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爱》暮晓爱

3、天若有情（完结篇）

　　五年过去了，我闭上眼睛，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伸手擦干滴在隽浩照片上的泪水，轻轻将骨灰盒放回原处。努力将过往的记忆从深渊里拉回来。可是，记忆中那血红色的地面和救护人员将隽浩放在黑色的袋子时的情景，却始终不曾在脑海里消失。那个时候，我知道，我失去他了，永远的。

　　而当我在医院的加护病房睁开眼的时候，随之而来的是两张死亡证明和我流产的消息。

　　母亲的病危通知我没有接到，因为那时我正为报复隽浩，而和Sam在一起鬼混。

　　孩子没有了，而我也不能再生育了，所以我被Sam的母亲向扔垃圾一样的丢在了大街上。因此，Sam从Jason那里得知了，关于孩子亲生父亲的一切消息。

　　一时间，这件事在远东传的沸沸扬扬。我从远东未来的女主人，变成了无家可归的失业青年。

　　我徘徊、流浪，在这个孤苦无依的城市。而我万万想不到的是，最后竟然会是Jason收留了我，他辞去远东行政副总裁的职位，在一家下属分公司做起了总经理，并且将我捡回家放在了合伙人的位置上。

　　抬手看了看表，下午5点多了，想起自己的那帮狐朋狗友们，说要为自己过生日，忽然觉得好笑。这五年来，我和曾过过一次生日。不过，盛情难却。

　　到达预定的ＫＴＶ门口，我坐在车里深吸一口气，换上一张没心没肺的笑脸，开门下车。
　　“来，今天是萧晴的生日，大家举杯，祝寿星老长命百岁！”死党王云高举一杯啤酒，笑得像个没心没肺的傻子。

　　于是，大家伙也都没心没肺的说起了祝福的话。很自然的，我摆出更加大智若愚的神态开心的说起感谢的话。

　　这群男男女女之中，真正称得上是朋友的其实只有王云。但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开心，大家可以借着我生日有一个各取所需的机会。这种事情其实是很正常的，它已经成为了我日常生活中的一部分，我并不反感，因为人们需要一个平台来相互结交。我，也是从这个平台上起步的。尽管这些人之中，有很多自己根本就没见过。

　　“宝贝儿，快点歌曲去呀，别老坐着。好不容易过回生日，乐呵乐呵呗。”王云刚刚结束她那极度不再调上的演唱，便跑到我身边抱着我傻笑。

　　“没关系，你们唱吧。反正我也不爱过生日。”

　　“亲爱的，不是姐说你，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何苦呢。”我明白她的意思，因为她的话音在两秒钟之内就完成了一个，从没心没肺到深沉冷静的蜕变。

　　“云姐，你别说了。这生日，我过！”我接过她手中的酒，决定加入那个五音不全的行列。她微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

　　从ＫＴＶ出来是晚上十一点，这些年我从来没再给自己过生日。因为那场车祸，因为那个改变我们两一生的意外。

　　堤坝上，我半躺在汽车面板上往嘴里灌着酒。满地的空啤酒罐陪着我看星星，我忽然觉得眼睛好酸。

　　可能是今晚的月亮太亮了吧，让我想起自己二十岁生日时，他为我在这个堤坝上放逐的那九十九条小纸船。而每一条纸船上他亲手的点燃的烛光，都让此时的我心如刀绞。

　　“我就知道你在这。作为合伙人，你擅离职守，你说我是不是该考虑换个合作伙伴啊？萧晴。”伴着悠闲淡定的脚步声传来的，是Jason听不出悲喜的话音。

　　“可以，我不在乎。”将一罐啤酒递给他，我说。

　　Jason没有理会我的破罐破摔，他优雅的点燃一支烟，轻轻地吐出烟圈：“Sam上个月去埃及了，听说是参加了一个以考古为主的探险队。”

　　“是吗．．．．．．他还是不肯见你？”

　　“不止是我，连我父母想见他一面似乎都不容易。”

　　“哎～～～～是我的错，可惜他连你们都不见，更不用说是我了。这辈子，我怕是说不出那句‘对不起’了。”

　　从他嘴里抢过那支烟抽了两口，我空洞的望着夜空不再说话。

　　沉默了好一阵，我听见Jason略显疲惫的嗓音：“你究竟还要摧残自己多久？”

　　“摧残？呵呵，托你的福，我现在要钱有钱要地位有地位，过的不知道多逍遥呢。”
　　他再度沉默。

　　“你呢？还是不肯回总部？我劝你还是乖乖的回去做你的行政总裁，不然你老子该雇人灭掉我了。”

　　他笑，仿佛我又说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而在笑声终止的时候，我听见他低沉的回答：“不想知道，当年隽浩是怎么和我在一起的吗？”

　　那淡淡的话音，传进我耳朵里时，竟然炸雷般使我的大脑不得动弹。“怎么，终于肯说了。是良心发现，还是觉得我可怜啊？”

　　他再次点燃了一支烟，抽了两口。“萧晴，我不欠你的。就算欠你，这些年我也已经还清了。但是．．．．．．我对不起隽浩，况且你确实有知道真相的权利。”

　　我等这个时候已经等了有些年头了，只是当Jason真的要将它说出来时。心里说不出的忐忑。那个问过他很多次，他却从来不肯可说的真相。

　　“隽浩！这里！”
　　“刘总，你怎么在这？”
　　“刚好路过，想起你在这家报社上班。想请你喝杯酒，愿意赏光吗？”
　　“哎呦，刘总。你抬举我了，多少人想找你喝酒还找不到门路呢。我哪敢说不愿意呀。”
　　“那就上车。”
　　“唉，得嘞。”

　　“呵呵，这就是他们说的大排档？” Jason坐在烧烤摊破旧的椅子上，打量着周遭热闹的人群。

　　“是啊，刘总第一次来吧。你不是说，要找个新鲜的地方吗。”隽浩笑的十分欢喜。

　　Jason看出隽浩在笑他身娇肉贵，回过头来一改往日优雅的谈吐，“小子！感取笑我！看我明天不把萧晴辞退的。”

　　“哎！别介呀！这不是跟您开玩笑呢吗。”

　　“哈哈哈！那就别一口一个刘总。叫Jason。”

　　“得！听你的！今儿我这地痞算是让您这太子给耍了一把！成，Jason。来，咱干一个。

　　夜晚的大排档总是透着一股热闹又放松的气氛，人们总是喜欢边喝酒边说笑，不知不觉就到了深夜。

　　“唉？我说萧晴，你这个头．．．．．．怎么．．．．．．怎么忽然比我高了呢？”

　　“哎，你站稳点。”

　　“刘总，我看，我还是把这人送回家吧。您看他醉的那样。”

　　“放心吧老张，这是我朋友。在我这住一晚而已，不要紧。你回去吧，明天不用来接我，我晚点去公司。”

　　Jason打发了司机老张离开，扶着喝的东倒西歪的隽浩径直进了自己的卧房。

　　“萧晴！我渴！萧晴．．．．．．你们老总这人，太够意思了。我喜欢！！嗝！他，真他妈太好玩了。打起架来，比我还狠．．．．．．呵呵．．．．．．萧晴！这怎么这么热呀．．．．．．”隽浩在Jason的床上成大字型躺着，嘴里叽叽咕咕的说着酒话。

　　Jason扶他躺好，帮他脱了鞋和外套。坐在床边微笑着看着他胡言乱语。

　　听到隽浩说口渴，他倒了杯水，扶起隽浩喂他喝下。

　　“喂，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

　　“那你喜欢我吗？”

　　“喜欢”

　　“真的？”

　　“哎呀，老婆．．．．．．你怎么又问这话呀。烦．．．．．．不烦啊．．．．．．”

　　“呵．．．．．．是嘛，那我不问了。”

　　Jason本是将吻轻轻地落在隽浩的唇上，却没料到他会回应自己，而且那样热烈。欲望便在这幽深的夜里，一发不可收拾。

　　Jason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也会如此贪恋一个人，贪恋他的笑容、他的气息、他身体的每一寸肌肤．．．．．．内心强烈的欲望似洪水猛兽，将他仅存的一丝理智彻底淹没。他贪婪的亲吻着、吮吸着、爱抚着，不愿放过这个身体上的任何一处空隙，却又是那样的小心翼翼，害怕他反感，害怕他不喜欢，害怕他疼痛，就像捧在手里的琉璃，美丽却又如此易碎。

　　清早醒来的Jason没有在自家的床上寻到隽浩的身影，甚至一连数天隽浩都不接他的电话。于是，他开始嫉妒，疯狂的嫉妒！

　　“谁？”
　　“嘘～～～”Jason闪进会议室，朝隽浩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你来干嘛？”隽浩看见Jason的脸，觉得心里做贼似的，心虚的打颤。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你知道原因。”
　　“我不知道！”
　　“你！”
　　“不想让萧晴知道，就到我办公室来。” Jason很平静的走出了会议室，径直走向那间安静宽大的办公室。

　　“好啦，有什么话你快说吧，萧晴还在等着我呢。”隽浩别过头不去看他。

　　“我想你了。” Jason并没在意隽浩的反对，而是直接将他拥入怀里。

　　“你玩够了吗！！天底下这么多ｇａｙ你干嘛死抓着我不放啊！”隽浩一把推开Jason，十分厌恶的甩出这句话。

　　“可能，喜欢你吧。”

　　“我是男人！”

　　“我也是！那天，是你说，你喜欢我的！我们还．．．．．．”

　　“我！我那是把你当萧晴了！算我不对．．．．．．我向你道歉，那个．．．．．．是意外！”

　　“意外？！真伤人啊，如果我说，你的道歉我不接受呢？”

　　“真是他妈的受够了！说！到底怎么样才能让你放过我们！”

　　“很简单，我只要你！”

　　“你做梦！！！”

　　“是不是做梦，你很快会明白的。听说，萧晴为了她那个半死不活的妈，已经欠了一屁股债了，她是个为了生活肯拼命的人，大好的前途，你想就这么毁了她吗？五百强企业可不是那么好进的，对吗？”

　　“哼！我还以为你能玩什么花样呢！放心，我有能力养她。”

　　“你能养她一年，养她两年，能养她一辈子？如果我说，我打个电话就能让她下半辈子有还不完的债，你信吗？”

　　“你混蛋！！！”

　　“放心，我不会那么做的，我只想要你！只要你答应，等我对你没兴趣了，自然就会放你回去。那时，你们两个就可以开上你最爱的路虎，住上自己的高级公寓。我还可以将萧晴的妈妈转入全国最好的医院，如果不行，还可以送她去美国接受治疗。至于那间报社，你要是喜欢，我明天就买下来送你。怎么样？好好想想！你们的命运掌握在你手里。就像你说的，你是男人，这点事对你而言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困难，不是吗？”说着，Jason再度靠进隽浩身边，趁他还处在混乱之中，伸手轻轻抚上他的脸，在他耳边轻声的呢喃。

　　“隽浩，我喜欢你，真心的。只要想到你怀里抱着那个女人，我就嫉妒，嫉妒得发疯，所以．．．．．．”说着，他突然将隽浩的双手钳制，猛地将他扑倒在那张宽大的办公桌上，一把撕开他的衬衣“我要占有你！完完全全的！”

　　我不知道Jason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我只知道此时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这么老套又狗血的原因，就这样轻而易举的让我们从此走上了那条不归路，我不知道我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去接受这个事实。Jason说隽浩恨他，恨不得千刀万剐了他。说隽浩从没正眼瞧过他一眼，即便是在他对隽浩百般温柔呵护的时候。

　　我不知道该对Jason说些什么，我想隽浩也许真的恨过他。但是，隽浩是个重情重义的男人，Jason对他的那份爱，他是不会无动于衷的。

　　至于，当我怀着隽浩的孩子站在会议室门口，完完整整的看了那一幕活生生的春宫戏的时候，我真的不想告诉Jason，当他怕弄疼隽浩而慢慢温柔下来的时候，隽浩看着他的表情。

　　就是那个表情，将我内心最后一丝希望彻底摧毁。仅仅一瞬间。

　　好久没喝这么多酒了，脑子里晕乎乎的，天上忽然多出了好几个月亮。

　　好安静啊！静的仿佛全世界只剩我一个人了。于是，我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却空荡荡十分虚无缥缈的声音。

　　“你在想我吗？”那声音似乎很远，却又好像近在眼前。

　　“我在想钱”我迷迷糊糊的回应着。

　　“还那么爱钱？”

　　“钱不重要，重要的是没钱。没听过吧，对．．．．．．你绝对没听过，你早死了。”我同那个很像隽浩的声音调侃着。

　　“你母亲，还好吗？”

　　“呵呵～～～～你没在阴间见到她吗？你们两个同一天走的。至少在路上能打个照面吧。”我坐起身来，对着身前有些虚幻的人影傻笑。

　　“是吗~~~没见到，但是我见到另一个人了。”

　　“谁呀？呵呵！玛丽莲梦露？！”

　　“我们的孩子。很可爱！”

　　我讨厌他提到孩子，我讨厌看到的他像灵魂一样飘来飘去。“滚！！！你他妈的给我滚！你都死了！死了就该消失！为什么回来？！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是你不肯放过自己！”

　　“你放屁！”

　　“萧晴！我爱你！我的心从未背叛过。”

　　“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少他妈爱来爱去的，说这些有用吗？”

　　“有用，我要带你走。和我一起吧，还有我们的孩子。”

　　我想我是真的醉了，竟然看见隽浩的灵魂，还傻呵呵的以为那就是他本人。“哈哈哈！！！！你他妈骗鬼呢！跟你走！我不就死啦！”

　　“你会跟我走的。”

　　“屁话！活着你都没赢过我！怎么，跟我叫板？想打赌吗？”

　　“你我之间从没有输赢。”

　　　　“少来这套，我只要钱。”说着，我哐嘡一声又躺回了车头上。

　　“呵呵～～～那么，我们就赌一场吧。最后的一场。”

　　“莉莉把电视打开，今天是周一，吃早点的人多。对了，先把大门开开．．．．．．”

　　“哎，知道了。”

　　“呦，老板娘，这么早就开门了。”

　　“老板，一笼包子。哎，小妹，就看新闻吧，别换台了。”

　　今晨5点30分左右，有市民发现一辆红色路虎揽胜飞速冲出海河堤坝坠入水中。经证实，死者为本市远东集团下属分公司总经理萧晴，年30岁，造成此次事故主要原因为酒后驾驶。详细请看报道。

　　老旧的彩电声音在这简陋的小饭馆里同顾客的话音声混杂着。

　　那曾经是我和隽浩在学生时代最喜欢光顾的一家饭馆，老帮娘很和气，总是夸我们很般配。从前的我，不相信任何人，更不相信灵魂之说。当我看着夜空中那多出来的几个月亮，我始终认为站在眼前的隽浩只是一个幻觉。然而，在晨曦的第一缕阳光即将照亮天空时，我才明白隽浩所说的，所谓‘最后一场赌局’。

　　“你．．．．．．真的是鬼？阳光真的能让你魂飞魄散？”看着东边的天空已经开始蒙蒙发亮，我对着眼前这个显得有些虚幻的影子狐疑的问。

　　“是”

　　“那你还不走？”

　　“等你啊，再有五分钟阳光就会照到我身上，我们只剩五分钟了。”

　　　　愣怔～～～～～～～

　　“呵呵~~好啊，那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吧。是我一直想知道的。”我深深地叹气“我不是个好女人，爱钱又心胸狭隘，你为什么那么执着，值得吗？”

　　　　听了我的话，他忽然笑了，笑容淡淡的，带着他始终如一的宠溺，“我也不想，只可惜，我无法控制。”

　　在最后的一分钟，我终于明白了，自己在纠结些什么。当他将我从卡车的车轮下推开的那一刻，我就应该明白的。我不恨任何人，我只恨我自己！因为懦弱，因为害怕听到自己误会了隽浩，因为无法接受隽浩的死，是因为自己的无知和狭隘。

　　我想，我终于找到答案了。不再怯懦，不再怀疑，不再自欺欺人。

　　我不会让你再死一次了，隽浩，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