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庆公主》舞曳飒飒

1、第一章

　　永庆公主大婚在即，皇帝大赦天下，以示普天同庆。
　　京城里最大的酒楼，闻香馆热闹非凡，大家喝着酒吃着菜讨论着公主下嫁状元郎的事。
　　在京城小有名气的说书人开始绘声绘色地说起永庆公主和状元郎相知相许的全过程，旁边的食客也是听得津津有味。这些故事就像是话本或是戏剧，加入很多感人的段子，仿佛他亲眼见过了全过程。听众也只是当故事来听，可有些人偏偏不买账。
　　头戴方巾的儒生嗤之以鼻，“天仙下凡、菩萨心肠、端庄贤淑、文采斐然这些词用在我们的永庆公主身上，似乎不太符合啊！”
　　一旁的中年汉子也符合道：“是啊，听宫里当差的人说，永庆公主嚣张跋扈得很，一有不顺她心的人，那可是非打即骂。听人说啊，宫里头每年都有些不明不白死掉的太监和宫女，也不知道……”
　　他的话没说话，接下来的事大家都明白。所有人都把这两件事联想到一起，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心里都琢磨着，永庆公主应该不至于那么残忍吧。
　　紧接着又有人小声对中年汉子说：“大叔，听说永庆公主可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公主，你这样说她，也不怕被人抓了去。”
　　虽说朝廷不限制百姓言论皇族，但堂而皇之诋毁当朝公主，也是一个重罪。
　　儒生满不在乎道：“那又如何，她能做得，我们就说不得了？”
　　二楼靠着楼梯的位置上，一个白衣公子轻摇这扇，端起一杯茶喝了起来。
　　大堂热闹得很，白衣公子也悠闲自得地磕着瓜子，剥着花生，喝着茶。身边青衣书童越听越气愤，鼓着腮帮子，“公……”
　　“哎，随他们说去，他们不过是逞口舌之快，我若是真动怒，不叫那些人看了好戏？”说着又剥了一颗花生来吃，“云翠，别忘记我们来这里的目的。
　　儒生语带尖酸，“我可听说，公主殿下的驸马是在大殿上向皇上讨来的。”
　　此话一出又引起的酒楼所有人的议论，如今京城的人都在议论永庆公主的大胆行为。自本朝建国以来，从来没有哪位公主骄纵到可以在大殿上颐指气使，甚至直截了当地向皇帝索要状元郎做自己的驸马。偏偏皇帝极其宠爱这位皇妹，不单许了她，还赐下足以媲美皇宫的公主府给永庆公主。
　　“同样是公主，她可没福安公主来得让人尊敬。”中年汉子附和着说。
　　说道福安公主，儒生一改方才鄙夷的神情，“福安公主平易近人，美貌无双。犹记得当年黄河水灾，她白粥青菜，亲自向天祈福，宁愿折寿三年也要保太难下太平。王丞相被奸人陷害，是她跪在大殿前一天一夜，不畏风雨，向皇帝请求重审王丞相考场舞弊一案。福安公主所作所为不胜枚举。”
　　白衣公子微笑不语，这位福安公主做的事看似让人钦佩实则犯了大忌。本朝开国时早有律例，后宫、命妇、宗室女子，不得议政。
　　云翠冷笑，“还真有把她当活菩萨的。”
　　白衣公子眨眨眼，“到底她是个公主，你这话说得可是以下犯上。”
　　“可是，公……”云翠像是怕被人听到，可以压低了声音，“你们虽是姐妹，她表面上处处高您一截，让天下人以为她是观音转世，明明别有用心却偏偏要扮作救苦救难。都说您跋扈，说到底您总表面上抢她的东西，其实……”
　　“够了，隔墙有耳，你不怕宫里那口深井？”白衣公子就是众人口中的永庆公主。当今圣上的妹妹，封号永庆长公主，只是大家习惯叫她永庆公主。
　　听到深井，云翠没有来浑身颤抖。无论是宫女也好，还是犯了事的妃子也好，都会悄然无声地消失在皇宫深处一口被封的枯井中。
　　永庆公主转动手中的茶杯，神色也颇为凝重，“跋扈一点也没有什么不好，至少我活得比她舒服自在一点。”
　　云翠撇撇嘴，她自幼跟着永庆公主，公主什么脾性她最了解。这种自欺欺人的话，说出来她也不信。如果伪装是福安公主的计谋，那永庆公主则是用来做护身符。
　　先皇膝下子嗣不多，五位皇子，三位公主。除却尚年幼的常善公主，永庆公主和福安公主是拿来比较最多的。两位公主为人处事相去甚远，前者诟病颇多，后者是众人心中完美的公主。
　　对此，永庆公主听多也就麻木了，从最初的生气到现在的淡然处之。宫里是一个没有秘密的地方，太监宫女以为她蠢，其实她心里比谁都明亮，谁说了什么她都清楚。她常常出宫，民间对她的点评她都了解，烟云如此，听过就作罢，从不放在心里。
　　然而此时，儒生的一句话让她心绪大乱。儒生说：“在我看来，天下能配得上福安公主的，只有国仗爷家的独子，皇后的胞弟，安乐侯。”
　　众人唏嘘，“听说这安乐侯风流不羁，怎可能配得上皓洁如明月的福安公主。”
　　儒生说：“我曾有幸见过一回安乐侯。生性风流不过是外人传的，在我看来君子温其如玉，才适合安乐侯……”
　　因为他的话，众人心中的安乐侯被彻底颠覆。
　　而云翠惊恐地发现，永庆公主面若寒霜，眼神死死地盯着儒生，手中的茶杯被她紧紧握着，温热的茶水溅湿了她的衣衫。
　　云翠急忙取出帕子，想拭去她衣衫上的茶渣，却被永庆公主用手势制止。
　　永庆公主拂袖站起，冷冷地看了儒生一眼，对云翠说：“时候不早，我们该回宫了。”
　　云翠以为永庆公主气急了会好好收拾儒生，却没有想到她什么也不做就走了。不过，这样的公主她很久没有见到了，很吓人。
　　回宫的路上，云翠亦步亦趋地跟在永庆公主身后。靠近宫门的路上，都是身佩钢刀的侍卫，这些人都是皇帝暗中一手培养起来的，很好的为他们守着秘密。
　　巍峨如皇宫，也有清冷的地方。皇宫的西北角是涴衣局，都是些受罚的宫女来的地方。她和皇帝在这里都打点好一切，有时候就会趁人不注意偷偷溜出宫。从涴衣局出来往南走就会到达月华宫，也就是肖太妃所住的冷宫。这里早非当年重兵把守，除却几个看守的太监，就没有什么其他人。
　　永庆公主每每出宫，都会在月华宫换一身衣裳，这一次也不例外。她因在回宫的途中稍有耽搁，时间紧迫弄得自己手忙脚乱。刚念完经文的肖太妃看到不由得摇着头，“公主怎么一副毛毛躁躁的样子。”
　　永庆公主在云翠的帮助下穿着衣裳，“母后让我同她一起用晚膳，我要是再不快点就真来不及了。”
　　肖太妃上前拉着她在铜镜前坐下，拿起木梳为她挽髻，“我们的永庆公主生得亭亭玉立，可惜……”
　　按理说，公主不该让太妃为自己挽发，这于理不合。然而这两个人并未将礼教放在眼里，在永庆公主看来，这位太妃远比自己的母后更让她觉得亲切。说来也很奇怪，明明太后才是自己的生母，但她觉得累了的时候和肖太妃在一起，可以像寻常百姓家的女孩子向母亲撒娇般和肖太妃说说悄悄话。
　　永庆公主让云翠暂且退下，她靠在肖太妃身上，疲惫道：“如果母后也能这样对我该有多好，明明我才是她的女儿啊！”
　　先帝也好，皇帝也好，最宠爱的公主就是永庆公主。显赫如她也有不如意的时候，她的母后疼爱福安公主远胜于她。太后看似疼爱的外表下是对她的冷漠。三位公主，只有她是太后的亲生女儿。福安公主是已故陈太妃的女儿，常善公主的生母是李太妃。
　　“天底下没有不疼爱自己子女的父母，你的母后只是……”肖太妃说道一半想起了前程往事，便停下来不说了。上一辈的恩怨，凭白叫永庆公主来受了，她改变话题，“她贵为太后，有太多身不由己。”
　　这话一说，永庆公主的脸色又冷了下来，“身不由己？”
　　“公主，我有些东西要送你。”说着拉开抽屉，取出一个锦盒，“这是先帝大行前赠与我的，如今我把它送给你。”
　　肖太妃送给永庆公主的是一块玉佩，上面的题词她认得，是出自先帝的手笔。先帝爱玉，喜欢自己雕玉刻字，也曾有几样得意之作赐给大臣。而这一块玉佩上雕着的是一副山河图。背后的题字为：携手江山，此情不渝。
　　虽然永庆公主不明白其中的意思，但她知道这块玉佩对于肖太妃来说意义重大。
　　“太妃，我……”
　　“收下吧，先帝在时最宠爱的就是你，我想他在天有灵也同意将它送你。”说着，她伸手为她戴上步摇，“公主大婚在即，我能送你的只有这个。”
　　提起大婚，永庆公主神色复杂，“我现在都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
　　“现在说这些还早，当初我入宫也是千百个不同意，可先帝待我情深意重，我却不能陪他到最后。”
　　永庆公主低声道：“那不一样。”
　　肖太妃微微一笑，“我知道公主心里有那么一个人。可公主，你要想好，现在反悔还来得及，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永庆公主缓缓站了起来，她走到窗前。身着华美的衣裳，发髻间是用名贵的珠宝所制成的发饰，金步摇随着她的走动摇曳着点点碎金，佩环叮当间尽显华贵。
　　她一个转身背对着阳光，“我要的是楚国江山千秋万载，绝不能让它落入旁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