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血光之灾(1) ...
-
“半仙啊……”狐离经许完愿后眼睛一闪一闪地唤道。
“嗯？”齐念彼时正在仰望星空、无暇分/身，只稍侧了脸应道。
“半仙啊！”狐离经不甘寂寞地跑到齐念的前方再次叫曰。
“姑娘有事？”齐念依然不看离经，上倾的下颏勾出下弦月尖端的美好弧度。
“屁话！本姑娘没事就不能叫你了？！”被某人间接无视的某只狐狸成功炸毛，“你知不知道说话的时候看着对方是基本的礼节啊？”
齐念终于回转过身来。黝黑的瞳色溶于一片夜色中，分不清孰是孰非。他稍翘起唇角，只是静静看着狐离经，什么都没说。
“……咳咳”狐离经分明感到脸颊的热涨，气血不顺、逆脉而行神马的还真是讨厌啊，“半仙大人，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哈！我什么都没说！”说罢，转身仓皇逃离屋顶。
齐念摸了摸鼻子又抬头望了望西北方，口中溢出一丝轻叹，眸中笑意渐深。他，有那么吓人么？小东西跑得这么快，看起来就像是他对她图谋不轨一样。
“我还是那句话，离她远点儿。”齐念闻声回首，出声警告之人危险地眯着狭长的凤目，“不论你是谁，给不了她所希望的，就离她远点儿。”
“人永远看不破的镜花水月，不过我指尖烟云。世间千年，如我一瞬。你以为，幻术就能困住我？”齐念微露出不耐，如此好的夜色，毁于一旦。
对面之人却笑得开怀：“怎么？不认识我了？我是离垢啊！”
“不过几千年没见，你就翻脸不认人了？！太不够义气了吧？”
“喂，你欠我的酒呢？”
“……”
齐念委实有些恍惚，他分明看见那人紧抿双唇，未使任何法术，那这声音……
“那本不是幻觉啊，道士。那是你往世的记忆……是不是很有意思？”仿佛看穿了齐念的疑惑，妖媚的女声响了起来，“我是真的很好奇，你的弱点究竟是什么？”
齐念恼恨得听着那上扬的尾音，以食指抵住剧痛的太阳穴开口询问：“你，却是为何要对我穷追不舍？”说起来，似乎这些妖怪们现在都喜欢用幻术来对付他呀……
“哈哈哈哈……”狂狷的笑声响彻整个云霄，来者并未回答齐念的问题，她只是以柔缓的嗓音吐露着残忍的话语，“主上说的没错，记忆是你唯一的拖累。”
齐念不知为什么突然浑身无力，双眸瞌上的一瞬间，心里却蹦出了个说怪不怪、说不怪又怪的问题：那只小狐狸会觉得是他的命重要一些呢还是钱重要一些呢？
而远处蹲在河边正拿爪子撩起凉水洗脸狠狠咒骂“半仙是祸水”的某只狐狸先是被那阵笑声吓了一跳，一不小心栽到了河里。现下好不容易浑身湿透爬上岸的狐离经不知怎么打了个喷嚏，脚下一滑，又掉进去了……
狐离经深深地看了眼天空，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
“半仙——半仙？半仙！人呢？”晾干了衣服踏着晨辉回来的某只红毛狐狸不甘寂寞地叫着齐念，只可惜，又一次无人应答。
“……睡睡睡，睡死你！老娘差点儿没被淹死，你就在房间里睡大觉，嗯？你丫的个没良心的，老娘叫你你都敢不回应？！”吃了闭门羹的狐离经紧盯着紧锁的推不开的门在心中权衡了一下利弊。
你说这门是踹开好呢还是撞开好呢还是撬开好呢？踹开的话似乎修门得花银两，撞开的话难免会有些磕碰，啧啧，算起来似乎只有撬开比较合适。于是狐离经屁颠屁颠地下楼取了一把匕首来，吹散了匕首上的灰尘，爪子握着匕首就往门缝里捅。其力气之大似乎是恨不得一下子捅到屋内人的身上，捅出个大窟窿以解去心头之恨。
总之狐离经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去“解气”，却忘了当务之急是把门打开真刀真枪的捅啊……待她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的行为有多么愚蠢的时候，半边脸直接黑了下来，他娘的她才不是心慌呢！她只是害怕某个还欠着她酒钱的神棍跑路而已！
浑身解数都用尽以后，那门才姗姗轻开，似是感慨狐离经的辛劳，窗外正好投入一阵斑驳的晨光。狐离经下意识地向窗外探去。看着洞开的镂花木窗和随风飘摇的珠帘，狐离经莫名其妙地暴躁了。
她吭哧吭哧地一屁股坐在了小几旁，顺手提起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冷茶，一仰脖、牛饮而尽。平复了一下呼吸，她开始安慰自己：“也许半仙只是出去办事了！嗯，他一向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主。”于是，这一天“醉清平”的门上又挂上了久违的牌子，上书‘半仙失踪，君请自便’这八个大字，依然龙飞凤舞，只是原有的潇洒中似乎多了几分漫不经心的感觉，神韵便减了几分。
太阳从东南方缓慢驱散浮云行至了正南方，离经在此之间变换了无数个姿势，譬如什么翘个二郎腿什么的，再譬如以手肘撑桌面半趴着什么的。几壶茶水下肚之后，她再向窗下望去。远处街上的竿影已然斜向了东北方。她整个上半身已经伏在了桌上，格外冷清的落魄感笼罩了身周。将头深深埋入两臂弯之间，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只是自己堵上了耳朵罢了”。
半晌，某只狐狸又焦躁地起身开始在房中踱来踱去。直到屋子都暗了下来，天边艳色的红晕都已殆尽，她才后知后觉地觉出了不对。这半仙的家当都在她那儿存着呢，人要不是出事了又能到哪里去呢？
狐离经恶狠狠地告诉自己，要是半仙回来了，她肯定先伸出一根手指头指着他鼻子破口大骂，然后再沏上十壶不冷不热的茶给他灌下去，让他也尝尝冷肺自虐的感受。但是无论她怎么想，哪怕是将之前的思虑好的恶行全部推翻，齐念都没有回来，就好似被她的那些诅咒吓到了一般。狐离经这一刻忽然怅然了，这个世界这么大，一个人就算没有刻意隐匿也或许数十载都见不上一面。这就是这个仙界吧，若非有意，又怎会遇见。
******
狐离经再醒来的时候又是一日清晨，她抬起半瞌的眸子迷迷糊糊地东张西望了许久才发现自己竟然就着生硬的木质桌子睡了一夜。惨叫一声之后，某只狐狸迅速地跳了起来，揉揉腰，揉揉胳膊，揉揉脖子，嘴中还念叨着：“诶呦喂，这可真是惨绝人寰了！我这细胳膊细腿儿的哪儿能经得起这般摧残啊！”
“……说起来，半仙还没回来？”狐狸爪子下意识地挠了挠头，离经就奇了怪了。明明那龟壳占卜出来的结果是大吉大利之兆，明明那大吉大利之兆告诉她出一出苍寂河必遇贵人的啊，她怎么就恍惚觉得自己是捡了个麻烦呢？
你看啊，去树上摘个酒葫芦被他用灵符偷袭了，回个家吧半路上又遭到了拦截，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又被某人软磨硬泡着赖在了“醉清平”，这才没帮她赚几天银子又无踪无影了……狐离经越想越气，一时心潮起伏，拍案而起：“一个小小的半仙还敢在本大仙面前消失，找死！”她决定了，这生意不做了也得把人给带回来。哼哼哼，你就保佑我别找着你吧齐念，不然你看我折腾不死你的！
老娘要让你跑堂，老娘要让你打下手，老娘要让你永世不得翻身……他娘的你前几天打翻的那坛酒你还没赔我呢！
狐离经也没歇着，随手收拾了几件衣物、几叠银票出来，咬了咬牙狠心抽了一半的银票揣进怀里。心里算盘打得也快，反正到时候让半仙还钱，换不了就等着在她那儿打一辈子工吧，想着想着，某只狐狸的唇角开始抑制不住地上翘再上翘，上翘到了一个极其不怀好意的弧度。
上了路之后狐离经忽然又生出些悲伤来，你说她这是什么命啊，碰上的都是命盘跟她相冲的东西啊，没一个让人啊不对是狐狸省心的！没有任何方向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不知不觉又路过了渡天劫的地方。其实这个地方是有名字的，破损的石碑上雕刻着风雨也洗濯不清的印痕。
“奈何禅。”狐离经轻吟出声，半晌，笑得让人分辨不出喜悲，“神界的人还真是喜好卖弄风雅，连个破地名都能取得如此文艺。”她仰首，青空未曾留下五百年前的丝毫。
——江南风骨，天水成碧，天教心愿与身违。狐离经还记得那时那刻，天人一般的身姿。她就那么冲动地去抱了大腿，也许是觉得好玩，也许是病的不轻，更也许那才是真正的天劫？谁又知道呢，当年的他去了何方她不知道。眯起眼细细打量远处的云端，再明亮的眼睛也望不穿层层层城。
狐离经有一瞬间的犹疑，五百年，他还记得有一只叫做狐离经的狐狸精吗？他，可还会记得曾经手忙脚乱灌酒的笨拙样子，可还会记得日薄西山之时相对而坐的宁静么？
伤春悲秋之际，一阵乌鸦鸣叫适时响起。某只狐狸暴躁地施法封住了那几只乌鸦的嘴。直到“轰隆——”的天雷声震耳欲聋，狐离经才迟钝地反映过来，在这块儿宝地上抄家伙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你要渡天劫，二是你想早日轮回重生，总之不论那种可能于离经而言都是极为不明智的。但是当下，她心中却隐隐有了一丝期待，即便手心中已冷汗密布。
不做任何反抗，狐离经就静静地站在原地，比五百年前还要安然上许多，似乎好像从一开始便不是来应劫而是送死的。
她或许是在企盼，是在奢望，还是那个人，还是那样的祥云，还是那样黑着脸任她抱着大腿威胁她：“你再不松手，我就要劈天雷了”……怎样都好，只要是他。心口似乎被细线一样的东西纠缠着，就快喘息不过来。
“大胆狐仙，竟敢扰乱天劫秩序，还不速速退阵！”陌生的威严声音自天上传来，狐离经仍有些恍惚地循着声源望去。
不是他，不是他，真的不是他。一阵天旋地转。狐离经垂下眼脸，掩去破败不堪的光华涌动：“凤君呢？”询问声轻的像是不经意的随口提及，却只有她自己知道其中滋味。她以为，她以为她从此再也不想见到他，却没想到，见不到他会是这般滋味，心仿佛骤然紧缩，连银针在这一刻都刺入不了分毫。
“天庭早已无凤君此人，还不速速离去！”
就像浮生一场大梦，未说再见，便真的再无相见之可能。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血光之灾(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