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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七章 银汉红墙入望遥[修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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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晶帘后,皇后的容貌模糊不清。依稀可见那皇后面容清瘦,凤冠压住了额头,眉毛紧凝着,神态倨傲中更有一种母仪天下的威严。
隔着珠影流光,皇后凝望面前清秀的少年。
一身四品官服,泼墨般的长发轻束在脑后。莹润白皙的面庞,清水似的眼闪着灼灼的光。俊秀高挺的鼻梁,樱桃样的小唇。他傲然清新的气质,仿若荷潭里不染泥尘的白荷,除尘不染。
皇后的眉凝的更紧了,许久未在说话。
“娘娘……”身后的宫女小心提醒,皇后似乎才从这沉重的凝望中回过神来,须臾淡淡的道:“周学士,本宫要先向你赔罪。”
周昂月大惊,赶紧跪下道:“娘娘何罪之有,折煞微臣了。”
皇后道:“本宫贵为国母,为陛下统领三千后宫。周学士是朝廷官员,本宫实在不应请你前来。所以先要向你赔罪。”
周昂月刚要答话,只听皇后又道:“本宫为陛下镇守后宫,断然不能允许任何一个后宫中人有逾越礼法的行为。日前一个宫女犯了错,这件事或许跟周学士有关,因此特意请周学士来作证的。”
周昂月微怔,顿了一顿道:“微臣,愿为娘娘效犬马之劳。”
皇后点点头,不再说话。只听她身后老宫嬷厉喝一声:“把云翠带上来!”她声音未落,四名宫女压着一人从后殿走来。
那被押的宫女云翠显然已被折磨的奄奄一息,步履踉跄的随着四人前进,若不是肩膀上那些束缚的手,怕是早已跌在地上。
周昂月惊愕看她,却发现这云翠除了极其虚脱外,脸颊,脖子,双手均未有明显的外伤。只是手脚无力,脸色惨白,眼睛更是连睁开都勉强似的。他哪里知道,自古以来帝王后宫早已有一套不成文的规则。尤其是花样百出的私刑,净是些见疼不见血的阴损招数。
周昂月看了一眼就不忍再看,脸色倏地红了又白。
皇后和颜悦色的道:“本宫听说前几日周学士跟这个宫女单独会面,请问有这么回事么?”
云翠本来将近昏迷,听见皇后的话中,那‘周学士’三个字刺激了她的神经。她奋力张开眼睛,竭尽全力的向周昂月喊叫道:“周学士啊——周学士啊——请您……您告诉皇后娘娘……我同你没有甚么私情……我那天找您就是同您说几句话而已……”
皇后蹙紧双眉,严厉的盯住挣扎的云翠。那老宫嬷喝道:“大胆贱婢,在皇后娘娘面前竟敢如此放肆?还不快住口!”
那云翠充耳不闻,只断断续续的拼力喊着。
周昂月立在殿中一语不发。眼前的景况虽然是后宫中的瓜葛纠缠,但他深知这其中的利害跟自己有莫大的联系。更何况自己现在的身份,无异于一只脚踩着后宫的门槛。这一张嘴,不仅是云翠,说不定还决定了自己的生死。
周昂月咬紧嘴唇,抬眼看着帘后的皇后。可惜那珠帘太密,皇后的神色明灭不定。周昂月的心更加慌乱。
“周学士,怎么不说话?请把实情说出来吧。”皇后温雅的声音传来。
周昂月错眼见着满脸期盼的云翠,眸中闪过一丝狡黠,似是猜中了什么。只听他清润的嗓音缓缓响起,语气却是沉稳冰冷:“启禀娘娘,微臣从未见过这名宫女,更枉论单独见面了!”
云翠闻言,立即吓得瞪大了眼珠,张口结舌的吐不出一个字来。
“真是这样么?”皇后紧接着发问,语气却已变得阴沉肃杀。
周昂月道:“微臣怎敢欺瞒娘娘。”半响又补上一句:“与这宫女单独会面的宫女绝不是臣!”
皇后沉重的点了点头,余光扫过身后的宫嬷。宫嬷会意,命令押着云翠的宫女将其带回殿后。
突然,那云翠好像情绪失控般狂叫怒骂,只听她喊道:“周学士?周笑庭!你为何不说实话……你害死我了……你害死我了……你为何不说实话啊……你这下贱无耻……以色侍君的……”后面的话已然飘远,却利剑般刺进周昂月的心间。望着那云翠消失的路线,周昂月原本明亮的双眸竟也空洞,洁白的面上失去了光泽,盈满了轻轻的哀愁。
皇后的面容阴暗了几分,沉着声音道:“周学士,今日辛苦你了。本宫还有些话想单独对您说。”皇后语落,那坐在四周的后宫嫔妃纷纷敬礼退出,连同她们的侍女一并去了。脚步声悉悉嗦嗦,渐渐消失在关闭的宫门后面。
周昂月眨了眨眼,宫女云翠的谩骂还在耳际。更重要的事,他周昂月做了平生第一件违心的事——自己一句微言,竟害了一条性命。
宫女云翠当初的提醒言犹在耳。即使她不过存了半点私心,罪不至死。但她被押走前绝望的眼神,凄厉的喊叫,不得不让周昂月不寒而栗。
抬眼看这水晶帘轻微摇动,帘后的女主雍容威仪,但这张完美的面具背后又是怎生模样?
只听皇后低沉的声音诚恳的道:“周学士,本宫对您还有一个请求。”
周昂月蹙眉道:“娘娘折煞微臣了。”
皇后道:“本宫请求你……奉劝陛下要以国家为重,切不可沉浸在一时的欢乐之中。”
周昂月惊介:“请娘娘明示。”
皇后有些犹豫,最终凝重道出:“陛下至今尚无子嗣。”顿了顿又道:“王朝无嗣,皇位无续,于江山社稷何等危险!如果因此而引起内乱的话,周学士,还请你为天下百姓想想!无论如何你要奉劝陛下雨择后宫,不要……”
周昂月刚要答话,忽听凤栖宫外一声“皇上驾到”。宫门大开,几个侍卫率先进来,接着是开道的太监。十几人后,李暄宇一身明黄朝服,大步流星走了进来。
实则李暄宇刚下朝来,还未到御书房,早有御书房的小太监告知皇后差走周昂月之事。这才临时改了路线,直向凤栖宫而来。
青年皇帝站定殿中。上位的皇后立即下来跪拜行礼。
“免了”李暄宇语气冰冷,转头对跪在一旁的周昂月道:“你先回御书房等我。”
周昂月行礼离去。皇帝一挑眼,元太监马上会意。撵走了殿中所有宫女太监,末了还不忘紧紧关上宫门。
偌大的殿堂之上,只余帝后二人。
“皇后,平身罢。”青年黄帝扶起皇后,却见皇后面色微红,眼中噙着清泪。
皇帝忙问:“皇后,你怎么了?”
皇后失声道:“陛下,难道您是为了周学士而来质问臣妾的吗?”
皇帝笑道:“皇后言重了,朕听说周学士在此顺道来过来的而已。”
皇后仓惶的拭去眼泪,低声道:“臣妾掌管后宫,前几日有人告发宫女云翠和周学士单独会面,故而臣妾召来周学士问话。请问皇上,臣妾做错了吗?”
皇帝扶着皇后走到上位。待皇帝坐定,皇后突然跪在皇帝脚下,手攥着龙袍下摆簌簌发抖。只听她饮泣道:“请陛下,赐臣妾的罪。请陛下……”
青年皇帝蹙紧秀眉,一双眼睛却如万年寒渊,黑暗、静谧,深沉得完全不似他二十几岁的年纪:“皇后你真的只想知道这个吗?你的意思是,周学士和那个宫女私通了!?”
皇后扬起满面泪痕的脸道:“臣妾不是这个意思。”她咬着嘴唇顿了一顿,终于低吼道:“臣妾倒要看看这周学士长的什么样子。他怎么能把陛下迷得丢弃了我们这些后宫!”
皇帝不耐烦的问:“皇后这是什么意思?”
“陛下,为什么您的眼睛看不见这后宫中的嫔妃们?为什么您的眼睛看不见臣妾?”这后面一句话,皇后几近哭喊,抓着龙袍的指节都已发白。
“皇后!”青年皇帝俯身拥住哭泣的皇后,拍着她的背淡然道:“无论皇后相不相信,朕对皇后的感情难以言喻。”怀中的娇躯微微一抖,皇后不敢相信的望着皇帝的眼睛。满眼的泪水中,隐隐透着欣喜。
青年皇帝握着皇后的双肩,温柔的道:“在朕所有的女人中,朕只相信皇后一人。所以,请皇后不要再为难周学士了。”
“陛下……陛下……这是真的吗?您真的爱过臣妾吗?”皇后急切的问。
青年皇帝点了点头。
泪水夺眶而出,皇后高兴的扑进皇帝的怀中抱得极紧。
“皇后在朕心中的地位是无人可以替代的的。所以,在朕还对周学士有兴趣前,皇后就不要再插手了。”皇帝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淡到没有丝毫情绪。
清晨的阳光透过云母格子窗落在凤栖宫中。斑驳的日影投射进来,将青年皇帝苍白的面色溶入淡淡的光晕中。他唇角挑起一抹邪魅的笑,脑中闪过那月色下清纯如水的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