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第三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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闯入的却是一位年轻女子，管事的在她身后紧追，可见是一路拦她不住。
那女子眼圈通红，发髻歪斜，见了众人却似没看到，只嘶声道：“孩子！孩子在哪儿？”
“娘亲！”“娘亲！”
于是同一幕又上演了一遍，蓬发女子正跪着抱住第一个孩子喜极而泣时，胳膊上一紧，第二个孩子扑上来。
那张憔悴的面容上，诧然不过一瞬。她猛地扶住那小小的肩头，整个身子都在发抖，似是极惊又是极喜，几乎语不成声：“枫儿？你是枫儿对不对？娘做梦都在想你……”
年幼的孩子似懂非懂，只管去搂她的脖子，小嘴絮絮不停：“娘亲，娘亲……爹爹……”
她一怔，未及反应，只听一个颤抖的声音在一旁响起：“阿颜……真的是你么？你……还活着？”
被称作阿颜的少妇浑身一震，蓦然抬起一双泪眼。彼此的凝视只是刹那，下一瞬，那一袭青衫将她狠狠拥入怀中。仿佛是怕她消失，他用上了全部的力量，她的骨头几乎就要咔咔发出声来，可是她不觉得痛。他的口中正喃喃说着她也在想的话：“这不是在做梦吧……”
当然不是做梦。
旁边算上管事的，共有六个大活人在眼睁睁地看着。只是没人敢出声。
众人纵是心中困惑到极点，也情知不能在此刻打扰，只好将围观进行到底。
直到这抱在一处的两大两小，哭完了笑，笑完了哭，孙县令当先平静下来。他将阿颜扶起身，对众人道声失礼，又道：“这是拙荆阿颜。今日我夫妻得以重逢，一家四口团聚，皆仰仗诸位相助。我夫妻感激不尽。”说罢，两人一一向众人施礼。
待到唐瑾儿面前，那孙夫人一怔，随即屈膝跪倒，称一声“恩人”，端端正正向她拜下。
唐瑾儿一惊，忙侧身避过：“夫人快起来，定是认错人了，我不曾……”
孙夫人摇头，正色道：“姑娘施恩不图报，或许忘了。可救我母子性命之人，阿颜铭记心上。姑娘可还记得一年前荒山脚下难产的女子？”
唐瑾儿忆起来了。那一夜，她无意撞见一妖道欲盗取紫河车，她自知打不过，可又不忍见孕妇无辜受害，便躲在暗处想运风力将那孕妇刮走。风才起，却自林间跃出一名紫衣女子，喝止妖道，激战数回合后，将其击退。回首再看那孕妇，竟是难产时久，已然垂危，紫衣女一筹莫展，唐瑾儿连忙上前施救。足足用了三个时辰，终于一声婴啼伴着拂晓曙光而出，唐瑾儿以袖抹去一头的汗水。这才发现一直默契相助的紫衣女脚边，不知何时多了一只面盆大小的漆黑□□，正是那妖道真身，却已被五根金针刺穿大穴，毙命多时。旁边另有一位眉目安详的年长女子，正微笑看着自己，身后紫气霞光隐隐流转。彼时，那位芷凌元君曾对她说……
唐瑾儿不再多想，赶紧将孙夫人搀起。忽然心里一动，不对啊，当时明明只接生了一个孩子。她正犹豫要开口询问，却听孙县令夫妇已在为众人解惑。
昔年，他寒窗布衣，与阿颜倾心相恋，可阿颜却不被他的寡母所喜。最终他做了从小到大第一件违拗母亲之事，私娶了阿颜。因她体弱，他平素呵护照料，学业偶有荒疏，落在母亲眼中，只道儿子一生前程尽被耽误，对她愈加脸冷语恶。春闱在即，她怀了身孕，他不忍此时离她，决定放弃此场科考，再待三年。而母亲却一改常态，竟未动怒，反对她关怀备至，宛若亲母女般。家中融融，他终在妻子极力劝说下，安心赴京赶考。
数月后，他中进士，赴任常南，喜孜孜派车马去接亲眷，谁料返回的车上只有母亲抱着一个襁褓。母亲言道，阿颜命薄，难产而亡，所幸孩子安好。他曾与她约定，生子则名“枫”。接过枫儿，他默然落泪，拒绝母亲续弦之意，言道夫妻恩深情重，阿颜尸骨未寒，他无心再娶。
他那时不知，母亲之前对她的好只是做给他看。
当日她难产在床，百般艰辛诞下枫儿后，一时力尽，闭气昏厥。她自晌午折腾到夜半，极是虚弱，那稳婆见过不少死于力竭血枯的产妇，验看一番，判定她已经无救。母亲素来嫌恶她，竟就此将她草草扔至郊外乱坟岗，她被抛下时恍惚间微有知觉，只是无力挣扎。待她再次张眼时，人已在一处陌生山林间，腹中再次痛疼不已。她昏昏醒醒，时而浑身欲裂，时而毫无力气，全靠唐瑾儿妙手仁心，方得以自黄泉路上转回，并将第二个孩子平安产下。
一年多来，她带着桐儿辗转寻他，千辛万苦，打听到的尽是同名同姓之人，在一次次的白眼与嗤笑中，一次次失望。上午时，她只是抱着孩子在树下略打了个盹儿，睁眼时自己竟在一处县城外，怀中空空。她疯了似的寻找，见人就抓着问，不知谁提到有人自常水救起一个落水的幼童，年貌仿若桐儿，她顺着指引，一路跌跌撞撞而来。
在静园，她不但找到了自己的桐儿，更见到了分离两载的夫君和诞下后就未曾见过的枫儿。那一刻，从极苦到极喜，她的心几乎不能承受，只觉往昔的痛楚磨难顷刻间化尽，恍若拨云见日，又似漫长一梦终于醒来。
“阿颜，我们回家吧。”他紧紧搂住她的腰，两人怀中的孩子小手拉在一起，嘻嘻笑个不停。
她看他，无限眷恋中有一丝犹豫：“母亲她……”
他神色一黯，摇头轻声道：“母亲不会阻拦。她如今瘫卧榻上，行动起居皆需人照料，早无其它心思。”
看，恶有恶报吧，谁让她……林天香心里一句话还未说完，忽见师兄回头向自己看了一眼，身旁的骆远也拿胳膊肘轻撞过来。
“我……难道说出来了？”她小小声问骆远。
骆远低声笑：“没有。但是你鼻子里哼的那声，估计园外都能听到。”
那边孙夫人却似未闻，凝注夫君，语声恳切：“……带着桐儿在外漂泊，亲身经历，我方体会昔日母亲独力将你抚育成人之不易。孤儿寡母，万般艰难，她都为你咬牙扛过。她曾厌我、怨我，归根结底也是出自母子情深，只怕我耽误了你。”
“孙郎，我说愿从此在榻前侍候她……是我真心。我……确实恨过她当日将我抛下，可就在刚才，我忽然想，若非如此，又怎会遇上唐姑娘，经她医术回春，捡回我和桐儿性命。世间事，苦乐因果也许并非只如表面所见。”
“今日我们一家重逢，中有种种奇巧，应是上苍垂怜。受恩之人，当存感恩之心。上天眷顾于我，我亦当眷顾于他人，何况她是孙郎你的母亲……”
他深深望她，握住她的手，再次将她拥紧。
晚霞初起，天色瑰丽，众人将孙县令一家送至大门口。两个玩耍了一天的孩子倚在父母肩头，睡着的样子安静而乖巧，小脸小手上皆染着橙色的余辉，仿似两只金黄香脆的水煎包。他们的父母含笑对望一眼，携起手来，没有更多的话语，只是轻轻两字：“回家。”
夕阳西斜，也正是倦鸟归巢时。门前那株大柳树上“啾”的一声，一只轻盈的燕子腾起，展翅向东飞去。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第三十七章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