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是心非》凤仪

21、第二十章 新路

　　“你知道你自己现在像什么样？”

　　夏蓓看秦浩颓然坐在床边，心中很不是滋味。她走到他身边蹲下来，握住他的手，她希望这能给他带来勇气和力量。可他表情木呆、埋头发愣不肯看她的脸。

　　她记忆中的秦浩，从来不是这样的人。他个性活泼开朗，是班上的中心人物，似乎每个人都是他的兄弟姐妹。当谁如此愣呆呆坐着“不合群”的时候，他会走过去，搂住对方的肩膀问：“你怎么了？”

　　什么是爱情？那可能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它让人期盼、给人甜蜜的希望和幻想，也让人内心痛苦纠结对一切感到无可奈何。

　　夏蓓蹲在那里，握着他的手，直到腿麻了、手也麻了。她终于放开那双手，按着自己的膝盖站了起来。她走到衣柜前，将衣柜门拉开，又蹲下来，拉开衣柜底下的抽屉。她翻找着，户口本、结婚证。

　　“浩子，我都知道了。在医院的后楼梯……那时候我就站着逃生门外边，我都听到了。”

　　夏被的声音一向是比较清亮的，可在她说这番话的时候，声音却像是卡在喉咙里，低沉、发哑。秦浩在听到这番话后猛地抬头看她，目光里透着惊讶，但那种惊讶很快被无奈的自嘲所取代。

　　是的，她聪明伶俐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即便再无知、再拙笨，看他这些天古怪的态度，也早该有所猜想。

　　“对不起……”

　　“你不用道歉。”

　　她走到他旁边坐下，将户口本与结婚证放在一旁。

　　“浩子，咱去领证的时候，都以为这辈子平平淡淡就这么过了。呵，天底下那么多的人，都是这样，在某一个合适的时间，忽然遇到一个彼此都认为合适的人，就觉得这大概就是自己的命数。我们……我们都很尽力去做了，想把这段婚姻维持好，想让自己变得幸福。那时候谁都不会想到会出现今天这样的局面。”

　　“你不用觉得亏欠我，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怪不了别人。我们都想好好的，但天不从人愿。我知道你接下来会怎么做。离了，对我而言只是回到以前的生活。这段子日，我感觉到了有家的人才会有的安心，以后恐怕会有一段时间不能适应。但也还好。而你要面对的事更多，爸妈、沐姐、康康……这可能一场狂风暴雨的开始。这场雨，你只能自己去挨着。你要振作一点，不然怎么办？”

　　卧室的灯亮了一晚上，在他们作为夫妻的最后一个夜晚，两人就这么呆呆地坐在床边，直到天亮。

　　有句老歌里这么唱，聚散皆是缘、离合总关情。坐在民政局的长椅上，让夏蓓回想到了这段缘分展开的那一天。时间太短了，一切都还像是昨天的事儿，但缘分说尽就尽了。她看着那些眉目含笑、洋溢着幸福的小情侣，还有那些或是悲苦或是憎恨或是麻木的离婚者，不知道每一分每一秒，天底下究竟上演着多少这样的悲欢离合。

　　“离了？这才领证几天呐？”

　　民政局办手续地大婶在看了他们的结婚证日期后不由地酸着脸嚷嚷。在她看来，现在的年轻人对婚姻太不负责任了。总是凭着自己的兴趣办事，高兴就结，不高兴离，还以为这是在扮家家酒。秦浩说过，婚姻是他能对爱情做出的最大承诺。恐怕许多男人都会这么想，最终能拉着你去领证，就意味着老子愿意把自己的一辈子全耗在你身上了，这是对爱情最高的诠释。可是那两个薄薄的证书也不过一个九块九，你出门打个车不只十块钱，九块九又算得了什么呢？

　　“我今天就不回去住了。我那些东西，你下周帮我送到北环路的房子里去，记得，分批送，别一下子弄一大包，免得爸妈看了起疑心。这事儿等尘埃落定我们再找个时间好好跟他们说，年纪大的人经不起刺激。沐姐的在深圳的地址，我晚一点发给你。你给我们、也给沐姐一点时间、别逼得太紧。”

　　夏蓓说着关上了出租车的车门，她看秦浩站在路边目送她，对她所说的一切话匀用点头表示高度的服从，不禁有些无奈的笑了起来。

　　出租车驶离民政局，师傅问夏蓓去哪里。她愣了。

　　假期尚未结束，大白天的不能去上班也不能回秦浩家，她北环路的住所也租出去了，虽然她已经通知了租客，但别人最快也要下周才能搬离，一时之间，夏被感到自己无处可去，就随便报了个市中心的地名儿。

　　一个刚离了婚没处容身的女人，也只能先逛街，逛到天黑再找个快捷酒店住下了。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像一直小小鸟，想要飞，却怎么样也飞不高。也许有一天我栖上了枝头却成为猎人的目标，我飞上了青天才发现自己从此无依无靠……”

　　商店里的大喇叭播放着赵传的一首老歌，歌声动人，歌词更是让人深感无奈。夏蓓有些累了，索性坐在商店门口的台阶上，听着这首让人无奈的老歌。就在这时候，手机响了，是沈见亭打来的。夏蓓认为这电话来得正好，此时此刻，她还真挺想听听那个欠揍的声音。

　　果然，她刚接了电话，对方就用一贯欠抽的语调赏了她一句：

　　“恭喜夏姐恢复单身！”

　　“狗日的。”

　　她很不爽地爆了一句粗口，但这句粗话似乎让沈见亭那厮格外开心。

　　他说：“你在哪儿呢，小小小小鸟？温暖怀抱不需要你寻寻觅觅就自动送上门了哈，哥哥我开着我的英菲尼迪来接你~”

　　夏蓓提不起劲儿跟那个嘴贱的家伙逗贫，说不用了，想要自己静一静。沈见亭说，静个毛，信不信哥今晚上问遍全市的酒店，非把你揪出来不可？她相信这人确实会干出这么无聊的事情，只得将自己所在位置告诉他。

　　5分钟后，沈见亭出现在了夏蓓眼前，并且穿着一件非常骚包的大红色皮衣。他走到商店的台阶边，将夏蓓拉了起来，不由分说来了个深情的熊抱，而这个有力的拥抱持续了3分钟那么久。最终，夏被将他推开了。

　　“你不觉得你有点热心过头了？咱俩没熟到这地步吧？”

　　“不要拒绝别人的好意。”他笑眯眯地转而搂住夏蓓的脖子说，“哥很少这么好心，且行且珍惜。”

　　夏蓓看着沈见亭那泼皮无赖般的嘴脸，笑道：

　　“秦浩让你来的？你挺够意思的啊，帮兄弟收拾烂摊子，拥抱什么的可能还不够安慰我，要不你直接跟我结婚吧？”

　　“好啊！”他连忙点头，拉着夏被就往车里推，关上车门后，他赶紧跑进驾驶位道：“走着！现在我就回家拿户口本。”

　　夏蓓仰头躺在他那豪华座驾的副驾驶席上，也不在乎沈见亭要把她往哪儿拉了。她以为以沈见亭一贯的行事作风，这一趟必然是酒吧无疑。或许，他还招呼了一大帮子小学同学，准备给她开个“追悼会”，然后喝个烂醉，一觉醒来什么都忘了。日子还是日子。

　　然而，当夏蓓发了个“愣”再从“愣”中回过神来的时候，车子停在一处豪华公寓的停车场里，深见亭下车了一趟，很快就拿了一个户口本回来。

　　夏蓓愣呆了，她问：“你这是干嘛？”

　　“不是去领证么？现在就去民政局？”

　　她沉默地盯着那张写满了玩世不恭的脸，这张脸好像从来就没有正经过。她不知道他这是在玩什么花样，但却很清楚，这一点也不好玩。

　　“够了，沈见亭！我告诉你，现在我心情很不好，谁他妈的再拿我开心，我就让他再也没法开心！”

　　她愤怒地吼叫，歇斯底里的叫声在空荡荡的地下停车场里回响。那张带笑的脸，很快就在她的吼叫声里熄灭了笑容。

　　“你告诉我，怎么能够安慰你，你说，我做。”

　　夏蓓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她不明白，他这是在玩什么。在日本，那一次的失恋，沈见亭正好在她的身边。他们一块喝酒、聊天。那时候她觉得他给人的印象虽然是挺欠抽的，至少还知道分寸。而这次，她与秦浩离婚，沈见亭看起来却像是在抽风。

　　“你做？你能做什么？你懂什么是婚姻么？对！我跟浩子这段婚姻是让人有点莫名其妙，我们好像很轻率的结了然后很轻率的又离了。可我们都很认真，就算它再短，我俩都认真了尽力了。你懂吗？你这种从没认真过的人懂什么是认真，又懂认真之后不得不散了、投入了感情、付出了努力最后什么都没了又回到一个人，孤单无依在街上发呆的感觉你懂吗？”

　　她吼得眼眶发红，与秦浩的婚姻破碎，与其说让她伤心，不如说让她愤怒。她不明白，老天爷为什么要这么对待她。一个努力去经营爱情与婚姻的人、一个渴望安定和幸福的人，为什么必须理智退出婚姻？她不能耍浑、不能哭闹，她不可以说“凭什么为什么我做得这么好！我不走！我不离！”，为什么？凭什么？秦沐不就生了一个孩子是秦浩的吗？一场车祸让原本平静和睦的种种画面全部碎了，车祸为何不索性带走康康和秦沐啊？为什么让一切变成这样？让她苦心经营的种种全部破灭？

　　沈见亭似乎能听见夏蓓压抑在心里种种丑恶的质询。一个人，她表现得越完美，内心就越丑恶。她无法将自私和丑恶的内心晒到太阳底下，她心软选择了理智、选择了让别人好过一些，这会让自己内心那些丑恶的痛苦更加深刻。

　　“你怎么知道我不懂？”

　　“你懂？你真的懂？你懂你这是做什么？在笑话我？我离婚了，但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莫名其妙干什么？我跟你有关系么？我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说啊？有什么关系？”

　　“你怎么知道没有关系？”他看着她的丑态，甚至忍不住发笑。

　　“我喜欢你夏蓓，我喜欢你这算不算是关系？”

　　他看着她，眼里透出自嘲的笑容。他看见她前一秒还是歇斯底里的质询，后一秒眼里就满是惊讶，整个人都僵了。“我喜欢你”这四个字从他沈哥的嘴巴里出来那就真不算个东西了。他一掷千金，玩弄过大把的年轻姑娘，尽管那些姑娘在他眼里都是两厢情愿玩玩而已，但我喜欢你、爱你这样的字眼早就被他说烂了。此时此刻，当这四个字从他嘴里蹦跶出来的时候，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他沈见亭还知道什么事喜欢、什么是爱？他的喜欢与爱情又值几斤几两？

　　上午刚打电话得知秦浩与夏蓓办了离婚手续，下午他就一脸抽风迫不及待了。兴许他期望，到了晚上，几瓶酒一罐，这个女人对自己人生颇感失望的女人就会破罐子破摔地跟他躺在同一张床上，用□□和本能去寻找片刻的欢愉。

　　果然，如沈见亭所料。夏蓓在惊讶过后笑了。那是一种莫名其妙、不可理解的笑。她盯着他看了半晌，摇摇头问：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从你离开日本之后，偶尔会想起你，当时也觉得没什么。直到有一天，秦浩打电话告诉我，说他找到你了。那时候我很高兴，虽然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高兴……”

　　夏蓓听他说完，沉默了半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沈见亭……”

　　看她一副要义正言辞“灭绝”人的姿态，他立刻伸手将她的嘴捂住。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上午，你跟秦浩才刚办了离婚。下午，我就给你指了一条新道。甭管这条道是黑是白，你肯定不会踏出一步。在失意的人背后无微不至、默默关心守护酝酿许久一招制敌这种事儿不是我沈见亭能办到的。我能办到的是幸灾乐祸、欢天喜地、迫不及待，你跟浩子前脚离婚，我马上就沉不住气。我干的这缺损事，我兄弟不知道。但他知道了也不会恨我，因为他真就没爱过你。相对的，夏蓓，你也没爱过他。我说这话，你得恨我八大辈子，不过没关系，我天生就招人恨。”

　　他说罢之后，放开了手，笑着从口袋里摸了一根烟点上。然后看着夏被一言不发黑着脸坐了许久，随后拉开车门头也不回地走了。他知道，这会儿她心里不好过，他非但没有给她安慰，却给了她“更不好过”。

　　“沈见亭啊沈见亭，你这辈子不干损事会死啊你！”他哈哈大笑地冲自己吼，而空旷的停车场给了他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