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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一章 附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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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锐寒浓眉一拧,手上力道顿改,剑芒自鬼尸肩头将将擦过,将外层黑衣划破一道,却未伤及鬼尸。
“师兄,它和那几只不一样,它不是鬼尸!”
可这一身森寒的鬼气……谢锐寒天眼纵不能看,贴身近战时的感觉却不应有误。正稍作犹豫,头上传来林天香补充的喊声:“……是人,被鬼附体之人!”
原来如此。谢锐寒心中解惑,手上不停,反手一剑将侧面扑来的一只鬼尸头颅削落。然而那被附体的黑衣人却趁机翻身拾起地上的银弧刀,再度劈面砍来。
这一次形势有了微妙的变化。
从来是伤人易,救人难。附体之鬼很快便察觉谢锐寒剑下留情,银弧刀只管向他身上招呼,自身破绽百出也不掩饰。谢锐寒纵是武功高它数倍,一时也是攻少防多,且要兼顾两侧与身后几只残余鬼尸的猛袭。
林天香看得暗暗心急,正盘算如何相助,却见谢锐寒身形一变,换了策略,虚应附体之鬼,实攻周边鬼尸。兵法上多讲擒贼先擒王,但若首恶难除,先断其臂膀,削其势,孤其身,未尝不是应变良策。
片刻之后,谢锐寒身边仅存两只鬼尸,剑下越发从容。附体之鬼见状举刀尖啸一声,最后两只鬼尸齐刷刷向前一靠,饿虎般并肩扑上。附体之鬼同时自平地跃起,银弧刀当空一晃。谢锐寒横剑后退一步,欲避其锋芒。不料那刀光倏然一旋,附体之鬼竟是不攻反撤,掉头直奔林天香栖身的杨树掠去。
谢锐寒立时色变,再不管当前鬼尸来势如何、有无破绽,接连挥出两剑,又急又狠,听得扑扑两声,便也不再回头,纵身疾追。
林天香见势不对,紧急向上攀了几尺,持匕当胸,才敢扭身回望。这一眼看去却惊惧得声音都变了:“师兄,身后!”
谢锐寒方才情急之下斩杀了一只鬼尸,另一只却因伸爪在胸前,只被削断了一臂,此刻另一臂的利爪正狠狠向他后心戳去。谢锐寒听见师妹呼声的同时已感到背后阴风袭来,闪念间判断黑色鬼影尚不及赶至树上,旋即回身以剑迎上风声。那一条鬼臂不及收回,生生被劈作两片。谢锐寒挺剑再刺,流光疾电,一剑贯穿鬼尸咽喉。
林天香一颗心刚要放下,忽听下面“嘎”一声鬼笑,那附体之鬼不知何时扭转身形,已然到了谢锐寒身后,银弧刀高高举起——原来竟是佯攻林天香,只待谢锐寒分神时伺机反扑。
紫华青霜尚插在鬼尸咽上,而那一道刀光如雪,已向谢锐寒的脖颈落下。林天香脑中轰然一响,什么都顾不得了,拼尽全身力气将手中匕首向刀影掷去。
说时迟,那时快。银刀下落,利匕飞行,谢锐寒闻声侧首,均不及一个横向扑上的人影迅捷。只听铿然一响,匕首撞上银弧刀,紧接着扑碌碌几声过后,地上再无站立之人。
林天香是自树上跃下,心内焦灼,落地不稳。谢锐寒是恐闪避不及,索性扑地就势一滚。那附体之鬼却是被人扑倒在地。而压在它胸前的人腰肢纤细,半伏着身子正喘息连连。
林天香冲上前去,才看清上面的竟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女。附体之鬼在她身下手脚抽搐,却动弹不得。制住它的自然不是自己的匕首,也不是师兄的紫华青霜,而是那少女在一跃扑上时插入鬼发间的一支微泛红光的桃木簪。
那少女也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持着簪端的手颤颤巍巍,忽然一抖,簪子竟往外退了半分。附体之鬼跟着腰间一动,眼看似要挣开束缚。林天香一个箭步俯身下去,右手用力向其腰上一按,将刚才摔到地上时拾起的那张咒符贴个牢实。
“嗤”的一响,接着一声尖嚎,似有烈焰焚身般痛楚,黑衣人的身体猛地自地上弹起寸余,随即重重落下,瘫软不动。与此同时,一团浓黑阴气自那身体里窜出,直扑向林天香。林天香哪有办法抵挡?还好她反应够快,慌忙往后一仰,背直接砸在地上,也顾不得疼,就地一骨碌滚远。
一击不中,那鬼也不敢流连,黑气一聚,向着林子深处急速移去。
林天香刚撑起半身,耳听破空之声,忙抬头看去。只见一道剑光如虹,径直疾飞,正中黑气——那一团鬼气着实是阴森浓重,连谢锐寒都隐约看见了逃窜的黑影,挥臂将紫华青霜掷出。
只是击中之后,黑气即散,谢锐寒目中再瞧不见,也不知那鬼是否被彻底斩除。回身正要问林天香,却被一个脏兮兮的娇小身躯撞了满怀。
林天香紧紧抱着谢锐寒的一只胳膊,垂着头,喊了一句“师兄”,便再无下文。
谢锐寒听她声音有异,急忙俯下身,另一手将她脸慢慢抬起。小师妹这一晚上奔跑爬树摔跤打滚,灰头土脸一点也不意外,可此时她眼中正有豆大的泪珠不断涌出,噼里啪啦地落下来。谢锐寒心上不由一痛,摸摸她的头,难得的放软声音:“没事了,天香。”
林天香眼望师兄,哽咽着“嗯”了一声。绷紧的神经突然放松,再加上真是见了亲人,眼泪自己就流出来了。此刻一经安慰,顿时觉得很有些不好意思,又埋下头,半晌后开口,语声犹带鼻音:“师兄……刚才真是吓死我了。”
谢锐寒将她头上乱发捋了几下,轻轻拍她肩头:“咱们还没谢过那位姑娘……”
林天香抬起头,扭身看去。那少女早已起身,立在原处,面朝这边安静地望着,样子娇娇怯怯。林天香赶紧松开师兄的胳膊,手在脸上抹了两把,擦干眼泪,冲师兄展颜一笑,随他一起走了过去。
彼此通了姓名后,谢锐寒躬身抱拳,深施一礼,口中诚挚称谢。那名叫唐瑾儿的少女见他如此郑重,不由面上飞红,半低下头侧身相让,然后深深一福回礼。
林天香听她说话时声音细细软软,人长得也是娇柔模样,不由又多看她几眼,心想若非自己亲见,真不敢相信方才那般危急关头正是她飞身扑上……想到这儿,林天香记起来地上还躺着一个倒霉的人,也不知恢复神智没有。
林天香几步走过去,刚才贴符时便已看清地上的黑衣人身材玲珑,是个女子,只是面上蒙着黑布,不知其年龄容貌。林天香再次俯下身去,见那女子双目仍紧闭,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伸手将那块遮面黑布一把扯去。
颜面一现,林天香失声惊呼——
“莫欣?!”
谢锐寒闻见呼声立即跃起,将她护到身后,看见地上之人一动未动,才转身问道:“你认识她?”
林天香看一眼不省人事的圆脸少女,那时红润的面色如今一分不剩,自夜行衣肩头被划开处依稀可见里面的浅黄。林天香赶紧点头:“她是骆远的……”拖了半天长音,才发现自己也不知该用什么词,只好换个说法:“她管骆远叫大哥。”
谢锐寒眉头皱起。之前事态紧急无暇询问,他其实早在奇怪天香怎么一个人半夜跑到荒郊野外来。
林天香忙将自宛通县分别后所遇之事讲述一遍,前面皆长话短说,重点提到骆远前日离开就是去找这莫欣,而自己是因为顾涟清孤身追妖,放心不下,一路寻到此处。她讲完,看谢锐寒若有所思,并未接话,于是自己忍不住问出来:“师兄,你呢?怎么这么巧也到了这里?是不是师祖交待的事情做完了,所以前来找我?”
谢锐寒看她眼中润泽,似有希冀的光芒闪动,可自己却只能对她摇头:“事情尚未办完……”
当日师祖所嘱不止一事,而第二件中提到近日成暨山恐有异动。谢锐寒在成暨山上看了又看并无发现,下山后却在几里外的村落中听人议论前几日夜里不太平,有地方失了人口牲畜。有人推测应是野狗猖獗,不然怎会连几处陈年荒坟也给刨空了。谢锐寒留了心,去野坟岗勘察一番,疑窦大生,一路循迹追踪过来。
本来月暗林密,刚依稀辨得打斗之声,突然一道赤焰冲天而起,火光中他一眼望见数只狰狞的鬼尸环绕一树,跃跃欲试。再抬头往树上一看,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幸而终是及时赶到,将天香救下,不然……真的不堪设想。
谢锐寒和林天香交谈间,唐瑾儿静静走到莫欣身边,蹲下身,动作轻柔地查看了莫欣的鼻息、眼底,感觉她已经平息,便将她发间那支桃木簪拔了下来,插回自己头上。
“唐姐姐,你懂医术?”林天香凑过来。经过方才那一番搏斗,总觉得有点患难相交、生死与共的感觉,不由便叫得亲热了一些。
唐瑾儿也对林天香颇有好感,点一点头,轻声道:“这位姑娘体质有些特殊,又恐是误入了某些阴寒之地,惹得鬼上身……不过既已将鬼驱出,她就应该无碍了,很快便能醒来。”
话刚说完,就见莫欣的睫毛抖了抖,缓缓张开眼来。林天香欣喜地唤了一声“莫欣”,她转脸看过来,然而双眸涣散无神,面上亦无半点表情。林天香与唐瑾儿对视一眼,正要说话,林天香眼角扫见莫欣眼中突有幽光一闪,顿感异样,却已不及提醒。莫欣一双手猛朝两人抓来,林天香勉强偏头躲过,被她揪住领口,而唐瑾儿竟被扼住喉咙。
林天香刚伸手欲扳莫欣的胳膊,只听“扑扑”几声闷响,是谢锐寒急点莫欣身上几处穴道。莫欣双手立时软软垂下,人又昏了过去。
林天香拽住师兄衣角喘一口气,侧头望见唐瑾儿在一旁咳得脸都红了。看来,这个唐姐姐的武功也不怎么样啊,但方才还那样英勇来着……
唐瑾儿缓过来后,凝了凝神,又仔仔细细将莫欣诊查了一遍,松开她手腕时,叹一口气:“方才是我大意,未察觉她被附体已有些时日了。如今鬼虽除去,根源不在,但残存阴气太多,在她体内盘桓。故而她一时之间仍受影响,神智不清,作出攻击之举。”
唐瑾儿将桃木簪再次插入莫欣发间,回身看向林天香两人:“我想寻个妥当的所在,与她用药驱邪。”
风寒夜暗,周围几丈内尽是白骨腐尸,的确不是什么合适的医疗地点。林天香立即提议回静园,谢锐寒和唐瑾儿均无异议,三人便带上莫欣,往东行去。
谢锐寒素来少语,唐瑾儿也不太主动开口,若不是有林天香在,这一路恐怕就只能听见脚步声了。不过,唐瑾儿性子温婉,林天香与她搭话,她便轻轻柔柔地应答,谈到医术草药话才渐渐多了起来。林天香方知她当时是在林中采药,看见火光腾起便赶了过来,但林天香不免又有些奇怪,为何会在夜间出来采药。唐瑾儿轻笑道,一些灵草恰恰在夜间生长,还有一些草药讲究采摘时辰,非深夜不可。谢锐寒微微颔首,却也不插话,便这样一路听着两个少女你说我笑,一同进了常南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