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怎样》不眠

4、念念不忘

　　向兮然只觉得自己的手腕被扼得生疼，她微微向后退着，试图避开那浓烈的酒气，“什么意思……？”

　　向兮然着实有些迷糊，她不明白张泽景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更不明白他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的后退让张泽景更加的恼怒，反射性的伸出另一只手，揽住向兮然的腰，强行将她拉向自己，她迷糊无辜的表情让他胸腔里的怒火燃烧得更旺，沉声道：“什么意思？你问我什么意思？你就是用这样无辜的表情去告诉别人，是我张泽景抛弃了你，是我张泽景薄情负心吗？”

　　揽住她腰的长臂如铁，向兮然用力挣了挣也未能挣脱他的束缚，混乱的头绪因为张泽景的话渐渐清晰起来，她仰头看他，声音涩然：“你的意思是我向别人‘污蔑’你抛弃了我……？”

　　“难道不是吗？！”张泽景提声反问。

　　“我没有……”

　　她的辩驳让张泽景揽住她腰和扼住她手腕的手力度都越发的大，向兮然忍不住吃痛低呼，秀眉微蹙，“疼，你松开……”

　　向兮然的低呼让张泽景眸色一顿，继而拉过她的手触向自己受伤的脸庞，面容上的狂怒早已被悲伤覆盖，“可是向兮然，你知不知道，我也疼，不久之前有一个人狠狠的揍了我一拳，他骂我‘混蛋’。”

　　“你是说哥哥打了你？”在这镇上知道张泽景与她那段过去的除了她哥哥向萧然再没有其他人，向兮然惊讶的睁眸，愕然出声：“怎么会……”

　　可是声音却因为没有底气而越来越细微，向兮然是知道的，以向萧然的个性若是今晚碰到了张泽景定然会忍不住拳脚相向，因为在哥哥向萧然的心里，五年前离去的原因是因为张泽景伤害了自己。

　　向兮然歉然的看着张泽景微肿的右脸，触向他脸庞的手变得小心翼翼，“对不起，我哥哥对你有些误会，我代他向你道歉。”

　　可张泽景给向兮然的回答却是一个吻。

　　他俯身覆盖住向兮然的双唇，带着些酒醉的急切，霸道强势的在她口腔里掠夺，不复往日的从容与儒雅，揽住她腰的长臂将她贴向自己，让她陷入自己滚烫的怀抱里。

　　向兮然全身僵硬的陷在张泽景的怀抱里，她不知道张泽景喝了多少酒，多到连呼吸里都带了酒气，她与他鼻息相闻，那些酒气就这样渗入她的身体里，令她有些微醺，那滚烫的怀抱与往日的记忆重叠，向兮然有些恍惚，一时之间她竟忘了要推开他。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张泽景终于结束这个令人窒息的吻，薄唇却一路辗转在她莹润的耳旁流连，他薄唇轻启，低声呢喃：“然然，如果是我五年前做错了什么，让你觉得我抛弃了你，那么……现在我向你道歉，对不起。然然，你可不可以回到我身边……？”

　　他的声音竟有些哽咽，脆弱无助得就像个对一切都无能为力的孩子，他抛弃所有的骄傲，这样卑微的请求。

　　然然。

　　阔别五年再次听到这个称呼，向兮然竟有种仿如隔世的错觉。这两个字明明是那样的普通，此刻听着只觉得意味深长，那些旧时光翩跹而至，冲击着她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亦将她从那场迷醉的深吻里抽离。

　　你可不可以回到我的身边……？

　　她亦想回，却只能那般无力的在心里回答：不可以。

　　如果可以回，她何至于五年前要那般仓促的逃离呢，更何况五年后，他的身边已有另一位佳人。

　　向兮然没有推开张泽景，只是任由他抱着自己，目光直直的看向远方，直至呼吸渐渐平稳，方才开口道：“张泽景，你没有错，你不需要说‘对不起’。”

　　如此贴近的距离，向兮然可以很明显的感觉到张泽景身体的僵硬。

　　“张泽景，你说的对，五年前说分手的人是我，走得一干二净的人也是我，所以该说‘对不起’的人也是我，可是五年前我已经和你道过歉了，当然，如果你现在想听，我依旧可以再说一遍：对不起，张泽景。”

　　五年前她亲自向人承诺过的，她这一生都不会再出现在张泽景面前，不会成为他锦绣人生的障碍。

　　张泽景从她脖颈间抬起头来，面色阴沉，平静得仿佛刚刚那狂乱的人并不是他，“向兮然，我问的是现在。”

　　他的声音沙哑而满溢着疲倦。

　　向兮然收回目光，眸光清淡的看向张泽景，垂在身体两次的双手紧握成拳，她急于想要做一个了断，急于想要斩断因为这次偶然重逢而激起了涟漪。她深呼吸，冷声道：“对不起，张泽景，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我能说的都只有一句‘对不起’。”

　　那束缚住她腰的手就这样无力的松开，他重新站直身子，微仰着头，右手微握成拳抵住额头，像是所有力气都耗尽了的样子。

　　“张泽景，你喝醉了。”向兮然抑制住心中那想要扶一扶他的念头，压低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越发的冷漠，“你应该去休息，很晚了，我也不方便送你回去，还是请你自己回去吧。”

　　暗黄的灯下下，张泽景颀长的身子有轻微的颤抖。

　　他想，他应该是真的醉了，不然又怎么会像个毛头小子一样冲动的跑到她家来呢，借着微醺的酒意，将自己的脆弱毫无遮掩的呈现在她面前。他以为她至少会有不忍的，哪怕只是一点点，明明唇上还依稀可以感受到她双唇淡淡的温暖，可她说出来的话冰冷似箭，箭箭射中他内心最柔软脆弱的地方。

　　她一句又一句的说着：对不起。

　　可张泽景从来不需要的便是向兮然的‘对不起’。

　　她话已至此，他还能说些什么呢，他只能转身离去。

　　可是张泽景尚未迈开步子，那受伤的面部再次遭受一拳，向萧然愤怒的声音伴随拳头而至：“混蛋，你还有脸来找兮然？！”

　　向萧然下手是极重的，张泽景所料不及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他一手撑在地上，一手碰了碰自己阵阵剧痛的脸，抬眸对上向萧然愤怒的双眼，无畏无惧，更无向萧然想看到的愧疚。

　　向萧然显然是极其不满张泽景这般反应的，抬手又要向张泽景挥去，向兮然见状顾不得思考，只能下意识的张开双手挡在张泽景面前，瞪着一双大眼，倔强的看着向萧然说：“哥，我不许你打他。”

　　见状向萧然只能急忙收回自己的拳头，颇有些气急败坏的看向向兮然，“兮然，你让开。”

　　“我不——”

　　“让开！我一定要教训他！”

　　“哥，你对他有误会，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个样子，等会我再跟你解释，好不好？”

　　“误会？”向萧然可忘不了五年前向兮然哭得有多凄惨，亦忘不了一两个小时前站在张泽景身边欢笑的女人，想到这里，他越发的气愤，口气越发的冲，“兮然，你给我争气点，就这么个男人值得你五年念念不忘吗？值得你为了他跟你哥哥我红脸？”

　　向兮然眼眸里氤氲着迷离的雾，她向来知道自己的哥哥软肋在哪里，便咬了咬下唇，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哥……你明明知道不是这个样子的，为什么还要这样说……？”

　　向兮然说着说着便眨了眨眼睛，那在眼眶里流转的水光好似就要溢出眼眶了，向萧然最见不得的便是向兮然的眼泪，垂下拳头，再不看向兮然一眼，气急败坏的走进屋子，到了门口还是忍不住大声道：“向兮然，五分钟内你必须给我进来！”

　　向兮然一听便知道自家哥哥是真的生气了，他只有在生气的时候才会连名带姓的喊她。

　　她一回头就见张泽景正目光炯炯的看着她，也没有要自己起来的意思，她知道自己此时应该利落的转身离开的，可是当目光触及他那微肿的右脸时，她到底是不忍心，只能伸出双手去扶他起来。

　　张泽景并没有拒绝向兮然的掺扶，他来时本就只站在了门口，被向萧然一打整个人就完全到了屋门外。

　　五月的天气向来晴朗居多，这镇子空气又好，清冷的月光懒懒的洒下月华。张泽景觉得今晚月色甚好，印得向兮然那张小脸更加的莹白，他眸里有细碎的光芒，沁着浅浅笑意，他张了张唇，牵动了脸颊，疼痛袭来他话语里却仍是按捺不住的喜悦与坚定：“向兮然，你骗我。”

　　向萧然的话语动作让张泽景笃定她并不似表现出来的那般冷漠无情，‘念念不忘’四个字让他甘心受向萧然一拳。

　　闻言向兮然立即推开了张泽景，向后退了一大步，拉开了彼此的距离，“我想我有必要解释一下，刚刚在哥哥面前维护你仅仅只是因为我对你怀有愧疚，如果我刚刚的行为让你对我产生了什么误会，我很抱歉。还有，我替哥哥向你道歉，他不应该打你。”

　　语罢再没有犹豫，向兮然转身回屋，走了两步又停下步子，嘱咐道：“哦，对了，我想我们以后也不会有见面的机会，这次重逢还请你不要向叔叔阿姨提起。”

　　向兮然重重关上房门，那绷得直直的背终于露出脆弱的弧度，这门是多好的屏障啊，隔着一扇门她的软弱她的眼泪他通通都会看不见。

　　她就这样靠着门跌坐在地上，双手环住双腿，将脸埋在双膝里。

　　向萧然背着身子站在卧室的窗口边，他是真的很生气，所以即使听见了向兮然回来的声音也不去搭理，可是十几分钟过去了，向兮然依旧一点声响也没有，向萧然只能绷着一张脸向客厅走去，又见向兮然坐在门口，脸色不由得又沉了几分。

　　“起来。”向萧然吐出这硬邦邦的几个字，“地上凉。”

　　闻言向兮然抬起头来，那张小脸早就泪流满面，一片泪眼朦胧中她看不清楚向萧然的表情，只能万分委屈的唤了一声：“哥……”

　　向萧然整颗心都揪了起来，记忆里向兮然已经很久不曾这样大哭过，他略显得无措，只能心疼的将她从地上抱起来，轻声哄着：“兮然乖，哥哥刚刚不应该凶你，不哭了，好不好？”

　　这样宠溺的口吻让向兮然更像个委屈极了的孩子，埋入向萧然怀里不可抑止的大哭。

　　“哥……他那么好，是我对不起他，你不要再骂他，不要再打他……”

　　“……兮然，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哥哥？”向萧然脑海里蓦地闪过一个念头，“兮然……你离开他，是不是因为哥哥的原因……？”

　　向兮然仿若被戳中心事一般，死死揪住他的衣襟，“不！不是……哥哥，你不要问了，不要问了好不好？”

　　向萧然叹了口气，像安抚小孩子一般温柔拍抚着她的背。

　　五年前，她爱他，却不得不离开他。

　　五年后，她依旧爱着他，却不得不冷漠对待他。

　　向兮然想，这些都将是张泽景这一辈子也不会知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