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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五章 抑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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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闭目靠着墙根不动的崔凤仪长身立起,将君海棠抓在手中。此时她眼神清明,行动敏捷,那还有半分中毒的迹象?
“原来是崔表姐下的迷香。”君海棠恍然苦笑,下巴仰指舍了黑衣杀手飞身扑来的君江二人,“你抓我没用,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崔凤仪翻手摸出柄辉光如雪的短刀架在君海棠脖颈上,“你家小弟如今也在我的手上,识相的便乖乖跟我走。”
君江二人被如影随行的杀手缠上,脱身不得。君海棠脑中急转,“我兄弟二人初入江湖,和月影阁无仇无怨?只怕崔姑娘抓错人了。”
崔凤仪淡淡道:“在下只是请两位去月影阁做客,等见了我们阁主,一问便知。”她低低的嗓音听在君海棠的耳中却是有些熟悉。是了,日间花园的男女对话,那女声便是眼前的崔凤仪。
谷月华转过头向谷毅求助:“爹,她不能带走阿海……”
谷毅面色难看,显然也被气得不轻, “崔凤仪,阿海是我女婿。”
崔凤仪不为所动,“他兄弟二人身份紧要,我须亲自押人呈禀阁主,谷掌门,抱歉了。”已架着君海棠退出厅外。谷毅无法,只得叫道:“好歹将解药留下。”
崔凤仪掏出几颗丸子,用力朝厅内青石地掷去。顷刻间青烟爆起,弥漫开来,一股奇臭的气味散布全厅。
万里春破口大骂:“好臭好臭,比满厅人一起放屁还臭。我宁肯中毒也不愿闻这气味。”
崔凤仪的咯咯笑声又退远了数丈,“方才那改良过的‘紫袖绯烟’里加了剧毒。谁要不闻这解药,便等着武功尽废吧。”
吸血魔一听,赶紧头朝天空深深呼吸,生怕少吸一口,自己的武功便少恢复一成,“万子,咱们就当在茅厕里蹲一宿,万万不可因此让内力有损。”
沈长老终于得以开声:“月影阁和逍遥宫从未有过交集,为何今夜专跟我们过不去?还有,这‘紫袖绯烟’乃是逍遥派独门迷香,你们从何得来?”门外声息全无,人似已远去。
君海棠被崔凤仪挟着转过洞门,一蒙面黑衣人挟着江蝶从花丛树影后窜出,其后刀铮剑鸣络绎不绝,并伴着萧无剑和荆无行的喝吼声。
君海棠见机扬声求救,冷无心率先从墙角闪现,一个燕子穿云飞身扑来。
崔凤仪“咦”了一声,短刀锋刃更贴近君海棠咽喉,“别过来,否则我就杀了他。”这一喝止住了冷无心当头劈下的弯刀。冷无心沉着脸亦步亦趋,紧跟不止。
崔凤仪疑惑顿起,低声喝问君海棠:“你是何人?为何君家堡铁衣卫如此看紧你?”她口中忽出哨响,本来缠住萧无剑和荆无行的两名黑衣杀手凌空折回,直取冷无心后背。
冷无心大叫:“无行过来这边救人。”
萧无剑打量一眼当前情形,转头朝挟持江蝶的黑衣人杀去。
几个回合下来,萧无剑看出了门道,作势朝江蝶身上砍去,黑衣人果然急急将她身子扳到一侧避开。数次下来,那黑衣人顾全不得,被萧无剑一掌打在肩头,吃痛下松开手,江蝶早被萧无剑一把扯了过去。
江蝶小脸涨得通红,“姐夫,你刚才干嘛砍我?”
萧无剑抓在她肩头往后撤离,“快走啊!”江蝶仍在气头上,哪里肯听?她大小姐脾气发作,也不管这人到底是不是君海棠的心上人,右手扇扬,就要给萧无剑老大一个耳光。
“你疯啦……”萧无剑侧脸避过。方才被打离的黑衣人又揉身而上,剑尖已离二人不足三尺。萧无剑猛然伸手搂住江蝶伏低,双双朝侧数滚。二人最后停下不动,江蝶发觉萧无剑整个人压在自己身上,呼吸可闻,她羞怒欲起,不料萧无剑此时回头,二人嘴唇贴个正着。
两人身子僵住,萧无剑眼睛大睁,缓缓撤离,“啪”的一声,这回真已了江蝶一记重重耳光。“卑鄙!下流!”江蝶羞怒跳起,失声大骂。
那边崔凤仪被冷无心弯刀旋飞锁住退路,她单手难继,两泓刀锋相交数回,她手中短刃便脱手落地。
忽然一条夜鸟般的黑影当空掠来,右手五指成掌劈向崔凤仪脑后,左手去扯君海棠。
那人身法快如鬼魅,崔凤仪心骇得逼出了恶胆,五指猛然收紧扼扣君海棠咽喉。不料指尖才陷下,她右眼已受重重一击。等她回神,那人早抱起君海棠越过重重花树远去。
这时恰好江蝶没头没脑冲来,崔凤仪心道:“跑了一个还有一个,这次可不能再失手。”她箭步上前将江蝶扣住,随即翻上墙头。
萧无剑等欲上前营救,却被两名杀手截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江蝶被挟远。
君海棠不用抬头,便知抱着自己的那人是何人。到了一处林边,刚被轻放下地,她顾不得羞涩,一把扯住他前襟,“你心里放不下,专程来寻我,是么?”
君惟明双手轻拢她肩头,上下不停打量,如捧着稀世珍宝般。半晌后确定她安然无事,他才神色一松,双臂合拢将她轻搂在胸前,“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君海棠想起谷月华那句:“若真心喜欢一个人,亲吻乃是天经地义的事……”血液涌上双颊,她咬牙猛地闭起眼睛,仰头便以唇贴上。
双唇相接那一霎,天地仿佛静止。君海棠脑海一片空白,满心爱恋却如潮水般汹涌扑来将她淹没。
她这石破天惊之举,将君惟明大大震住。他颤着双手去推,推了好几次都推不开,好像力气忽被抽光一般。终于,那双手放弃原来的初衷,将她紧紧锁在胸前。
他鬼使神差低头,狠狠将她吻住,舌尖紧衔着她的唇瓣辗转吮咬。
君海棠满心欢喜迎着他,唇上奇异的感觉一波波荡漾开去,漫至全身。她神志渐迷之际,他的气息却变得灼热急促,大手已不知何时穿过她的秀发绕至脑后托住。她亦绕上他颈项,柔软手指互相交缠如午夜兰花。
呼吸交缠间,微微嘤咛从她的唇边溢出,瞬间打破了这旖旎谧静的光景。下一瞬,她被猛然推开,潮红双颊被夜风一拂,迷失的思绪渐渐拉回。
君惟明的脸没在黑暗里,看不清神色。“我……我却是做了什么?”他喃喃自语,闪过她伸来的双手,不敢抬眼看她。
他猛地将身侧花枝掰下,手起臂落,指头般粗细的花枝半数没入他左肩之内。
君海棠急怒欲哭,“为何要这样伤害自己?”扯他臂膀细看伤口,却被他再次推开。
“哥哥方才冒犯你,理该承戒。刚才那事……把它忘了吧。”一字一句宛如大锤,狠狠砸在君海棠心上。
她瞪着他,“我是真心喜欢你,亲你又有什么不对?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么?”
“天经地义?”他低低苦笑,胸膛的震动牵扯肩上伤处,血汩汩而下。“说到天经地义,兄妹相恋不容于世,爹娘泉下有知,又当如何?旁人又会如何说?”
“我不在乎旁人如何说道!人活在世,岂为旁人而活?”君海棠忿忿不已,心下却是一松,只想大声告诉他:“我不在乎,我不在乎!”
“可我在乎。”他定定看她,“我不能让旁人在背后对你指指点点。况且我……”他忽然又不敢看她,转头犹豫一下后开口,“我过不久后便成亲了,你一人在外,多加小心。”说罢身形一动,眨眼功夫已移上墙头。
君海棠如坠冰窖,心渐渐沉下。她茫然甩手,希望白绫能缠上他腰际将他挽留。伸出的手却僵在半空,她的白绫在日间早就碎成片片,如今又如何能将他挽留?
“好……你走……你走……”她满心凄楚,手悬在半空,许久不曾放下。
也不知站多久,谷月华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阿海,原来你在这里。”君海棠转过身一把将她抱住。
谷月华察觉出异样,“是不是迷香的毒未解全?”她怀中的君海棠面上血色全无,身子僵硬,牙关咯咯打颤。
君海棠摇头苦笑,此时是月圆午夜,她体内的蚀心腐毒依然发作。她眼前大黑,意识渐渐抽离……
却说方才被君惟明放了鸽子,江遥力支数人,确是有些无力。他悬空不动,十指扣住两名黑衣人腕间,旋扭之下,二人手上的剑光反转朝自己双眼掠去。
二人大惊挣扎,“嘶啦”两声,剑尖仅划他们的肩头。江遥暗道“可惜”,若不是他有伤在身,这两剑就可剜去二人眼珠。
墙角处一名逍遥宫女弟子暗出袖箭,射入左近那月影阁杀手的肩臂。那人忍痛极生怒,回身便是一剑。女弟子正是维姬,她急忙就地数滚,避至江遥脚下。
江遥拎起维姬后领,将她扔到一边,“花魁姑娘还是安分坐着的好。”这女子惹祸的程度可不比江蝶低。
维姬疑惑抬头,细细分辨后方恍然大悟,她面上顿时青红交替起来。
江遥打个响哨,须臾厅外闪入七八个残衣破衫的乞丐,其中一人须发斑白,正是许浩川。
江遥脸色森冷转向厅中背靠成团的四名杀手,“月下孤影,一剑销魂……十三年前在长安西郊城隍庙,是你们哪一剑取了我师父之命?”
众丐个个神情激愤,目光中恨意大盛。场心四名黑衣杀手面面相觑,似不知江遥意指何事。
“月影阁的人记性不好?”江遥咬牙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师父,丐帮帮主,单、浩、庭。”
此言一出,众丐忍不住纵身出招,四名杀手被分隔开来。江遥趁机挥掌如风,几招便将一名黑衣人打得跌落于地。此时厅之传来急促啸音,其余三名杀手当即越窗而去。
那名杀手被江遥拎起时,双目圆睁,气息全绝,嘴角流出黑血,明显是咬毒自尽。
“好个月影阁!”江遥冷笑,纵身追去,赶到□□院落时,却正好遇到君海棠蚀心腐毒发昏厥。
昏迷中,君海棠看见眼前那个男人,一身淡墨青衫,长身玉立。他忽然举掌打在她心口,毫无犹豫,毫不留情。她在梦中大骇,他是何人?为何要打我?她努力睁眼想看清楚,却发现自己身体变小了,小得只有几岁娃娃的模样……
她不由大惊,我此时在何处?胸上之痛渐渐转成一股冰寒,冻刺心肺,痛彻心肺。她想叫叫不出声,想动动不了,双手徒劳地在身前抓舞,娘……你在哪里?
忽然间,双手被握入一双温暖的掌心,人也随即被抱住。融融暖意流淌,浑身像是泡在温泉里。不一会,热流从掌心缓缓传入她体内,行经全身各处。心口的疼痛和冰寒减缓,暖流驱走了每一分不适,她静静躺着,唇边笑意渐扬。
坐在她身旁的江遥松了口气,眉头舒展开来,他花了大半个时辰,用自身纯阳混沌内力输入君海棠体内,压制住蚀心腐寒毒。他疲惫不堪,正要放脱手,却被她反手扯住,“求求你,别走……”
江遥一愣,只道她梦呓,抬头却见双眼已迷离半开,痴望道:“你别走……你真的不要我了么?”
江遥头一回见她如此温柔缠绵,不禁心中一荡,鬼使神差便移坐床沿将她密实搂在怀里,低头柔声说:“我当然要你,莫哭了,我不走,便在这里陪你。”一手抚上她的如缎青丝。
君海棠安静下来,涣散眼神重新凝聚,眼前男子的身影愈发清晰,但她眼内的光彩却一点点暗下去,最终沉寂。“原来是你呀?”她木然呢喃。
“不是我,还有谁?”江遥五指穿插在她发丝内,微有停顿,又若无其事一顺到底。
君海棠深吸口气,将身子移开,忽然脸色一变。她衣下的束胸白绫被人从后割开,正松松挂挂在胸前。“月华扶我上床的么?”
江遥却道:“我没让她知晓你是女儿身,横竖你已应了做帮主夫人,我帮你解衣疗伤又有什么打紧?”
君海棠瞪大眼伸手指他,一口气差点喘不过来。
江遥不屑一笑,随即正色,“在你心里,我是这样的人么?”眸内黑潭深不见底。
“你毒发呼吸不顺,绑这些劳什子在胸口,嫌死得不够快么?那时情势危急,又不好暴露你身份,我便亲自动手。但不该看、不该摸的,我可是一件都没做。”前面还是正经说话,到这里他忽转眸一笑,诞下脸来,“还是……正因我没对你怎样,此刻你在怨我?”作势要揽上她肩头。
君海棠忍无可忍,伸手猛推,不料他真的被推得倒翻滚落床下。她纳闷,自己此刻虚弱,又如何能推得动他?不知他又在玩什么花样。
江遥并未爬起来,索性躺地翘腿,以手枕头。
门外有人轻叩数下,君海棠赶紧低头整理自己,床下那人却仍悠哉晃着腿,仿佛天塌下来都不管。
叩门声停了一会,许浩川苍老的声音无奈响起:“帮主……属下有要事禀告。”
这回轮到君海棠气定神闲,门外催促渐紧,江遥烦不过,翻身盘坐在地,淡淡道:“进来吧。”
许浩川等几名乞丐推门而入,向江遥行礼,对他盘坐于地的情形却毫无异色,仿佛这人无论作出什么惊世骇俗事,都是最自然不过。
几人瞥了瞥君海棠,欲言又止。江遥却随意道:“都是自己人,无妨。”这让君海棠想起那句“帮主夫人”的戏言,她不禁面上一红,低哼一声掩入纱帐后。
许浩川道:“那位小哥被崔姓女子劫持一路向北,属下带人追出百余里,见不到月影阁妖魔丝毫踪迹。”
“加派人手追查,务必将人救回!”
许浩川扑通一声跪倒,“请帮主允我带人北上,杀到月影阁老巢为单帮主报仇!”
江遥哼了一声,并不答话,而后慢悠悠问:“以你一人之力,能对付几个月影阁杀手?”
“对付一个绰绰有余……”
他话未说完便被江遥打断,“以你之能,只不过可抗一个月影阁杀手,其它八袋弟子至少三人才勉强抵挡一个。月影阁消魂九剑今日虽被灭掉其一,可仍剩有八人。更何况月影阁主深不可测,你们北上只会有去无回。许长老身经百战,理应知晓道理,为何今日却沉不住气?”
江遥一番话说得许浩川冷汗连连,“帮主教训得是,只是临近单帮主忌日,属下思及报仇一事已拖了整整十三年,忍不住心浮气躁。”
江遥声音变得低沉紧致:“师父之仇固然要报,只是时机未到。当年月影阁为何要杀师父,此事也要探查明了。”
“当年单帮主遇难之际,武当凌元道长不日也惨遭月影阁毒手……”
江遥点头,“彼时丐帮、武当和少林的掌门高手先后被袭,只有少林的圆虚大师安然脱身。月影阁当年那次突袭让人费解莫常,若说他们欲与整个中原武林为敌,却偏偏没去骚扰峨嵋、昆仑和华山。”
几人说了许久理不出头绪,徐浩川又想起一事,“武林盟主林震南任期将满,各派不久便召开武林大会,选取下一届武林盟主统领中原武林,帮主,你看这个……”声音越说越低。
江遥嗤笑一声,“这等麻烦事谁愿去揽?我性子如何,你们早已清楚。再罗嗦,索性我连这帮主也不做了!”
许浩川忽地语调一变,大声哀叹:“哎,单帮主,你不该去得太早,属下等无能,没统领好丐帮,更没教导好少帮主……”
“你又如此作态……”江遥瞬间感觉一个头两个大。
许浩川更是捶胸顿足快要哭出来,“我丐帮自百年前鲁帮主创派以来,位列中原武林六大门派,弟子遍布天下,帮威远震四海,却从未曾问鼎过武林盟主。属下老矣,也不知能否在有生之年亲见我帮帮主统领武林的雄风壮举……”
江遥受不住了,只得接口:“不必再用话拿我,武林大会我去就是了,只不过各派高手如云,我可不能担保能当上盟主。”
许浩川目的已达到,嘿笑着告退。临行前回头,若有所思,“帮主内伤未愈,方才又耗去不少真力,属下留几名八袋弟子,也好照应帮主。”
不料江遥面色一沉,使个眼色,“多嘴,还不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