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剑·安格拉赫尔篇》豆芽砧板

18、第16章

　　图林在边境待了三年，免不了跟精灵们有往来。但是他除了亲近毕烈格之外，与其他精灵大多只是泛泛之交。他倒是并没有任何庭葛王养子的架子，只是态度没有那么随意，不善于言辞，也很少说自己的事。

　　然而，有一个精灵属于例外，他是当日在巡逻队死去的精灵之一。

　　精灵名叫加拉希尔，是庭葛王弟弟埃尔莫的长孙。他也许算不上图林的朋友，但是图林尊敬他的程度仅次于毕烈格。可能因为加拉希尔从小跟着毕烈格学习剑法，以后一直长期跟随卫队长在边境驻留的原因，他几乎很少在王城露面，以至于多瑞亚斯许多年轻贵族都不知道他,还以为凯勒博恩是加拉德霍恩大人唯一的儿子。

　　图林第一次与他搭腔，还是在初到边境卫队的第一天。那天人类少年听卫队长的吩咐来到营地，他看见有个精灵手里捧着一盆清水，将几只刚采摘的苹果洗干净，细心的削着皮。他身上穿着跟其他边境卫队精灵身上一模一样的鹿皮外套，但是领口中有一个奇怪的装饰掉了出来，看起来像是一颗尖牙的形状。图林想起凯勒博恩曾经吹嘘哥哥脖子上挂着卡黑洛斯的牙齿，还是强弓送的，于是就忍不住问，这换来加拉希尔一阵爽朗的哈哈大笑。

　　“你觉得卫队长是那种喜爱炫耀的精灵吗？”他看着图林说，“那只是我自己杀的一只普通的狼，但我留着这个，并不因为我为此自豪，而是因为毕烈格教会我杀戮不是游戏，我们所夺取的生命会在我们身上留下印记。”

　　加拉希尔也不是爱炫耀的精灵，如果让他在战场上选择是冲在前面还是留在毕烈格身边，他会选择后者。

　　“打胜仗固然很重要，但是毕烈格更重要。”他经常这么说。

　　那一年，在训练比赛的剑术排名赛中，加拉希尔输给了图林，屈居第二。他默不做声的离开赛场，图林起初以为他是输给自己心里不服气，谁知精灵片刻后回来，递给图林一朵桅子花。

　　“输了也不用向我求婚。”图林说，“再说你已经有妻子啦。”

　　“这花的意思是永恒的守护。”精灵笑着对他说，“你打赢了我，我可以把卫队长身边的位置让给你，条件是你得当得起贴身佩剑这个称呼。”

　　“用不着拿这娘娘腔的花来教我，我也懂这道理。”图林说。

　　“是吗？”加拉希尔微微侧着脑袋，用一种和善却若有所思的目光看着人类青年，“你能保证永远留在多瑞亚斯？”

　　图林愣了一下，皱起眉，没有回答。

　　“如果不能，也许你应该早一点让他去寻找一把他能够驾驭的剑。”加拉希尔说，“因为库萨里安是属于多瑞亚斯北境的，你无权从我们这里抢走他。”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图林被这种比喻惹怒了。“毕烈格一直都把这里的职责看得比生命还重要，就算我有一天走了，他也不会离开北境。”

　　加拉希尔默默的看着图林。“我所认识的卫队长并不会。但是除了卫队长之外，我还认识另外一个库萨里安，这个库萨里安，只有常年追随着他的精灵才能见得到。”

　　加拉希尔显然不想对此再多说什么了。图林意识到他们这是在背地里议论库萨里安是个什么样的精灵。这样的话题，如果继续下去难免不太适宜，而且出于某种难以言喻的心情，图林有点排斥这谈话的方向，因为人类青年总觉得自己应该是最了解毕烈格的人，可是加拉希尔提醒了他，不论怎样亲近，从时间上来算，他都无法与那些追随毕烈格的精灵们比肩。

　　巡逻队出发的那天清晨，图林怀里揣着在毕烈格树屋里偷偷盖上卫队长印章的命令书，但是最终他没有来得及将它拿出来。因为有精灵带来了新的消息，他们遇到泰戈林河附近林中的居民，那些人类抱怨说有一伙强盗在那一带流窜，大概有六十人，其中有人自称来自多尔露明。

　　“我们应当前去查看。”作为当日指挥的加拉希尔下了决定。

　　“我们不该随便更改巡逻的路线，”有精灵提出异议。“这样的事，至少应该等卫队长首肯。”

　　“我不想让队长对此事多虑。”加拉希尔说，他瞥了一眼图林，“关于强盗的事，队长知道的越少越好。”

　　他们出发了，加拉希尔一直走在图林的身边沉默不语，最后是人类青年忍不住开口说话。

　　“为什么？”他问，“为什么你要为我做这个？你明明知道，毕烈格是不赞成的。”

　　“我这么做也许并不是为了你，请原谅我这么说。”加拉希尔说，“有的时候我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如果能有别的精灵为你多做些什么，卫队长就可以为你少做一点。”

　　“这话听来像是妒忌我，又像是可怜我。”图林说，“可我已经不是三年前那个什么都不会的毛小子了。也许我谁的帮助也不需要。”

　　加拉希尔嘴角牵动了一下。“那我问你，图林，三年前，你为什么没有走？”

　　“我——”图林片刻语塞，但很快回过神，“当然是为了想在边境卫队多学点东西。”

　　“又或者是，不想一个人走？”加拉希尔问。

　　图林皱眉思索了一下这话。“不。我一直都很明白，希斯隆是我一个人的事。”他肯定的说。

　　“可是图林，”加拉希尔说，“不论是人类还是精灵，谁也不能一个人打仗。卫队长不能，你也不能。”

　　图林刚要回答，冷不防身侧一支冷箭飞过，险些射中他。巡逻队才刚刚偏离计划路线，立刻陷入了毫无征兆的围攻。

　　起初，精灵们占优势，战斗有条不紊。他们把一群像是脱离了大队的半兽人包围了起来，正在缩小弓箭圈的直径，可是突然脚下一空，草地就这样凭空消失，有敌人事先将此处的地面挖成了很长很深的壕沟。巡逻队的弓箭手们由于疏于防备，纷纷掉了下去。

　　精灵弓箭手身形都很灵巧，一个人那么高的沟不该困住他们，可是壕沟边上还装了不少用削尖了的树枝做的牢笼突然间伸长，随着那些被抽去的木板，深深刺入松软的泥土，一时间竟然拔不出来。

　　图林不是弓箭手，因此在围攻兽人的时候他站在队形的后方，这时候连忙爬到坑边上救精灵们，可是繁复而盘绕的树枝竟然让他一时下不了手去，慌乱中他抽出剑来一阵乱砍。

　　“图林小心，乱箭来了！”正在他身后与反扑过来的半兽人缠斗的加拉希尔大声喊，他的喊声救了图林的命。

　　大队兽人包围了残余的巡逻队，渐渐把他们逼到更偏离林间道路的地方。战斗越来越惨烈，尽管图林和加拉希尔几次突围，但是为了其他还被困的巡逻队精灵只好又折回来。期间加拉希尔大声命令图林一个人逃到营地去搬救兵，可是图林死也不肯离开，因为他知道任何救兵赶来都会为时已晚。

　　巡逻队最后被逼到一个山洞里，这对精灵来说是最糟糕的作战环境，他们在曲折、黑暗又潮湿的洞穴中逐一被偷袭、被俘虏，被分散。加拉希尔与图林同样无能为力。

　　“你看见了，图林。”在山洞的某处，渐渐迷失了方向的加拉希尔在黑暗中跟人类青年背靠背，他喘着气，“也许我们今天回不去了。对不起我做出了错误的决定。”

　　“我是你做出那个决定的原因。”图林说。

　　“对不起，我大概真的是妒忌你。”加拉希尔又说。

　　“加拉希尔，”图林说，“我没想过从多瑞亚斯精灵手中夺走任何东西。”

　　“我知道你没有。所以我才妒忌你的。”加拉希尔说。

　　一声巨响，在他们肉眼所能见到的地方，一束光芒透了进来，紧贴着背部又疲惫不堪的人类和精灵在绝望中看到了一丝希望。

　　“是跟我们失散的巡逻队精灵！”图林兴奋地喊，心中燃起一阵喜悦。“他们想办法从洞外挖进来了!”

　　在光束的方向，洞口开始变得越来越大，图林朝着光源拔腿跑了过去。

　　“等等，图林！”加拉希尔试图抓住他。可是人类青年此时太过激动，他没能拉住。
　　就在他冲到洞口的时候，又有一声巨响，什么东西断了的声音，上方的岩石朝着他砸了下来。图林感觉自己背后有一双手猛地推了一把，他被推得仰面倒在地上，有一瞬间完全昏厥了过去。
　　等他好容易在剧痛中睁开眼睛，他已经意识到，绝望时看到的光芒并不是希望之光。
　　他侧过脸，看到加拉希尔胸部以上的部位还在岩石堆的外面，精灵嘴角淌着血，肩膀上的头发和衣物也都被血浸透。
　　在半兽人包围过来的脚步声中，图林努力朝着精灵爬去。
　　“如果你还爱多瑞亚斯，离开的时候，记得不要给毕烈格任何去找你的理由。”这是加拉希尔在图林耳边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的手在染血的沙泥地中，捡起了半颗狼的牙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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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根据UT,加拉希尔(Galathil): Galadhon之子，Elmo之孙，Celeborn的兄弟，也是Nimroth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