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青衣伯爵

7、Chapter 06

　　这种怪异的气氛持续了很久，直到我打了个小小的哈欠，他才终于把目光从窗外移到我这里。
　　“困了么？好好休息吧。”他拉了拉窗帘转身要走，“那个……”我没法不心生疑惑，“你为什么……不，杀我？”
　　他背对着我，声音有些闷：“那是我的事。”
　　又是这句很讨打的话。
　　“那，那现在这样，又算什么？”
　　他回了一下头，又转回去，用着我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我不懂……我，下不了手。”
　　这句话让我足足呆了十秒钟。不是我多想，打过多少次圣战的王，居然下不了手杀一个人类？说来谁信？可是心中有种很异样的感觉。当我再回过神时，他已经消失在房间里了。他的卧室，他却走了，留给我了，这能证明什么？
　　呃……我证明个什么我证明，这只能证明他想把我养足实了再杀我！……话是这么说，但这句话的杀伤力还是蛮大的，扰得我困意全无。一整晚脑子里都在想着那句话，还有……他。

　　我发现自从来到这个世界，我的思想也变得很奇怪，总会有意无意地想着男人，而且还会对着某个男人心存着其他的感情。
　　想着想着，我就给这种种现象总结为一句话：那人太少，伪娘太多。对于一个正处于青春期的男生来说，乱发情也是正常的。

　　后来么，我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一醒来发现自己安稳地躺在大床上，被子盖得好好的，还是特意掖了被角的那种。如果我没记错，我昨天好像是靠在墙上坐着睡着的……
　　“睡得好吗？”我仰头，看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玄翼。太阳透过窗帘洒下了细微的光，淡淡的金色打在他身上，朦胧的像是从光中走出来的神。可惜，他却属于黑暗。
　　“嗯，很好，谢谢。”他点头，手指向着窗子比划了一个圈。窗帘抖了抖，自动拉开了，阳光立刻跟不要钱似的往屋里涌。
　　“今天天气很好啊，适合看有意思的事情。”
　　他给我了我一件黑色金边的宽袍，披在身上。这件袍子看起来很眼熟，我拽起了袖子闻了闻，还有一股淡淡的玫瑰花香。
　　“你的？”我把帽子往下拉了拉，刚好挡住眼睛。
　　“不想死就别再多嘴。”我哦了一声，闭嘴了。

　　跟在他身后出了门，他指着右边的花园说：“从这里穿过去就能找到和你穿着一样衣服的邪恶法师，混在他们中间跟着走就可以，我要走另一条路。”
　　虽然不知道他要让我去看什么，我还是乖乖地点点头，有拉拉帽子，走向花园。走到一半的时候，我中邪似的回了头想看看他还在不在那，结果发现他还在原地，而且目光一直锁在我身上。我一惊，转过头小跑着冲出他的视线。

　　这座花园的尽头是道墨绿藤条编织的门。
　　我抖了抖满身黑色的玫瑰花瓣，不禁感叹：再完美的人也有缺陷啊，就比如玄翼，那么霸气的一个人，竟喜欢女孩子喜欢的东西。喜欢就喜欢呗，还给加了魔法的，我这一疾驰，花瓣落了我一身。

　　我混进了穿着黑袍的邪恶法师队伍中，低着头悄悄地打量着四周。
　　这群人简直太安静了，不说话也就算了，听不见脚步声我也忍了，可是为什么他们安静到连喘气声都没有，该不会是……死人吧。
　　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更加小心的跟着走，眼珠都没敢多转一下。
　　走了一段路，出了英魂镇，踏上了一道吊桥。吊桥的那一边站着很多铁甲护卫，这让我不禁想起堕星监狱里发生的那残忍的一幕。虽然我没看到最血腥的场面，但能想象得到，那一群白玫瑰一定被坠落的血滴压弯了腰。
　　穿过小镇，又踏上另一座吊桥，吊桥末端有一条窄路，接着就能看到一座城堡，幽黑又诡秘。仔细瞧瞧，竟是我刚进到这个世界时第一眼看到的那一座，恢弘又大气。
　　几道紫光在城堡外围成圆环状环绕飞驰。紫光所到之处带起阵阵清风，惊扰了安静的黑色花朵，王喜欢的花。

　　“请一个一个进去。”靠近那紫流急闪的光圈时，一个卫兵说道。我排的位置比较靠后，又刚好可以看到前面的情况。
　　第一个进去了，第二个进去了，第三个……第十二个进去了，第十三个……“啪！”紫光倏然汇聚，放出几道刺眼的闪电，击向第十三个触碰它的邪恶法师。
　　哦，或许又不是。因为被闪电击中后，黑袍脱离身体，一头深棕的长发钻出，一个穿着白色长裙的女人无力地坐在地上。
　　“是人类！”一个卫兵尖叫道。“胆子真大，竟都混到这里来了。”说着，高举起银戟……
　　“不要，不要杀我！我只是，只是……想要见见王！让我见见他吧……呜呜……”女人抱住卫兵粗壮的大腿哀求道。
　　那卫兵顿了顿，又把银戟放下，拽住女人的头发拖到旁边，嫌恶地说：“算了，这样的人还是留给王处理比较好。”说罢，冲中间摆摆手，“后面的继续。”
　　汗，这女人还真是……不过，等等！她是人类，被那光圈弹了回来，那我……我咽了口唾沫，额头渗出了丝丝冷汗。玄翼是想用这种办法害我吗？

　　终于，第二十七位进去了，该到我了，我该怎么办？逃跑吗？看着四周，起码十多个卫兵，我往哪跑啊？
　　“跟上跟上！”其中一个催促道。
　　我一咬牙，一闭眼，抱着死的心态毅然决然地走了进去。
　　耳边尽是风的呼啸，那声音像是地狱阎罗发出的阴沉的笑。还有电流划过的“嗞嗞”声……那一步像是跨了几年那么久，久到让我几乎停止了心跳。
　　“哗——”是水声，更像是喷泉的声音。一阵微风吹过，帽檐荡起层层波浪。我抬起头，用力吸了一大口新鲜的空气。啊，我还活着，我又一次幸运地活了下来，难道是那光圈失效了？
　　我睁开眼，满目繁华——金雕的圆形水池，一道喷泉贯穿长空；一圈一圈排开的花坛，红黑相间种植的玫瑰花，排成了奇异的图案。
　　花坛两边立着很多特别漂亮的独角兽和龙，其中还有一只拉着华美马车的鹿，鹿有着梅花枝似的角，背部还生着一对黑色的娇小羽翼。仔细看的话，还能发现它有着贵气的金色睫毛。
　　在我这个方向看去，简直就是鹤立鸡群，抢眼出众得很，想必它的主人也尊贵得很吧。

　　城堡的大门敞着。邪恶法师的队伍排成直直的一列走进去，我亦小心地混在里面。
　　除了我们这一队，还有一些身披金甲，手执长剑的骑士队。
　　进入城堡后，我更加不敢抬头，里面站着很多人，光看他们的脚尖就知道，都是高官啊。
　　不知道有没有炎猎。

　　最后，队伍总算终止了前行。我们停在了城堡中巨大的高背椅的右侧，而骑士队停在左侧。看这场面，我恍然，原原来是朝会。
　　“各位早上好。”我略向右偏头，所有的人都与我看着同一个方向，以虔诚的以及绝对忠诚的目光望向倚坐在雕着巨翼的金石高背椅上的，倾国倾城的王者——玄翼。
　　“早安，伟大的王。”众人道。
　　“每一天都是生命中一个新的契机。让我们好好把握，好好利用！”
　　“谨记于心。”
　　“我们要做自己的主宰着，主宰万物，主宰世界！”
　　“主宰万物！主宰世界！”
　　“主宰万物！主宰世界！”
　　声音一波高于一波，似乎每一声更高的呐喊就能让自己离主宰世界更近一分。我没有那么大的激情和野心，有的也只是悲哀。主宰万物了，主宰世界了，最终就会迷失自我了。不能自我，又何以主宰他人呢？

　　“伟大的王，刚有一人类混在了左护法的队伍中，她疯狂地想要见您。”
　　“带上来。”玄翼将右手肘支在椅子的扶手上，指尖轻点着下巴，整体看上去慵懒又不失优雅。
　　那个棕发白衣的疯女人被带了进来，头发乱蓬蓬的，完全看不清模样，反正低贱到这种程度，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的王！我很渴求的想见您。”
　　“为什么？”玄翼闭上了眼，嘴角却不易察觉地勾起一丝弧度。
　　“我爱慕您，我爱您爱到疯狂。”王座上的人没回话，只是轻轻微笑，样子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一样。

　　“贱女人！！贱女人！！你滚开，滚开！！”这时，不知从哪里又冒出一个女人，黑烟黑眸，身材高挑纤细，声音尖尖的，请起来分外耳熟。
　　她抓起白衣女人就是一通乱打，身着华装却毫不顾及形象，这样的女人，即使生得再美，也丑陋极了。
　　想必这会也没什么人能注意到我了，抬高了头，看见两个女人扭打在一起。
　　“够了，人类。”玄翼面色依旧平淡，“这是朝会。”
　　“我的王，我只是爱……”
　　“她没资格！！我才是真心的，您知道的！！不然您也不会……”
　　“都想死么？”这句话说得很轻，却让巨大的大厅瞬间鸦雀无声。
　　“林梓凡，我是因为垂风才留着你，不要以为有他宠着我就不敢杀你，搞清自己的位置，别让我觉得你恶心。”
　　是个有尊严的女人听了这话估计都伤透心放弃了，可是这个叫林梓凡的……林？林梓凡？我……没听错？那个声音尖刀刺耳的女人……是，我妹妹，小凡？
　　“我的王！您为什么这样对我？您明明知道我并不爱垂风，我只是利用他靠近您的啊！我……”
　　“说够了没？难道见到垂风第一面脱了衣服主动献身也是为了靠近我？呵，我劝你最好不要挑战我的耐性，你以为你那假惺惺的纯洁骗得了我么？要骗……也只能骗过某人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却是看着我的，那双好看的眸子里写了满满的都是讽刺。我更加没法相信眼前这个女人是我妹妹，虽然她们有一样的声音，一样的外形，一样的长相……可是如果真的是她，我倒宁愿，她死了。都说女像父，我看她真的和那个恶心的男人没什么区别。
　　“你可以恶心我，但请相信我，我是动了真爱的，我……”后面的话被一个人硬给一巴掌扇了回去，定睛一看，是焰猫。
　　她踩着长长的皮靴，一手一个，将两个女人给拖出去了。林梓凡还骂了很多难听的话，我只觉得有些反胃。
　　“以后要加紧看守，最近混进邪恶法师队伍里的人太多了。还有，听说虚幻结界南方有了漏洞，记得及时补修。鬼影，一会把人类世界的情况向我汇报，今天累了，散会。”
　　话一口气说完，玄翼站起身，甩甩长长的披风，迈着优雅的步子离开城堡。众人屈膝，直呼伟大的王。

　　离开的时候，我没有再跟着邪恶法师，悄悄溜到一边，看见三个女人，我想都没想就过去了，心中有种很强烈的冲动，如果那真是我妹妹，我一定要扇她一巴掌。
　　待我接近，焰猫举着手掌忽地回头，说了声：“王？”
　　然后三个女人都安静了，我还没回答，那个穿着华服的女人就冲上来一把抱住我，呜咽道：“王……王……您原谅我好不好，您说过您很喜欢我的……王……呜……”
　　我没动作，低头看着她，“不对！你不是王！太，太瘦了……你是谁？！胆敢冒充王来接近我？”她的声音又尖了好多。哈，这就是迷失了自我的表现。
　　焰猫从后面拉开她，换上一张迷人的笑脸环抱住我的腰，对我甜甜地说：“你怎么来了？想我了？嘿嘿，我也想你啊，泽允~~”
　　余光扫到某人一脸震惊的表情，“哥？”
　　林梓凡，真的是她。
　　我脱下黑袍定定地看着梓凡。
　　“你怎么会有王的法袍的？”她的表情丑死了，嫉妒到扭曲。
　　“这是你对你哥说话的口气？”我说。
　　“我在问你这衣服哪来的，回答我！！”
　　“啪——”
　　我还是克制不住地扇了她一巴掌。现在的她，真的太可怕了。梓凡捂着脸没说话，目光愤怒到可以喷出火来，跺跺脚，跑了。
　　高贵华丽的鹿车腾空而起，嘶鸣声划破天际，传到耳边却变得有些好笑，一个丑陋庸俗的人，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装高贵？
　　“天！允你真的太可爱了。”焰猫一把搂住我的脖子，“走吧，做我的车，嗯？”

　　我又回到了英魂镇，王的寝宫。
　　那个高大的王站在门口，一脸戏谑的表情看着我。我没靠近，坐在原地，摘下一朵黑玫瑰，扯下它的花瓣，宣泄现在极度不爽的心情。
　　见我没过去的意思，玄翼倒冲着我走了过来。
　　“有意思么？”
　　“什么？”
　　“朝会的时候。”
　　我沉默。
　　“呵呵，不过也不能怪她。她是女人，有那个资本。”
　　“资本？那还不是我父母给的，她有什么资本……”又摘一朵花，用力摧残。
　　“哦，那你父母一定很漂亮。”
　　父母……
　　“是啊。”我叹口气，“我妹妹很像父亲，是很漂亮。”
　　一只蝴蝶飘摇而过，带起隐隐花香。玄翼的声音就像这馨香，似真似幻，他说：“不，我是说你。”

　　我左手握着一直枯干，右手攥着最后一片玫瑰瓣，仰起头呆愣的看着他，动作也在那一秒定格。
　　“有没有人说过，你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很勾人。还有你的皮肤很滑很滑，跟你漂亮的头发一样，让人着迷，让人成瘾。”他摸了摸我的发，把它们拉到我胸前，轻轻嗅着。
　　我的头发……什么时候这么长了？
　　放下头发，他又试探着去触碰我的脸颊。皮肤相触的一瞬，就像电流穿过一样，全身一阵颤抖，反射性的躲开了。他盯着指间看了看，又抬头看了看我，眼睛里装的东西叫人读不懂，有看的我莫名的心疼。
　　我……我不会对他……有意思吧？诶？我为什么会这么想？
　　他收回手，眉头稍露疲惫，每一次碰到我之后都会变得很虚弱似的。上次在卧室里，他也曾露出这种劳累的表情。应该不是巧合吧？他不是已经吸食了勇敢者的灵魂了么，怎么还……
　　我咬了咬下唇，壮着胆子问：“殿下，您认识齐宇吗？”
　　他摇头。
　　“也，也对。他应该都已经死在你手里了。”
　　“死在我手里？这话怎么说？”
　　“您不是已经吸食了勇敢者的灵魂了吗？”
　　他挑挑眉道：“问题问的还挺委婉。”他侧过身，留给我一个好看的侧脸，接着说：“他们还没死。我也不会毁了他们的□□，只是丢了勇者之魂，有的人会变得极为虚弱，有的人会变成有思想有感觉的傀儡。”
　　那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那他们现在在哪？”
　　“在火里挣扎着，没什么好看的。”

　　“那我……也会变成那样吗？”
　　他在恬淡的日光下缓缓的勾起了嘴角，笑得很……讽刺。
　　其实我也不懂我在期待什么，难道期盼他会说出“因为你对我来说很特别”这样恶心的话吗？

　　他的鼻梁很高，像是出自杰出的雕刻家之手。他瞥了我一眼，轻轻说道：
　　“因为你还有其他的利用价值。”

　　一阵暖风吹过，那些被我撕碎的玫瑰花瓣跳离了地面，在低空静静地跳着悲伤的圆舞曲。
　　玄翼的温柔消失在了这片寂寞的花海中。觉得心是被什么狠狠的舒服了，不然我怎么会感觉自己像一只有思想有感情，有呼吸有灵魂，却被人左右着心智的傀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