不知情,沈见亭已经明白,她不会怪浩子,明里暗里都不会怪。并不是这黑心妹真有多么善良、温柔、体贴,而是因为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对于夏蓓那种强得接近变态的自尊心,沈见亭有所领教。第一次错,她说没男人一样过,到底还是妥协了;这第二次,即便知道是个错,依照她的个性,势必硬着头皮走下去,见了棺材也未必会掉眼泪。既然如此,忽悠她的事,她要记恨,那就随她记恨吧。

      夏蓓在一旁嘀咕,沈见亭一言不发,开着车在市区内一圈又一圈的绕。车内的空调开着,整个车厢里都是暖烘烘的。夏蓓合着眼抱怨着,也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等她醒来时,发现车停在自己所住的小区附近,外边的天已经完全黑了,沈见亭抱着个笔记本电脑坐在驾驶席上敲敲打打。

      “几点了?”

      她打了个哈欠,揉揉脸。

      沈见亭头也没抬地回答:“9点。”

      “哦,那我走了。”

      “嗯。”

      夏蓓说着,拉开了车门,见他依旧是头也不抬,她似乎有些疑惑。迟疑片刻,夏蓓忽然道:

      “你……你真没什么话跟我说?”

      沈见亭愣了一下,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只是依旧没有抬头。

      “你觉得我该跟你说点啥?”

      “规劝我把事情跟秦浩说穿。”

      夏蓓说着,埋头笑了笑。
      “只要我一天不说穿,秦浩就一天提不起勇气跟我坦白,因为他会愧疚!因为他会不忍心!沈见亭,你跟他这么多年兄弟,能不知道这个?!你不觉得我狠?我就利用这一点,逼得你兄弟这段日子就没一天舒坦过!”

      沈见亭抬眼,看着她扶着车门,呼吸因情绪而变得急促。她盯着他,眼睛发红,似乎迫切的希望从他这里得到一句话,一句责骂的话,好让她认清自己骨子里的冷酷和卑鄙。

      沈见亭有些经受不住那样的目光,他想别开脸,但又没法子那么做。两人相对沉默,片刻之后,沈见亭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你何必这样?你不就在等秦浩一句话么?”

      他的话语刚落下,夏蓓的笑声就响了起来。她几乎是咬牙切齿。

      “对!我就等他一句话。是迟早的事,我知道,可那又怎么样?只要他一天不说,不亲口跟我说,我也绝对不会去提!”

      夏蓓说罢狠狠关上车门,转身跑进了小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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