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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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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小鼓醒来的时候,发现季乐的手脚都搁到他身上了。
虞小鼓不大高兴,不轻不重地推了他一下,季乐吧唧吧唧嘴,翻了个身继续睡。
虞小鼓从床上爬下去,拿起桌上的两个皮影人,看着它们渐渐发起呆来。
等季乐睡醒,只见虞小鼓背朝着他坐在桌边,一动也不动。季乐唤了他两声他才转过身来,眉眼间带着些许尚未收敛的哀伤。
季乐跑到窗边看了看天色,已到了午时,他便转头问虞小鼓:“你饿了吗?”
虞小鼓微微点了点头,季乐便跑出去了。
不一会儿,季乐端回两碗热腾腾的米饭和一碟青菜、半碟撒了盐的花生米,热情的招呼道:“快来吃吧。”
若是搁在从前,这么简陋的菜式虞小鼓必定看不上眼,可如今他已两个月不曾吃到热的米饭,心中又悲又喜五味杂陈,一言不发地走到桌边坐下。
季乐给他夹了一筷子青菜,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亮晶晶的:“你喜欢皮影戏吗?”顿了顿,不等虞小鼓回答,又自问自答地说道:“你肯定是喜欢的,昨天你看戏的时候,神情比师父还认真。”
虞小鼓睨了他一眼。
季乐羞赧地摸了摸后脑:“其实我不大喜欢。师父总说我找不到戏感,说我年纪还小,不懂得拿捏戏中人的感情。所以不让我练唱功,只让我先学着掌签。”
虞小鼓还是不说话,慢条斯理地夹了一粒花生放进嘴里。
季乐说:“小鼓,你想好了么?若你真的要拜师,得和师父签下生死状,以后可要演一辈子的皮影戏了。”
虞小鼓自然不愿做一辈子戏子,他的愿望是考取功名,做了官就有了权力,有了权力就可以为蒙冤的家人手刃仇人。昨日他听了戏班子唱的皮影戏,一时动情,便头脑发热地前来拜师。原本到了晚上的时候他已有些犹豫了,可潘九戏不肯收他,却反激起了他的好胜心,在门外跪了一晚。可如今他无依无靠,身上的钱勉强够他节衣缩食地熬上几日,若留下学戏想必能暂时不用为生计苦恼,至于……
虞小鼓心下犹豫,面上却不表现出来,反问季乐:“你为何入了这行?”
季乐表笑容僵了一瞬,道:“我七岁的时候家里遭了旱灾,我爹病死了,我娘带着我来长安避难。只是还没进长安的城门,我娘也病逝了。她临终前将我托付给师父……”他顿了顿,复又没心没肺地笑起来:“只是小时候的事我都快记不得,如今我已跟了师父六年,也没什么不好。只是我天赋不够,一直学不好影戏……”
虞小鼓看着他的脸,又看了看面前的两碟小菜,垂下眼心想:他从小就父母双亡,过的一直都是清贫日子。我从前家境总算富裕,虽然如今出了事,可父母是死是活还不知道,或许他们还有生的希望……我这些日子以来一直自怨自艾,比起他来,我竟不算太惨。母亲从前说的,各人有各人的苦,是不错的。
季乐道:“小鼓,你可要考虑清楚。影戏固然好玩,可要学起来,却是枯燥的很。师父平时也很严厉,若是被他发现你偷懒,定会打得你皮开肉绽,两天不给你东西吃。不过师父他除了严厉些,却是个很好的人。”见虞小鼓不答,季乐转了转眼珠,有些腼腆地咬住下唇,过了片刻又小声说,“当然,我是希望你能留下的……”
虞小鼓吃完了一碗饭,将筷子搁在碗上,道:“你吃完了,给我讲讲规矩吧。”
季乐以为他已决定留下,立刻欢呼一声,匆匆将碗里的饭扒到嘴里,然后勤劳地收拾起碗筷来。虞小鼓从前做惯了少爷,并没有要帮忙的意识,只是冷眼看着。
等季乐忙完了一切,拉着小鼓跑到院里子坐下,开始细细地给他讲起戏班子里的禁忌和规矩:
“咱这华州城里有个戏社叫做绘革社,全城的戏班子都入了戏社。社里有个最大的班子叫千革班,听说有当官的门路,平时有好的生意都找他们。咱这班子叫做九戏班,是师父建的,所以就用师父的名字命的名。平时城里有红白事都会请戏班子去演,或是生辰、社日、节日也会请戏班子,凡是大户人家的生意大抵都被千革班抢去了,我们也就能接一些中等人家或是穷人家的活,平时也会上街卖艺以维持生计。”
“咱这里的影戏又叫五人忙,分前声、签手、上档、下档、后槽。平时演出的时候,师父他负责前声,谈天翔师兄负责签手,上档是杜十五师兄,下档是杜重九师兄——他俩是亲兄弟,不过不是孪生的——张堂师兄负责后槽,我和花凌还没出师呢。这些个前声、签手都要做些什么,我慢些细细同你讲,反正你都是要学的。”
“搭台的时候,台子的朝向不能往西,这是犯了大忌讳的。”
“收拾影人的时候,必须大鬼压小鬼的放。咱出去演出前,都要焚香拜祭影箱。晚上睡觉的时候,须得两人搭伙睡。前声和签手搭对,上档和下档搭,后槽和徒弟搭对。”
“……”
等到潘九戏等人收工回来的时候,见虞小鼓和季乐双双坐在院子里,季乐正嬉皮笑脸地为他表演着自己不算精湛的操纵影人的本事。见戏班子回来,季乐忙收了东西,恭恭敬敬地行礼:“师父。”
潘九戏走上前,漠然地问道:“你考虑清楚了吗?”
这时虞小鼓年纪还轻,没见过多少世面,不知道做了优伶就已为自己的终身烙下了一个不可磨灭的印记,还以为熬过这些年,偿清了师父的债还可以去考取功名,便草率地跪下长叩:“师父。”
潘九戏皱着眉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道:“季乐,去房里拿张生死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