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剑·安格拉赫尔篇》豆芽砧板

24、第 24 章

　　22.
　　半兽人发现倒在路边的并不是纳国斯隆德的精灵以后，就把他们随便的踢到路边的沼泽里。
　　图林滚下泥地坡，背上和手臂上的箭刺穿了外衣和铠甲，钻心的疼痛使他从昏迷中醒来，但他咬紧牙关没有吭声。

　　天上下起了大雨，泥坑里的水不停高涨。图林依旧听见半兽人队伍在不远处龇牙咧嘴的吼叫声。浓稠的泥浆本来应该把他整个人淹没，但奥莱格的尸体恰巧在他下方承受了他的重量，让他得以躲避在低矮的植物后面露出半张脸呼吸。

　　又一次，他闻到泥浆的味道，雨的味道，还有死亡的味道。刚刚救了他命的精灵铠甲现在变成了他重量和他的威胁。只差一口气，他就会躺在这里，没人会知道他是谁，从哪里来。那些跟随他的强盗不会来寻找他的踪迹。

　　然而，他终究挣扎着从死亡边缘爬了出来，由于受伤的胳膊无法控制，当他试图脱下身上的铠甲查看伤口时，什么东西从他脖子上的一根细绳子上迸裂了，无声的掉进乌黑的泥浆中。

　　“不！”图林惊呼了一声，忙不迭把手伸进泥水中。他从加拉希尔身上取来的半颗狼牙滚入淤泥一下子不见了。他不顾烧灼的伤和止不住的血，把整条胳膊伸进散发着难闻气味的泥浆中，徒劳的一把又一把抓起泥水下面的碎石。

　　你这笨蛋。他听见脑海中的声音在咒骂自己。去的不会再回来，丢了就没有了。

　　如果你没有办法兑现任何承诺，留着它，又有什么意义？

　　等雨终于停下来，他拖着沉重的步子往营地的方向走，又一次失败空手而归的结果让他开始担忧同伴们的反应。如果要动手，他受伤的胳膊和肩膀可能会出卖他。而他的剑也已经在奥莱格的尸体被踢进沼泽的时候弄丢了。手无寸铁加上浑身伤痛，图林真的想过是不是应该干脆一走了之，可是营地的火光吸引着他，他记起自己临走前命令过那帮强盗，无论如何不要点火暴露行踪，不为别的，只因为追随着他们的那个影子绝对不会轻易放过这种错误。

　　一定发生了什么。图林悄悄潜入附近的树丛，将自己掩藏在草堆里慢慢的，小心翼翼的接近火光。

　　他首先看见的是安德罗格，他正坐在地上擦拭着一把弓。

　　那是一把黑色的长弓，几乎是寻常人使用的两倍都不止。普通的弓形状像是弯月，可是这一把，它的弧度像是一个高大的猎人张开的双臂。

　　图林这一辈子可能认错任何武器，却绝不会认错它。

　　一瞬间，他什么都忘记了。忘了自己的担忧，忘了自己还在流血的肩膀，甚至差不多忘记了自己是谁，他眼睛里只有贝尔斯隆丁。

　　安德罗格没有时间反应，他只知道有一双力大无比的手突然掐住了自己的脖子，整个人被猛地压倒在地上。他试图大喊向同伴求救，可是那紧紧压迫他喉咙的双手如同可怕的火钳。随后，他看清了眼前那被愤怒占据了的表情。上一次他见识到尼散的愤怒是在老富威格死的时候。杀的如此干净利落，他都没有听见任何惨叫。

　　“弓，哪里来的”图林的嗓音嘶哑，简直好像眼睛里的火已经烧到了喉咙里一样。

　　安德罗格被他压迫的几乎窒息，无法回答，只能伸手朝着他们栖息的山洞口的一棵树指了一指。
　　此时好几个听见异动的强盗从山洞里跑了出来，为首的是乌拉德，他从洞口的篝火里点燃了一个火把，随后高高举起了它，火把顶端的光芒照亮了安德罗格所指着的那棵树。

　　这下，图林终于看清了。

　　那个四肢被牢牢绑在树上、看起来已经完全丧失战斗力的精灵，正是辛达精灵王最受赞誉的勇将，多瑞亚斯最被尊敬的边境卫队长，那个一箭可以射穿两只座狼，一手可以掐断半兽人脖子的毕烈格·库萨里安。

　　他扔下安德罗格，不顾一切向精灵冲了过去，把乌拉德、阿尔甘德，还有好几个差点挡道的强盗推倒在地……

　　一年以来不曾流露过的情绪，在这一刻决堤。滚烫的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他用颤抖的双手拼命撕扯着精灵身上的绳子，直到虎口流血。

　　“毕烈格，毕烈格！”他哭喊着精灵的名字，“为什么来这里？为什么会这样？！”

　　精灵睁开眼睛。晕红色的火光中，尽管他看来如此憔悴，那种熟悉的专注的神情还是让图林一瞬间停止了哭泣。

　　“因为只有我能找到你。”

　　这句话说完，仿佛一根紧绷的弦终于断了。他倒在了图林的双臂之中。

　　有那么一会儿，图林僵站在那里，让精灵躺在自己肩头一动不动。空气里有什么东西在静静的燃烧，一如那根掉在地上的火把。噼啪作响的火星飞扬起来，被夜晚凌厉的风吹到他脸颊边，映出一张苍白失血的脸。

　　当他的脚步终于开始移动的时候，他的目光随之冷冷的扫过站在他周围的强盗们，他们全都在他的注视之下后退了好几步，给他让出一条路。

　　“剑……我的剑……”毕烈格突然在他肩膀处模模糊糊的开口，“安格拉赫尔。”

　　图林停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安德罗格。

　　他这才注意到在贝尔斯隆丁边上还放着一件武器，被鹿皮包裹着，在黑夜里几乎让人看不见。只是他奇怪毕烈格居然不问紫杉木大黑弓，反倒去问这把过去从没用过的剑。

　　“把武器拿来！”图林大声对安德罗格说，“别告诉我这是你凭本事从这个精灵手里夺来的！因为我绝不会相信。”

　　“他来的时候就交出武器了。”乌拉德说。然而安德罗格瞪了他一眼，阻止他继续往下说。

　　“你，根本用不了那把弓。”图林冷冷的对安德罗格说，“别痴心妄想了。你连拉都拉不开它，难道不是？”

　　安德罗格脸上一阵泛白。

　　图林不再说什么了，当务之急是先照顾精灵，其他的任何事，可以等天亮再说。

　　他把毕烈格安置在山洞里自己睡觉的那个简陋的草堆上，给他拿来一碗水。毕烈格抬头喝水的时候，他眼角瞥见安德罗格一声不响的把贝尔斯隆丁和那把名叫安格拉赫尔的剑一起拿了进来，放在草堆边上。然后瞥了他和精灵一眼，出去了。

　　图林无意识的低头看着那把没有剑鞘的奇怪的剑，依稀记起仿佛在庭葛王的武器库中惊鸿一瞥的见过，于是他很自然的拿起来端详。

　　“别动！”毕烈格突然喊，手中的水都泼了出来。把图林吓了一跳。

　　“你别碰。”毕烈格说着夺过安格拉赫尔，“对你来说太危险了。”

　　“那不过是一把剑。”图林奇怪的说，“有什么危险的？”

　　“你……你不知道。”毕烈格说，“如果你能看出包围你的是一种怎样的危险，就不会与这些人为伍了。”

　　“我们明天再说这个问题。”图林说，“毕烈格，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也在想。但我现在不想与你争论。你需要休息。”

　　“是的，我需要。”毕烈格疲惫的说，“图林，我想我已经渐渐开始明白你所感受到的那种痛苦了。”

　　“什么痛苦？”图林问。

　　毕烈格紧紧握着安格拉赫尔的剑柄。

　　“像是，一种无休无止的催促。”他向后躺下，闭起眼睛。“一种对战斗的渴望，和一种无法满足的暴虐。”

　　图林望着毕烈格。他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以强大著称的精灵面容如此苍白消瘦。似乎除了奔波劳苦，还有一种更可怕的东西在折磨他。眼见毕烈格在入睡时牢牢握着黑色的剑柄，图林突然就莫名其妙的愤怒起来，他一把拽走剑扔到地上，整个人扑倒在精灵肩头。

　　\"我在这儿！我在……\"他哽咽的说，\"你不需要它了。\"

　　毕烈格伸出一只手，在图林脑后的头发中间抚摸了一下。

　　“你要永远是孩子就好了。”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