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醉》暮晓爱

2、第一章

　　京城虽是夜如白昼，灯火阑珊，也无非是比小城的商贩多了些，所卖之物却也并不出奇。而这烟花之地也大抵相同。来来往往的车轿，红红绿绿的楼馆。男子皆是衣冠楚楚，满目风流；楼里的姑娘则薄纱遮体，浓香袭人。一个不留神香帕落地，被某个锦衣风流的客人拾了去，递过来，回身之际说巧不巧的跌进怀里，甚是撩人心怀。
　　凌空着一件宝蓝色襕衫，手中一把折扇，不紧不慢的在这烟波之地溜达。偶尔经过哪家楼馆门前，被迎来送往的姑娘瞧见了，便拼命的舞着手中的帕子，媚眼迷离的朝他这边招呼。他也不进去，点了头，笑一笑，便把那些个美人儿丢在身后，摇着扇子悠哉悠哉的接着溜达。
　　正觉得没意思，偏巧听见身后有人加紧了步子往前赶，说是逸月轩今晚有重头戏，怕是去迟了，错过了好时辰。
　　‘哦～～～逸月轩嘛。’凌空勾起嘴角，饶有兴致的邪邪一笑。
　　便随着那人去瞧瞧热闹，穿过几条巷子，看见一座十分气派的楼馆，头顶上的朱漆匾额，烫金大字“逸月轩”。
　　不过一个青楼楚馆，却偏偏取名‘逸月’，真是叫人哭笑不得。名字取得再雅致，也改变不了这地方的糜烂之气。想着便要抬脚进门，却发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这才注意，逸月轩的门口竟然没有一个姑娘迎送客人。只有几盏大红灯笼高高的挂着，映着来来往往的人们满面春风。
　　倒是有些特别之处。
　　刚刚行至大厅便有人上来伺候，他选了一张靠近角落的桌子坐定。不一会功夫，便上齐满桌的酒菜。斟了酒，放在唇边，抬眼扫过大厅。人潮攒动，身边三三两两的坐着陪酒的姑娘，却不曾穿的似那般暴露。客人揽过纤腰，喝下姑娘手中美酒，笑的满眼桃花，甚是逍遥。
　　原来，到这逸月轩来的不仅是些有权有势吃喝不愁的纨绔子弟，还有些饶有名气的江湖人士。
　　这时看台上一个衣着华丽，珠光宝气极风韵的中年女子，嗲着细嗓对着这满屋的客人们。
　　“各位爷，大家伙儿今儿个可是来的巧，来的好。我们国色天香的玲珑姑娘，新学了舞想要跳给大伙儿瞧瞧。要是有哪位爷看上了，就给我们玲珑捧个场，玲珑绝对让各位爷，不虚此行！”
　　话音未落，台下便有人嚷嚷：“齐妈妈，玲珑姑娘的舞定是要看的。不过，我们更想看看您齐大美人儿舞起来，是不是也那般妖娆妩媚啊。”
　　随即台下便一哄而起，叫齐妈妈舞一段。
　　“呦，我说王公子，我到是没什么，想我齐妈当年也是名震一时的头牌。不过~~现下各位爷口味都叼得很，我这徐娘半老的，怕是要误了各位的雅兴。”说罢，手中孔雀羽扇半遮了脸，笑得花枝乱颤，又朝乐班子瞟了个眼儿，拧着水蛇腰撤了下去。
　　厅内顿时昏暗了下来，只有看台上光影阑珊。乐曲奏起，一群轻纱薄衣的舞女随乐起舞，个个生的是人比花娇，那小模样俊的，叫人忍不住想要掐上两把。重舞女聚拢了队形，回身亮相之时，似百花丛中盛开一朵艳阳。红衣的女子火焰一般，青丝垂腰，侧袋一朵贵妃牡丹，衬得本就白皙的皮肤嫩的似是能滴出水来。舞起来身姿曼妙，回眸一笑，百媚丛生。直看得那些男人们个个口水横流，两眼直冒火星子。坐在角落里，都能感到台下那欲望的火焰烧的噼里啪啦作响。一曲舞罢，台下便叫到白银千两。乐的齐妈妈嘴都咧到了耳根子。挥着手中的羽扇，叫人将‘千两’男人带去玲珑房间。
　　齐妈妈拍了拍手，示意大家安静。
　　此时，一个水水灵灵的小姑娘怀抱一把似是乐器行里随处可见的旧筝，立于中央。齐妈指着小姑娘细声嗲气的说：“各位爷怕是都等急了。别的我就不多说了，这就是今天我们花魁影姑娘的题目。各位爷都是饱读诗书，满腹经纶，现下若有能瞧出门道来的，今儿个晚上，影姑娘就是您的了。”说完，便倚着雕花柱子，悠哉悠哉的摇起羽扇来。
　　真不愧是叱咤风云多年的齐大美人，一句‘今儿个晚上，影姑娘就是您的了’，着实让这些个男人们心痒难耐，绞尽脑汁，急的抓耳挠腮。
　　过了半晌也不见有一个能看出端倪的。凌空越看越觉得有意思，饮了杯中酒，走上前仔细的打量了小姑娘怀中的旧筝。齐妈妈见有苗头，便惊着了一般，三步并作两步的扭到凌空身边，试探着问：
　　“这位爷，可是看懂了？”
　　凌空斜过眼问她。
　　“这当真是影姑娘的题？”
　　齐妈一脸的不屑：
　　“那是自然。”
　　“当真？”
　　“这是怎么说的，打开门做生意，哪有把银子往外推的道理。”
　　“如此说来，在下就不客气了。”
　　凌空展了折扇置于胸前，便道：
　　“相传伏羲见百鸟之王凤凰，栖于梧桐树上，便知梧桐是好材料，所以命人砍下，并择了良辰吉日，请天上神匠人做成乐器，取名瑶琴。意为瑶池之乐。此琴长三尺六寸一分，前阔八寸，后阔四寸，有五根弦。到了商朝，文王为了凭吊被儿子伯邑考，填了一根，以此怀念爱子，此弦幽远哀怨。武王伐纣时又添了一根，为庆天下归一之喜，此弦高亢昂扬。这样五弦琴变成了七弦琴。而又闻前朝宫廷乐师漠然，因爱上青楼女子，执意要娶进家门。怎奈身份悬殊，遭人迫害。爱人死后，乐师悲痛之极，便将自己的爱琴，也是二人定情信物，又添了一弦，以寄相思之苦，此弦温润缠绵。漠然死后这把绝世之琴便也不知去向。”说着，伸手抚过琴身“而姑娘手中这把琴，看似工艺粗糙平凡无奇。可正所谓‘良木不雕’实为上上之品。而它，想必就是那把绝无仅有的 ‘郁璃’。”
　　扇子仍是轻轻的摇着，凑近了小姑娘，问上一句：“不知在下所说，可有遗漏之处？”
　　小姑娘雀跃的露出笑脸，“公子好眼力，丝毫不差。”
　　台下顿时一片哗然。
　　凌空转身欲上楼，却被齐妈妈伸手拦住。
　　“这位爷好学问，不知如何称呼？”
　　“在下姓凌。”
　　“凌公子~~~您这是要去哪？”
　　“您说，我该去哪？”
　　“凌公子也是见过世面的，这行里的规矩嘛~~~~~~~~~”撵着手指，瞅着凌空。
　　“那是自然。”说着牵起齐妈妈的手，放进样东西。
　　“什么！才•••••”再看向手中之物时，刚刚要脱口而出的话，硬是生生的咽了回去。“好啦，来人。带这位凌公子去见影姑娘。”

　　凌空随着侍女前往后堂，后堂右侧有一扇小门，穿过小门便看见后院满园的杂草丛生，稀稀落落的种着几株小树。这哪里像是姑娘家住的地方。难道是老鸨嫌银子给的不够。这般想着，便听带路的侍女清脆的声音：“公子不必多虑，随我来便是。”又跟着那侍女行至庭院深处一扇隐蔽的月洞门前，侍女伸手推开了那扇老旧的木门，伴着‘吱呀’的声响，木门开启。
　　携着花草、露水、泥土的气息，一股清凉便徐徐的沁入心肺。顿时人便清醒了许多。走进去才知道，这逸月轩的后山，原来是楼中楼，景中景。这老鸨当真是费尽了心思，藏得铁桶一般。
　　塘中鱼儿嬉戏，清莲曼舞。青竹搭制的小桥弯弯曲曲的漂在水面上，延伸至塘中的小筑。悠悠琴音，婉转流连，伴着袅袅雾气在身边缠绕，仿若置身仙境。踩在脚下的竹桥，每走一步便微微发出细脆的声响。抬头望向上方的匾额‘雅兰小筑’。
　　纱幔轻卷，夜风牵动着满塘的星光，塘中清莲随风曼舞，挂在屋檐的风铃轻声摇荡，叮当~~~~~~~叮当~~~~~~~~同琴声痴缠在一起，说不出的悦耳。

　　“影姑娘，凌公子到。”侍女在门外通报一声便转身离去。
　　凌空轻轻推开房门，便望见那层层轻纱帐后抚琴的女子。虽看不清面容，但看这幔帐之中若隐若现的身形，便足以让任何一个男子遐想一番。他也不急，撑开手中的折扇横展在胸前徐徐的摇。
　　“公子，请坐。”女子淡淡的话音自层层的纱帐后传出来，不温不火，清清凉凉的。
　　凌空眉目一扫。这小筑之内除了墙上挂的那几幅字画，便是屋角那一盆香雪兰，翠绿挺拔。哪里来坐的地方。想必是这姑娘心高气傲有意刁难，便轻笑一声，摇了摇手中的折扇。
　　“公子为何发笑？”
　　“姑娘，好孤傲的骨性。”凌空勾起嘴角，语气中略带些调侃之意。
　　“不敢，不过区区风尘女子，骨性，太奢侈。”琴音袅袅，语音更是摄人心魂，不卑不亢。
　　“哦？”笑意更浓了。
　　“姑娘，琴艺了得，琴音优柔飘渺，发收回转铿锵有力。方才所奏之曲可是郁璃绝曲‘琴姬’？”
　　“正是。”语罢，曲毕。
　　晚风袭过，塘中清莲摇曳。携着莲香清清凉凉的卷起层层沙幔，帐后美人便尽显眼前。
　　入眼是一片雍容的紫，上面用金色的丝线绣着繁复的花纹，细看来，莲花、云纹。而这一副十足的富贵做派穿戴在她的身上，不但未见纸醉金迷之感，却平添了一丝神秘。生的一双细细长长的桃花眼，眼眸却是幽幽的蓝，看久了似是能将人的魂也吸了去。若说那红衣的玲珑姑娘是朵娇艳的牡丹，那么眼前这位，便称得上是一朵幽泉碧荷。可这幽幽芙蓉偏又多了几分妖娆。魅容仙骨，冲撞之中却见和谐之美。让人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形容。
　　便失了神，呆呆的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