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行（精简版）》十一鸾

81、第五章 交锋

　　月影阁巨变之前，贺兰山滚钟谷内的楮军已被围了三日有余。林涧几次遣先锋突围，却屡遭挫败。幸得乌桓军只堵不攻，否则数万兵士一哄入谷，任是楮军再持有比神机箭更强的杀器，亦难免被屠败。
　　楮军所带干粮已然告罄，只能采猎谷中山果野物为食，只是再拖上一两日，乌桓人诡计施开，楮军唯有束手待毙。林涧冥思了两日，望着高耸入云的绝壁，忽然心中一动。他唤来副将交待毕事宜，自己将袍角一撩，纵身便往崖壁上攀。
　　他武功高深，又拣了最不陡峭处攀登，饶是如此，仍花了半日才堪堪及顶。上方水声漾漾，山壁潮湿，当是一弯堰塞湖无疑。只是崖壁处垂吊着上百个麻包，蜿蜒相连。林涧一怔，蹙眉思索半晌，忽而大惊。
　　崖顶上传来些响动，隐约有个清脆的声音叫道：“有我在此，你们今日所谋，必不能成。”随即呼呼掌风旋起，一条黑影被打出山崖，惨呼着凌空坠落。
　　林涧不意在此听到心上人的声音，大喜之下手脚并用，腾空翻上崖顶，那里的两方人马早已战成一团。月影阁众杀手数次上前，均被一袭白衣翻飞的君海棠迫退。
　　君海棠乍见林涧，也吃了一惊，继而欢喜无尽，“甚好，你快去除了那些炸药！”她伸手指处，正是湖岸崖边那片密密堆垒的麻包。
　　林涧脑中飞快运转，已将事情理了个大概，当下二话不说跃过去。一人却从旁欺来，阴恻恻道：“原来阁主和我都忘了，以西楮摄政王之能，攀上这崖顶却非难事。”
　　林涧反手两掌，震地有声，“博万津，凭你也来阻我？”不料前后左右有数条人影围上，如附骨之蛆。那些是东陵皇族桊养的死士，林涧为此一阻，便近不到崖边。
　　淡淡水雾中，一人缓步前来，目中闪着奇异的光芒。君海棠心猛然下沉，幸亏君惟明改了主意令她赶赴崖顶，否则今日光凭眼前此人，便可敌天昭这许多好手，那湖必定被炸。
　　她敛目冷笑，“徒弟，你是打定主意要与我为敌么？”
　　博尔泽不为所动，“我身为东陵皇族，今日上崖，自是为我朝出力。”
　　君海棠随即醒悟，眼中杀机顿闪。是了，如今可是家国民族之战。却见他忽地上前两步，低声说：“博尔泽死而无憾，只求小师父出尽全力。”她一怔，望进博尔泽闪着异光的双瞳内，隐隐得见那被压抑着的兴奋。
　　这个武痴！
　　君海棠惊愕失笑，身后那些天昭好手已迎上了月影阁众人，“盟主宽心，这些人由我等对付！”她不再迟疑，运足了真力直取身前。
　　博尔泽何等兴奋，当日瞧了君海棠在灵州城头的神威，只觉自己若不能和这等天下绝顶高手打一场，便枉活一世了。于是他亦使开浑身能耐，奋力相搏，体味着今日这次过招，竟是自己生平最痛快的相斗！
　　君海棠内力恢复后，天下间唯有崔芙蓉可与之相抗。博尔泽能走上五十余招，已是极限。只听君海棠轻笑：“到此为止，退去罢。”他便觉一股真力罩住身体，竟是不能动弹，随即胸口大震，不由自主倒飞了丈余，坐下地来，连开口说话都不能。
　　在侧观战的博万津觑了空隙，一把金针挥出，针雨却被君海棠强大的真气反弹，尽数打在自己身上。他翻滚出老远停在崖边，坐起时暗暗叫苦，这一来金针已没肤而入，无法取出。未几，更头一歪，软软倒下。
　　君海棠哼了一声，知道那些金针上必有麻药，便暗骂：“咎由自取。”撇了博氏兄弟，上前替林涧解围。耳后传来一阵箭弩呼啸，她自知不妙，旋身扫袖，须臾已拨飞了数枝弩矢。
　　湖岸不远处，林渊率众持了臂弩朝此处狂射，未有伤到君海棠半分，东陵死士却被射杀了近半。
　　林涧左臂亦中了一矢，他倏然立定，将箭杆折断，面色丝毫未改，“无妨！”转头冷冷盯着林渊，“本是同根生，你何必……”
　　林渊却叫道：“此战若胜，我便能得封乌桓擎天王。大哥，各为其主，小弟也是身不由己。”喝令手下再射。他这话，当年对君惟明也同样说过。
　　君海棠大怒，迎着箭雨上前，袍袖再转，卷取弩矢数发，倒转内力将之向林渊等射去，当即有几人惨呼翻倒。
　　众人加急扣矢，将君海棠迫在三丈之外。
　　“不好，东陵恶贼点燃了引线！”天昭好手中有人大叫一声。
　　不知何时，软在一侧的博万津半撑起身，点了火折。那长长的引线燃起，蜿蜒一路烧过去。
　　林涧当即舍了东陵死士，扑身上前。林渊亦丢下□□，阻在了林涧先头。
　　“阿渊，莫要逼我杀你！”林涧怒喝，“崖下山谷内都是我大楮将士！”
　　林渊目中精光一闪，侧身让过，却趁林涧前俯去崖边掐那引线时，奋起双掌推去。引线未熄，林涧却被迫得失足，他跌落之际，反手力卷，将身后的林渊带着一同翻下。
　　所幸崖边灌木丛生，林涧得以稳住身形，林渊在侧也紧攥着一桠枯枝，兄弟二人在生死交关之际面面相觑。
　　崖上一声闷响，壁摇石落，继而沉寂，想是只有一包炸药被引燃。林渊手中的枯枝松脱，他旋即便要坠落，不由惊呼：“大哥救我！”
　　林涧下意识伸手，将他攒握住，等看清二人身处的情形，不由一呆，“当年在崖边，我也是这般将你拉住，让你攀着我的身体爬上。末了你却赏来一脚，将我踢下山涧。”
　　林渊见兄长目中微冷，生怕他缩手将自己甩下，“大哥我错了，彼时我只嫉妒义父对你青眼有加，这才狠心让你跌断腿，可我后来亦寻了名医悉心保你性命。如今你便看在我二人一母同胞的份上，切莫松手。”
　　“方才射我时，你可曾料到这一刻？”林涧咬牙吐出十几字，手下紧攥不放，臂上箭伤却因用力迸裂更甚，不停涌出鲜血蜿蜒流下，染红二人掌臂相接处。
　　林渊大悔，叫道：“大哥，只要你不放、不放手……”感觉自己被林涧拉住的手臂微微滑动，他登时面色灰败。自己那手自腕以下全无，早在宝藏地宫里被君海棠断了去。此时经林涧的血液浸润，便难以被紧握了。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一点点滑落，张大了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待手上五指抓空，林涧双眼一闭，听着那声惨呼越去越远……

　　当众武林好手攀登上崖顶炸包之时，贺兰山体内的恶战仍未结束。
　　崔芙蓉侧耳听了外头的巨响，面露疑惑，“怎的炸药如此不济。”而天昭众人则心头窃喜，知道必是君海棠在崖顶阻止成功。
　　不料崔芙蓉却仰天狂笑，“无妨，炸湖不过是掩人耳目，其实最要紧那处实则在贺兰山体之中。我引尔等前来，便是要尔等身葬此处！”掌风再起，直逼众人。
　　江遥将维姬尸身放落，起身时已然红了眼，“君兄，今日你我联手，便是拼了性命，亦不让这妖妇得逞！”
　　君惟明点头，“正是！”
　　二人也不知为何，斗志激发下内力武功竟比往常高出许多，崔芙蓉一时之下竟也奈何不了。她喝道：“凤仪！点燃引线！”
　　这一声传入众人耳内，余众恍然醒悟，只怕真正的爆炸点是在月影阁深处。
　　崔凤仪得令，双刀一晃甩了白栖梧，闪至岩洞一处凹槽，正欲奉命引爆了炸药。
　　瘫在地上的毒娘子大喝：“白凤！生死关头，为何妇人之仁？”
　　白栖梧身子猛然大震，双目清明。他长啸纵前，如魅似幻，手中长笛灌满真气坚硬赛铁，毫无犹豫刺入崔凤仪体内。
　　崔凤仪没料到他有此着，颓然歪落，已然身负重伤。一块润和温玉从她衣襟内滑出，跌坠于地。
　　白栖梧怔怔望着，竟是痴了。他颤颤拾起那玉，发觉竟是自己与那一夜荒唐后留给崔芙蓉的信物。正待发问，眼前寒光微闪，竟是崔凤仪反手划来致命一击。
　　白栖梧却全然顾不得，他望着崔凤仪，“你……你……你是我的……”口中血沫翻涌。又猛然转头，微弱叫着：“芙蓉，你……告诉我，凤仪可是我的骨肉？”眼内布满是恳求。众人见这一幕，皆不由停下相斗。
　　崔芙蓉叹口气，却道：“你还是莫要知道的好……你的性命已是送在了凤仪手上，你是希望她是你的骨肉，还是希望她不是你的骨肉的好？”
　　白栖梧听毕，神色渐渐哀沉，他转头深望崔凤仪，竟是一目也不错。又待呕了数口血，渐渐便不动了。
　　崔凤仪默然立在当场，连崔芙蓉的喝令都恍若未觉。崔芙蓉长身暴起，抢了崔凤仪手中火折去点那凹槽处隐藏的引线。不等众人醒悟，她大笑着飞身退回石座，伸手去扳其下的机关。在动了数下后，却面色大变。
　　“凤仪！你竟然背叛我？！” 崔芙蓉不由分说，长臂甩出，激愤之下她用了十成真力。远在丈外的崔凤仪被挫伤更重，她往前爬几步大呼冤枉。
　　而江遥和君惟明目睹白栖梧惨死，早怒不可遏，又自联手上前。
　　崔芙蓉空中的腾挪姿态忽现凝滞，毒娘子在一边看了，大笑，“贱妇，过了这许久，你便是内功绝顶，身上的毒也开始渗入五脏六腑了！”
　　君江二人听了信心大盛，交换个眼色后，竟一前一后朝崔芙蓉袭去。
　　崔芙蓉冷笑接过先头君惟明的掌风，“不自量力……”话未说完只觉他手中内力源源不绝震来，这才了悟了原来江遥在他身后相助。二人内力联手，竟是多了两倍不止。
　　崔芙蓉进退不得，只得与他二人相拼内力。只是引线点燃，时间无多。她着急喝道：“凤仪来助我！”
　　只听崔凤仪嗯一声，已转到她身后，缓缓举起的右手寒光微闪。
　　崔芙蓉大骇，“你做什么？”运起十足真力震开君江二人，狼狈滚到一边。如此仓促收功，她自体已然被内力反噬。
　　“凤仪！我是你母亲，你意欲弑母，便不怕天打雷劈么？”
　　崔凤仪面色森冷，恨道：“谁是你的女儿？当年我爹娘出于善心收养了你女儿并抚养成人，不想待她成长，你想接回女儿，便要将我全家杀死。你的女儿，当年已被你那群手下杀死了。她将这玉给我戴，我才得以保全了性命。要怪，就怪你这恶妇太心狠手辣。若非你赶尽杀绝，你的女儿也不会被错认枉死。”
　　众人听了，面面相觑。
　　毒娘子只觉痛快无比，“贱妇，你这叫恶有恶报！”
　　崔芙蓉大恨，面容转而狰狞，上前催动内力，使出了手段万般折磨崔凤仪，摸了伸手捏住她双颊，“待我剥了你满口牙，让你自尽不得，我不折磨上你十年八年，难消我心头之恨！”
　　崔凤仪已然不成人样，她虚弱睁开眼，笑道：“谁要等上十年八年？”一口咬上了崔芙蓉手臂。
　　崔芙蓉吃痛，“撤口！”捏碎了崔凤仪颊骨，也不知她哪里来的狠劲，牙齿竟然不松。
　　毒娘子笑得更大声，“原来如此！原来暗地里联络我的蒙面人，便是她！她从我这里要去见血封喉的毒药，原来便是为了今日要对付你这贱妇！她牙齿有毒，贱妇你今日死期至矣！”
　　崔芙蓉面色大变，待挣开时，手掌果然黑紫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