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G》随心*自然

24、二十三章

　　接连下了几天雨，气温骤降，整个城市被带进了凉意丝丝的秋日。
　　夏至没想到还有踏入这个屋子的一天。屋内的摆设没有什么改变，增加了些孩子的东西，例如玩具，还有照片。
　　塔矢亮不太喜欢拍照，没什么理由，纯属个人喜好，上媒体上封面是无可避免，私生活中他几乎不拍照。当初他们结婚的时候也没拍过婚纱照，这点令夏至颇为遗憾，只由着亲朋好友在结婚当天给他们拍了几张，所以从没有摆出来过，此时看到有照片大咧咧地摆在外面，夏至很好奇地凑上前去看。照片的背景是游乐场，塔矢淳手里拿着一个动物气球，塔矢亮蹲在他身边，两张脸凑得很近，两个笑容同样的灿烂。
　　“那是小淳拿到生活技能比赛冠军的奖励。”
　　“噢，是嘛！”夏至迅速收敛了情绪，走到茶几前坐下，看着塔矢亮端来的茶调侃道，“你不先问问我要喝什么吗？这么肯定我会喝茶？”
　　塔矢亮一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对不起，你要喝什么？我给你换。”
　　“我开玩笑的，你也当真。都习惯了，没什么好换的。”

　　窗外是滴滴答答的雨声，偶尔有一丝风从窗户缝里吹进，夏至捧起茶杯，放在两手间捂着。
　　“你把小淳教得很好。”
　　塔矢亮淡淡地笑开，带着为人父的骄傲。
　　那骄傲刺痛了夏至。本来，本来她也能带着为人母的骄傲，向别人展示自己的儿子的。
　　“和我讲讲他小时候好吗？”
　　塔矢亮不擅长讲故事，三言两语就能把一件事情讲完，好在夏至适时地发问，让故事没那么快完结。
　　在这样的雨夜，两个人体味到一种温馨。也许，一个家要完满，缺一不可。
　　“说起来，我们以前也没这样‘促膝谈心’过呢。”夏至忽然插了一句不相干的话。
　　“是吗……”塔矢亮声音低了下去，一时间，两个人都沉默了。
　　里屋忽然传来大哭声，俩人一惊，一前一后跑进了卧室。
　　“小淳，怎么了？”塔矢亮一进门便先出声，然后打开小灯。灯下，塔矢淳双眼紧闭，哭得满脸泪痕。
　　“小淳，醒醒。爸爸在这里。”塔矢亮轻轻地摇醒儿子，塔矢淳一醒来便扑向他怀里。“爸爸！怕怕！”
　　“不怕不怕，有爸爸在。”轻拍着儿子的背，塔矢亮安慰着他，“爸爸在这里陪着你，没事的。”
　　夏至站在门边，听着他们的对话，没有再向前一步。温暖的灯光下，两父子的背影似乎模糊了。
　　站了一会儿，夏至悄悄地退了出来，带上门，直直地走向门口。

　　外面的雨早已停了，只有屋檐上落下的雨滴声。天上是厚厚的乌云，阴沉沉的，看不见光。风有些大，吹的人有些瑟缩。夏至紧了紧衣服，双手环抱胸前。
　　忽然觉着自己的作为有些可笑，有些无意义。为什么要回来呢？回来后为什么要去看他呢？为什么小淳会突然出现呢？她不恨阿司，换做是她，可能她也会这么做。最最讨厌的是自己，为什么会理不清头绪为什么不果断一些。无知也是一种福。为什么她不能福到底？
　　也许是她想多了。她的回来与否改变不了什么也影响不了什么。知道也可以当做不知道，她其实无需做些什么。
　　真有点闹剧的感觉啊。这感觉真令人不舒服。

　　手忽然被扯住了。
　　“为什么不说一声就离开了？”
　　呆滞。
　　“有什么不开心吗？说出来，不要放在心里。”
　　继续呆滞。
　　“夏至？你怎么了？”
　　持续呆滞。
　　觉察出不对劲的塔矢亮靠近了她，眉毛紧紧地蹙着，上下检视着她。
　　夏至的眼泪刷地一下流了下来，脸上却带着笑：“塔矢，这是你第一次追我哎。以前想过好多好多次，就是想想的，塔矢你怎么会追人呢？要追也是我追啊。一直追一直追，很辛苦，我不怕。塔矢，塔矢，你什么时候才肯停下脚步看看我等等我呢？我还是毅力不够，跑不动了，追不动了，很累很累。我不想一个人，我不要一个人，我讨厌一个人，结果还是我一个人！为什么！我就想有个人和我一起到老，我就想有个人疼我爱我，也那么难吗？你又不爱我，追来干嘛？我就要一个人！一个人！一个人！你走开！走开！我不要你！不要不要！什么都不要！”

　　夏至情绪激动起来，说了些什么也不知道，只顾着发泄，就差没坐到地上嚎啕大哭了。之所以没坐下去，是因为有个人一直抱着她，抱得很紧。因为这拥抱，夏至彷佛所有的任性和情绪找到了宣泄口，又喊又打又挣扎。
　　后来怎么样了？夏至不敢回想，那感觉太沉重了，她承受不起再一次如此激烈的情绪波动。

　　“妈妈！”一个响亮的亲吻落在她脸颊上，夏至不得不睁开眼睛，装作刚睡醒的样子。
　　“早上好，小淳。”夏至坐起身，任由他扑在自己怀里。
　　“妈妈，不可以赖床哦，起床吃饭了！”
　　“哦，好啊，妈妈先去洗脸刷牙。”
　　走进卫生间夏至才想起来，这里不是她的家，她什么也没带来。抓抓脑袋，夏至还是走向了洗脸池，打算先用水随便洗洗。走近了夏至才发现，洗脸池旁边的台子上放着一条崭新的毛巾和一个牙刷。呆了一下，夏至若无其事地拿起来用了。
　　“小淳？你怎么站这里？”洗刷完毕的夏至，转身便看见塔矢淳闪闪躲躲地站在门口。
　　塔矢淳不说话，低着脑袋一个劲儿地用脚蹭地。
　　夏至蹲下身，耐心地问道：“小淳，怎么了？”
　　“妈妈，今天能和小淳一起去幼儿园吗？”
　　“可以啊。”
　　塔矢淳立刻两眼放光，希冀地望着夏至，“真的吗？”
　　夏至不禁笑了，“当然是真的啊。”
　　“耶！太棒了！”他要那些曾经嘲笑过他的同学都看看，他有妈妈，还很漂亮，气死他们！
　　不知他在雀跃什么，孩子的兴奋感染了她，令她沉闷的心也开阔了些。

　　一顿早饭吃得夏至食之无味。准确地说，从不可避免地见到塔矢亮开始，她的心情又down了回去，特别是他那一身很家居的模样。要尽力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很辛苦，可总比鸵鸟心态地畏畏缩缩地不敢直面他的好。为了维持平静的表象，夏至根本不知道吃了些什么，听到些什么，说了些什么，又是怎么到的幼儿园，直到塔矢淳高声地喊完“爸爸妈妈再见”，欢天喜地地进了幼儿园的门后，她才惊觉，只剩下她和塔矢亮两个人了。
　　“你要去棋院了吧，恩，我往这边走了，再见哈！”
　　“我今天休息。”
　　夏至尴尬地放下举在半空的手，打着哈哈说：“你的休息时间变了啊。”
　　塔矢亮不可置否地笑笑，说道：“一起去逛逛吧。”
　　夏至愣愣地看着塔矢亮，逛？逛什么？
　　“下午还要参加小淳的亲子活动，我们先逛逛吧。”
　　夏至随即回忆起来，吃早饭的时候，小淳貌似、好像、似乎说过这件事，她也貌似、好像、似乎答应了。看塔矢亮这架势，是不是意味着她从现在到下午这段时间，都要跟他在一起？
　　“额……不用了，我约了小爱，而且我还要换下衣服……”
　　“走吧。”
　　心脏如被电流击中了一般，从左手到左脑，整个左半边的身体瞬间麻痹。夏至彷佛又回到了结婚的那日，他执起她的手，替她带上戒指；又像回到了父亲去世的那日，他紧握她的手，给她支撑下去的力量。这是第三次，他主动牵她的手，没有原因的。她曾经，很希望牵着这只手，走到老，现在呢？他的举动是不是代表着什么？又或是，只是为了表达对她的歉意？会不会，这只是一场梦，醒来就什么也没了，他还是会跟她说，对不起？

　　“夏至，对……”
　　“不要说对不起！昨晚你已经说了很多次了！”
　　夏至几乎是反射性地尖声打断了塔矢亮，同时甩开被牵着的那只手。她就知道，她就知道！表达歉意的方式有那么多种，干嘛偏偏要选择最容易让她误会的那种？她不要听“对不起”！不爱她就不爱吧，她没有做过梦，没有妄想过，她只是不要再听到那三个字了！
　　她的举动令塔矢亮吃了一惊，戒备的神情更是令他愕然。他沉默了一下，缓缓说道：“我是说，对面有一家中国餐馆，你要不要去那里吃饭？”
　　餐馆？吃饭？夏至下意识地顺着塔矢亮指着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一家中国餐馆，红通通的招牌，店名旁边还点缀着一颗硕大的红辣椒。
　　好……好糗啊！夏至低着脑袋，声若蚊蝇地道歉道：“对……对不起。”
　　塔矢亮一笑，“没关系，我们走吧。”
　　夏至偷偷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问道：“塔矢，我们现在去吃算什么饭？”
　　塔矢亮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答道：“我想先问问你，待会儿再来吃也可以。嗯……我们先去那边逛逛吧。”
　　“哦。”夏至应着，跟在他身后，边回想他方才的表情，是不好意思吗？

　　塔矢亮不是会逛街的人。两个人一前一后走着，一个心不在焉，一个走马观花。这样走了一阵，塔矢亮忽然退后一步，和夏至并排而行。
　　“会不会无聊？”
　　“嗯。啊？不会。”
　　“嗯。”
　　又这样走了一阵，夏至终于忍不住了，“我们去那边坐坐吧。”
　　“好。”
　　坐下后，夏至无意地左右看看，发现不远处的推车式小卖部，一个念头冒了出来。
　　“你想吃点什么吗？”
　　“你想吃什么吗？我去买。”塔矢亮说着就要起身。
　　“不不不，你坐在这里等着，我去买。等着啊，别走开啊！”
　　塔矢亮狐疑地点点头，等到夏至回来——
　　“那，你的！”

　　塔矢亮自小就很少吃冰激凌，长大后几乎没碰过这玩意。当夏至挂着满满的笑容，笑容里藏着点点狡黠地把冰激凌递给他时，他笑笑接过了。舔一口，凉凉的，甜甜的，看看一旁的夏至，似乎吃的很开心。再咬一口，冰凉的感觉从口中滑入，从喉咙凉到胃里，再在胃里散开。
　　“好吃吗？”夏至凑近问道。
　　“唔。”
　　塔矢亮不可置否的样子惹笑了夏至。“还是秋刀鱼好吃吧。不喜欢就别吃了，没关系的。”
　　“不，尝尝也不错。很久没吃了。待会儿去吃中国菜吧。”
　　“那家是四川菜，做的很辣的，还是换一家吧。”
　　塔矢亮盯着手上的冰激凌说，“我想试试。”
　　夏至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塔矢，你今天很奇怪。”
　　“唔。”塔矢亮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淡淡的。
　　夏至忍不住又问了一句：“塔矢，你到底想做什么？”
　　“和你约会啊。”温暖的笑容透出点点无奈，“很失败，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