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击鼓》精绝

3、第 3 章

　　孙策看着眉目与自己几分相似的三弟，沉声道：“下去吧。你也累了。”
　　他缓步走近周瑜床边，侧头看了看一旁拜服于地的医官：“你也下去吧。留下要用的药，这里有我就好。”

　　他既然如此说，两人自然只能告退。
　　孙翊在掩上门的时候，看着兄长已在床边坐下，握住了周瑜的手。

　　回房躺下之后，他才觉得自己这几天也是勉力支撑，已是到了强弩之末。按理说此时孙策已到，他该觉得放心，可是真睡下了，又并不十分安稳。
　　如此辗转，直到三更天才彻底合上眼。到再睁眼时，倒真的是天光大亮了。

　　出门见到虞仲翔，本在意料之外，再想想却又是情理之中。

　　孙策到底不可能是单人孤骑赶来的，也不是未作准备便直接离开寿春。
　　虞翻始终走在他身后一步的地方，三言两语之间对后方之事做了些交代。
　　末了，孙翊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子布先生本是要来的，这一下没能来。如今这样子，大哥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好回去？医官说了，公瑾现在这个样子，不宜移动，长途跋涉就更不用想了。”
　　虞翻的语气淡然得像是在说日常起居：“不会等很久了。”

　　孙翊的脚步停了下来：“虞大夫这话，是什么意思？”
　　虞翻平静地看着他：“就是翊将军理解的意思。”
　　孙翊觉得自己的声音有点发抖：“别人可以胡说，虞大夫你却不可以。”
　　虞翻神算，江东人称之可比东方朔，他对孙翊沉默地躬身一礼，引得对方忙不迭的让开：“虞大夫可曾和我兄长这样说过？”
　　虞翻并未抬头看他，沉声道：“主公他，不是个自欺欺人的人。”
　　孙翊怔了半晌，转身往周瑜住的屋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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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策在亲自给周瑜梳头。

　　孙翊站在门口看着他的两位兄长。
　　孙策坐在床沿上，让周瑜靠在他肩头，手里拿着杨木梳子，在小心地为他把头发束起。听见有人来，也一样不为所动。他手中握着满把漆黑的发，梳得缓慢而用心。

　　孙策和周瑜之间的关系，对孙翊而言，就像清风，流水，是他成长中一切熟悉的存在，又如同呼吸般的自然。
　　但是他此时却不敢踏入一步，怕自己不必要的进入贸然拂破一池春水。

　　周瑜侧头低声说了句什么。孙策为他束发的动作极是温柔，声音里却带了一点严厉：“胡说什么？等你稍好些，有些精神，能坐车了，我就带你回去。”

　　回去，回寿春，吴郡，抑或庐江？
　　这些地方孙翊都很熟悉。
　　青州的初春还未完全脱去风霜，南方却想必已经莺飞草长。
　　舒城的桃花多年未见，在记忆中总是开得如火如荼。虎丘下总有赤着晶莹双足的女儿家，在清晨叫卖含香带露的梨花。

　　孙策为周瑜披上外袍，把他失却血色的双手拢在自己十指之间：“你不跟我回去？不跟我回去，又如何看得到我为两家儿女赐婚，为天下一时之盛事，从此血脉相连，你我同坐高堂，共享儿孙绕膝之乐。”

　　周瑜只是微笑：“难道我回不去，你就要反悔，不要你那媳妇和女婿了么？”他不等孙策出声反对，又接着说下去，“你带我出去看看可好？”

　　孙翊这才仿佛从梦中醒来，赶紧踏入室内一步：“大哥，不可。”
　　他向兄长行了个礼：“主公，医官早交代过，公瑾伤重，莫要说长途移动，此刻若再受伤寒侵蚀……”

　　孙策不语，只是低头去看周瑜。
　　周瑜只说了一句：“别把我困死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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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策打发了孙翊回营坐镇，自己带了一干兵士和侍从，登上了峄阳山。

　　他拥着半坐半躺在软椅上的周瑜，一同眺望远方在阳光下蜿蜒的泗水和汶水。
　　北方也自有北方的美，苍劲的山川树木，一眼望不尽的旷野，两岸对峙的军营里似乎还有寒光闪动。

　　孙策从袖中取出一卷柔软的绢书，放在周瑜手中。
　　“曹操挟天子以令天下，畏我孙氏威势日盛，多次拒绝为我再领位号。他却不知道天子给我直接送来此物。”

　　暗红色的丝绢上，金色的云纹和黑色的螭纹互相缠绕，文字的最后印着的是皇帝之玺，尊贵而郑重。
　　“天子给我的许诺，有朝一日我等能领大军征伐曹操，还殿堂于汉室，当封我为吴王，授九锡，以彰功德。”

　　周瑜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他握着那卷诏书，抬手指向远方：“天下。”

　　孙策的手掌覆上他的手背，灼热而稳定：“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