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传》安塔列斯

37、真实之镜

　　秋天的风，吹在身上已带着七分的凉意，我用力夹紧马腹，“暴风”在马刺的作用下负痛狂奔，风猛烈的灌进口鼻，几乎让我无法呼吸。
　　我没有更衣，没有带随从，一个人一匹马，漫无目的，策马疾驰，让头脑在寒风中渐渐冷静，渐渐清楚起来。
　　我现在迫切需要一个人静静的呆一会儿，好好的想一想。发生的事情太多，太突然，而且太让人心乱……
　　这一次真的是被逼入死角，在劫难逃了。我清楚的知道，同瑟基的婚事需要一个答案，这个答案还必须是明确而刻不容缓的。
　　对太后的转变，其实我真不该惊讶，为了巩固她的势力，笼络这个同她一向疏远的幼子，最好的方法就是把我嫁给洛林公爵。既显示了一个母亲对心爱的儿子的慷慨和慈爱，又可以借我来控制瑟基。
　　该怎么办？我能拒绝吗？今时不同往日，先王的遗命，太后的威胁压在头上，现在我说“不”的代价也许就是菲拉斯的性命……我当然明白她的威胁决不是空穴来风，毒药、刺杀，甚至你能想到的所有手段，这在宫廷是毫不稀奇的事……连全身而退都无法实现了。
　　如果我低头屈服，那么无疑，我依然将保持锦衣玉食的生活，拥有比现在还要高的身份地位；瑟基会爱我，甚至也许会长久的爱下去，而我对瑟基有感激，有感动，有喜欢，更有答应安妮罗琳的承诺——爱护他，照顾他……
　　我清楚，如果按照世俗的观点来判断和选择，我想我真的没有理由拒绝。如果我还要结婚，如果我势必还要在朝廷中寻找一个男子来结婚的话，瑟基无疑是最好的人选。身份，地位摆在那里，我不是瞎子，也不是傻子，况且，还有爱。
　　但是，我就此让权力操纵我的生活吗？
　　啊，是的，是的！如果我要继续保持这种生活，我就必须服从，我就必须习惯。我必须让宫廷融入到我的血脉中，我要时时算计，玩弄阴谋，并且乐此不疲，才能让自己，让自己的家族永葆繁荣。
　　而菲拉斯与我……我想我早就应该知道答案，他是侍从，而我是公主，我们无法逃避这个事实，即使在我们梦想的最深处。
　　纵然我能给他身份和地位，但是，难道我要菲拉斯现在做我第一的侍从，将来做我第一的臣仆吗？
　　终于到了做决定的时刻，虽然我在潜意识里恐惧害怕，并且不自觉的把这个时刻一再推迟，但是它还是不可避免的到来了，
　　对于我来说，要做出这种决定的艰难程度，丝毫不亚于强迫一个身体孱弱的人去攀登珠穆朗玛峰。
　　想是一回事，说是一回事，真正做起来又是另一回事。我太清楚自己是怎样一个人，我不愿意让自己后悔，不愿意匆忙听从感情的召唤做出轻率的决定，给未来留下后患无穷的遗憾。我也不愿意随便屈服于强权之下，因为他人的利益而委屈自己，说白了，我爱我自己，所以我要给自己一个最好选择。
　　我承认我是自私的，我只是为了我而活，我只想知道，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真正喜欢的是什么？是什么叫我快乐？什么能给我幸福？我在乎什么？从而，为了得到我认定的幸福，我愿意付出何种程度的代价？
　　选择不后悔的，然后不悔于自己的选择，即使所有人都说我错了，我也要坚持走下去。

　　那一晚，我坐在草地上，望着天边时明时暗的一轮弯月，彻夜未归。
　　第二天，我披散着被露水打湿的头发，浑身因寒冷而哆嗦着站在客厅的地上，对着因惊吓过度而目瞪口呆的爱迪斯勉强露出一个微笑：“好难受，爱蒂，我想我快冻死了。”
　　爱迪斯赶紧指挥侍女准备热水让我洗浴，从上到下把我打整干净，好不容易才把我安顿在床上。置身于柔软的床榻，闻着熟悉的香味，我终于感觉好些了。当然了，秋风时节在外露宿一晚可不是闹着玩的。我现在只能祈求这个身体抵抗力够强，不要感冒了。
　　可是，真好，选择已经做出了。心里还真是非同一般的轻松啊。
　　我翻了个身，对了，昨天幸好还记得让爱迪斯对菲拉斯说我留宿在太后宫中，不然，那家伙会担心的。
　　我一边想着，一边裹紧被子沉沉睡去。

　　我朦朦胧胧的睡着，感觉有人坐在我身边，静静地看着我。一会儿，一只手伸过来拨弄我的头发，额头上痒痒的。我皱了皱眉，不由清醒了大半，感觉到温柔而有些粗糙的指腹在我眉眼间流连，慢慢抚上我的脸，最后停留在我的嘴唇上。
　　一个温热的呼吸靠了过来，然后一个吻缓缓落在我唇上，我睁开眼睛，毫不意外的看见菲拉斯放大的眉眼。
　　我眨了眨眼，缓缓伸出双手攀上他的颈项，手指插进他的柔软的金发中，加深这个吻……
　　察觉到我醒了，菲拉斯的吻渐渐变得狂野，不同于他以前的温柔，令我几乎要窒息了。
　　他终于离开我的唇，而我也终于可以呼吸新鲜的空气了。他却仍然紧紧的拥抱着我，把头埋在我颈项里：
　　“以后别一个人单独骑马出去。”耳边传来菲拉斯低沉的声音。
　　我一惊，准是爱迪斯这丫头说漏了嘴，亏我还细心叮嘱过，真是白费心机。
　　“我不会了，”我想了想，“抱我起来。”
　　我起身倚坐在床头，拉着菲拉斯的手，他的温度总是比我高，温暖传递过来，我有点舍不得放开。
　　我若有所思的轻轻抚摩他的手掌，抬起头来却发现他直直的看着我，表情奇特。
　　“菲拉斯？”我试着呼唤了一声，却发现他深吸一口气，陡然转过头去，声音有些压抑的暗哑：“要我叫侍女来服侍你起床吗？”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只贴身穿了一件短袖的寝袍，里面空无一物，而且由于睡觉的原因半敞着。我低下头迅速整理了一下，抬头看菲拉斯的神情却又不由莞尔。
　　“菲拉斯……”我柔声呼唤着。
　　“……”
　　“你生我的气啦？”
　　“我去叫侍女进来。”菲拉斯站起来，向门口走去。
　　“菲拉斯！”我叫住他，“我想我有些事情需要和你谈一谈。”
　　菲拉斯回过头来看着我，我想我此刻表情严肃，他慢慢走过来，我抬头望着他，拉起他的手让他坐在我身边。
　　“我想……”我必须说，必须现在说出来，“他们要我同洛林公爵结婚。”
　　房间里一下子变得静悄悄的，菲拉斯看着我，脸色有些苍白，语气却意外的平静：“是的。”
　　“是的？”
　　“誓言不会改变，无论您怎么决定。”菲拉斯起身跪在我的床边，把手放在我的膝盖上，坚定冷静得像一块石头。
　　可是他说“您”，他跪在我面前，尽管那些话没有改变他的表情，却让他的身体发抖。
　　我低下头，握紧他的双手：“如果，我现在要你重新起一个誓言，你愿意吗？”
　　暗绿色的眸子凝视着我，没有丝毫犹疑的：“是的，我愿意。只要是您的希望。”
　　我附头在那双灼热的手上吻了一下，侧身从枕头下面拿出一个精致的樱桃木匣子，放在我和菲拉斯之间。
　　“我在听着。”菲拉斯简短的说，手渐渐握紧了。
　　我沉默了一会儿，看着映在菲拉斯瞳孔中我的影子,发现自己要说的话比想象中困难。
　　“菲拉斯，你愿意发誓从现在到永远,无论幸福或灾难,无论富有或贫穷,无论健康或疾病,都要陪伴我，保护我，忠于我，把我当作你这一生唯一的爱人，直到死亡把我们分开吗?”我慢慢的说着这一段在心中已经默背了无数次的誓言，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菲拉斯，心竟然紧张起来，手心开始出汗。
　　菲拉斯猛地抓住了我的手，紧紧地看着我的眼睛：“我愿意！”
　　“再对我说一边，你愿意对我许下这个誓言吗？”
　　他的声音略微颤抖，眼中闪耀着惊人的光芒：“我发誓，从现在到永远,无论幸福或灾难,无论富有或贫穷,无论健康或疾病,我都要陪伴你，保护你，忠于你，把你当作我这一生唯一的爱人，直到死亡把我们分离！”
　　泪水涌出我的眼睛，这虽然是我早就知道的答案，但我还是想哭，看着菲拉斯，看着他的眼睛，仿佛能看到他纯净的灵魂，那里，也许就是我一直在追寻的梦幻之地。
　　慢慢地，我在唇边绽放出一个微笑：“打开它。”我把樱桃木的匣子推到菲拉斯面前。
　　菲拉斯打开匣子，里面是一大一小两枚银戒指。
　　“给我带上。”我向他伸出手去。
　　菲拉斯捻起较小的那一枚戒指，轻轻的托起我的手，虔诚的把戒指套在我左手的无名指上。
　　我同样拿起剩下的那枚戒指，拉起菲拉斯的左手，把戒指套在他的无名指上。
　　“那么，你属于我，而我，也属于你了……”
　　菲拉斯震动地看着我，眼中浮现出不可置信的狂喜神色，我俯身靠近他，轻声说：“现在，吻我吧。”
　　……我慢慢向后退去，微笑着凝视菲拉斯，拉起他的手放在我的胸口。他的身体一震，暗绿的眼眸燃起火焰。
　　我只贴身穿了一件白色的寝袍，很快就□□，有点冷，我本能的向菲拉斯贴了过去，菲拉斯伸手抱紧我，火热的躯体压过来……肌肤相触的瞬间是难以形容的感觉，我轻轻的叹息一声，搂住菲拉斯的颈项，双腿缠上他的躯体……
　　比一切都更热烈的吻，比一切都更滚烫的心，他手心的温度灼痛了我的皮肤……菲拉斯低下头来着看我，头发凌乱，眼睛和嘴唇都湿润而且发亮，那是一种惊心动魄的美，甚至美得不像是真的。我出神的看着，伸出手去抚摸他的脸。
　　菲拉斯抓住我的手，放在唇边深深一吻，然后，他打开我的身体，把我的手压在两边，吻住我，让我在他的怀中融化……
　　渐渐，我已经分不清是谁的喘息声，菲拉斯一次比一次更深入地把我压往床第深处，温柔又粗暴，他要将整个灵魂的火热献给我，我则在他怀中轻轻的颤抖。
　　“蓝基娅……”菲拉斯第一次喊出了我的名字，他的汗水混合着肩上伤口渗出的鲜血，滴在我的身上，烫得惊人。
　　灵魂仿佛在燃烧，亿万星辰展现在我面前，漆黑又耀眼。我的身体像穿越太阳的风暴，泯灭在这万丈光芒的黑洞中……我沉浸于把自己溶化在另一个人之中的狂喜里面。意识离开我而去，连话也说不出来……

　　菲拉斯，我抱着你的身体，用你的灵魂温暖我；从此刻开始，你是我的天神，我的奴隶，你完全属于我。
　　我任性的决定我们的命运，在不可预测的未来，选择你与我相伴而行。看着你，看着你眼中仅有的我，我就明白了一切：在这个世界里，在我所追求的所有幸福中，最美好的一份将来自于你的馈赠。因此无论最后的结果如何，我都会微笑着接受，因为我现在……很幸福。

　　清晨第一道阳光唤醒了我，我依偎在菲拉斯怀中，菲拉斯轻轻的抚摸着我的背脊，轻柔的吻不间断的落在我的身体上。我半睡半醒的闭着眼抱住他，更加贴近他的怀抱。
　　不想起来，就这样躺在他怀里，抱着他，幸福就像满的要溢出来一样。我们一起沉默着，不需要多余的话语，世界美好得近乎虚幻……
　　“菲拉斯……”我发出一道近乎呢喃的声音。
　　“嗯？”菲拉斯低下头来，手臂却反而收紧了。
　　“答应我，以后无论我做了什么，你都要相信我……”
　　“好。”
　　我微微的笑了，在他怀里动了动，找了个靠近他心脏的位置，继续迷糊下去……

　　用过午餐，我打发了仆从前去洛林公爵府中探看，不一会儿，仆从回来说，洛林公爵昨天留宿在宫里了，于是，我决定下午进宫去。
　　王后看见我有几分惊讶，平常这个时候我都应该出现在太后的房间里。虽然和我素来没什么交道，但她还是极其亲切的同我攀谈起来。
　　话题不知怎么绕到了狩猎上，我发现王后对这个话题非常感兴趣，竟然滔滔不绝和我讲起训练猎犬的方法和诀窍，让我十分惊讶。
　　要知道，阿米达拉王后还是太子妃的时候，由于要陪伴体弱多病的太子，所以很少在宫廷的聚会中露面。她在我心目中一直是一位娇小温柔的名门淑女，没想到她也有这么活波开朗的一面。
　　我对狩猎是没什么研究的，渐渐谈话就变成她说我听的局面。我好几次听她提到阿玛克尼亚公爵，他的骑术多么出众，他又送了她一头多么好的猎狐犬……我快坐不住了，怎么爱迪斯还不来，难道她还没有找到洛林公爵吗？
　　终于，房间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爱迪斯闪身进来，行了个屈膝礼，来到我耳边嘀咕几句。我笑意盈盈的站起身来，借口太后有事找我，就从王后那里溜出来了。
　　我松了口气，站在走廊上又询问了爱迪斯几句，便朝着安妮罗琳以前居住的橡树苑走去。
　　远远的，我看见瑟基站在橡树下，穿着一身黑衣服，微微仰头看着天空，不知道在看什么或者是在想什么。
　　我慢慢走过去，瑟基脸色比上一次见面时更加苍白，却显得十分沉静，眉眼之间，渐渐有了果敢和坚毅的神色。
　　他看见我，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神情，必定是太后已经给他提过结婚的事了。
　　“如果你找我来是为了拒绝我们的婚事的话，那么你要白费心机了……”
　　这小子，还是这么沉不住气。
　　“我是不会，不会收回我的求婚的。”
　　“唉～”我叹了口气，“瑟基，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同意你的求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