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不知所起》精绝

21、第 21 章

　　每个人都会对某些人、某些事和某些地方有特别亲近的感觉，对沙溢来说，回到武林外传的剧组，就是件很让人放松而快活的事情。

　　数年之后，再度迎来熟悉的人物和对话，不同的是这次不再是小成本制作的电视情景喜剧，而是一部大银幕贺岁片。这种进阶自然让人欢喜，但是难处……也是有的。

　　晚上他哼哼唧唧地趴在床上叫喊一天威亚吊下来那把老腰都快断了，被孙策狠狠地鄙视嘲笑了一番，末了沙溢有主意：“不如明天拍打戏的时候你替我啊！这不是小菜一碟么？”

　　为了装装样子，钢丝绳还是绑了的，孙策一出手，果然立竿见影，数个武打场面顺利地跑下来，乐的导演见牙不见眼。掌柜的秀才小郭大嘴一堆人蹲在后面做=口=状，等他被放下来解钢丝绳的时候一窝蜂涌过去，七嘴八舌。

　　“老白，你出息了啊你！ 花拳绣腿如今练得不错啊！”
　　“就是就是，看那小pose摆的。”
　　“展堂瘦了不少呀，哎呀美滴很，美滴很呐。”

　　孙策只微微一笑，等身上东西解完，往导演旁边的小屏幕去了。留下众人在后面闪耀着星星眼，秀才晃了晃头：“子曾经曰过，男人……就是要深沉。”

　　沙溢和孙策一起看之前的效果，悄声问他：“好多年没跟人动手了吧，活动下筋骨的感觉也不错？”
　　孙策道：“都不记得上次和人动手是什么时候了，少不得也是千年左右的事情了。有个喝醉的登徒子闯进月宫，对嫦娥拉拉扯扯，欲行无礼。我借吴刚的斧把他赶了出去，嫦娥抱了玉兔，哭哭啼啼的去告状了，也不知后事如何。”
　　沙溢：“………你真不知道？这段公案后来闹的有多大……”

　　孙策还来不及回答，听得有人在背后喊：“老白，回个头，看这边。”
　　他一回头，一片咔嚓咔嚓，几个记者在场边连按了N次快门。
　　记者们拍完倒回去看照片，有人嘀咕：“奇了怪了，演孙策的时候怎么看都是老白，演老白的时候看着倒又像孙策了……这是入戏慢呢，还是出戏慢呢？”
　　********************************************************************************

　　剧组事务繁杂，孙展堂被放假一天，也懒得去什么其他地方，便在镇里镇外随处转悠。早春二月，斜风微雨，他撑着把伞走在田间，眼前是整块整块的金黄菜田。孙策不用伞，换了身白衣，踏着双木屐，整个人像是在细细的雨帘里发着微光。

　　沙溢走了一会儿，便觉得从头到脚没几块骨头不酸疼的：“让你替我打，方便是方便，可惜这个身体还是我的，还是有点儿吃不住。”
　　孙策笑道：“所以我才要你出来走走，年轻人需要多锻炼。”
　　沙溢嗤笑一声：“叫谁年轻人，你自己不是永恒的二十六么，还没来得及尝过老的滋味。”
　　孙策看了他一眼：“你以为，我不想多活个十年二十年么？”
　　沙溢想了想：“要是你死的不是那么早，后来的天下可能就大不一样了吧。还有你爹也是，你们孙家好像很多都不长命哦。我上次也顺手翻了翻三国志，你家几个弟弟也早亡？”
　　孙策面色不变：“权弟长命，得登古稀。”
　　沙溢点点头：“嗯，可不？都活到他一个人身上去了。”

　　两人默默地走了一段，沙溢又忍不住道：“其实活的长也未必有那么多好处。你看他年纪大了之后多暴躁，折腾手下不说，连你们孙家自己人也砍得……”孙策瞟了他一眼，沙溢立刻话锋一转，“你死的早就死的早呗，千古流传的永远都是猛锐冠世的年轻将军。”

　　孙策笑笑：“后世再怎么夸我，也不如郭奉孝当年看的精准，有意思。”
　　沙溢试探地问：“你不恨他？”
　　孙策似是愣了一下：“恨他？为何？我杀许贡，高岱，又不听仲翔之言，终有白龙鱼服之祸。要说有错，是我自己轻率了，能怪得了谁？”
　　沙溢又问：“那你后悔么？要不是这些事情，你就不会那么早死，你不死，江东后来也不会那么辛苦，你弟弟也许就不会接任江东之主，周瑜也不会再早死，再后来的孙家后代们也就不会……”
　　孙策挥了挥手，示意他不用再说下去了：“我不后悔，后悔何益，也改变不了任何事。我把江东交代给权弟，自然也是考虑过的，我虽将死，却还没有昏聩。”

　　举江东之众，决机于两阵之间，与天下争衡，卿不如我。举贤任能，各尽其心，以保江东，我不如卿。

　　孙伯符若在，自当统兵入中原，与群雄逐鹿九州。但他临死之时，已知失却自己的江东宛如猛虎掉了爪牙，仲谋自小聪慧，城府深沉，正是固守江东的绝佳人选。内事不决问张昭，张子布虽然看好的是叔弼，但是为了孙氏，必当鞠躬尽瘁。外事不决问周瑜，周瑜是能展翼千里的神鹰，他的眼光和利爪，能保江东平安。

　　沙溢又问：“你当时怎么都没留话给周瑜本人？又或者你其实偷偷写了什么密信留给他？”
　　孙策摇头：“不曾，也没那个必要。我想说的话，想做的事，他都知道……”

　　孙策微笑着背起双手往前行去，他的话混杂在雨声里，难得的低柔而又含着一丝惆怅：“上次，他说的那句话……”
　　沙溢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是哪个他和哪句话：“怎么的？”
　　孙策停了下来，仰望青灰色的天空，雨滴似要落在他的脸颊上，又倏忽不见：“背诺的不曾是周瑜，却是孙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