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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六章 报信(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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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愈深。君家堡内各处,却暗流涌动。
瞿飞静静隐在西首偏处墙角,望见园子另一侧悄悄行来的那人,这才迎上去低声急问,“事情可有办妥?”
那人亦低声回话:“瞿爷放心,令夫人与小公子已安全抵达东陵国,一路平安,更无人知晓。”
瞿飞大舒一口气,神色松下,他轻拍那人的肩头,“何老弟辛苦,瞿飞感激不尽……”
那人扭过头来双目圆睁,嘴里“嗬嗬”,却是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倒下时,其背心赫然插着一柄匕首,深至没柄。
瞿飞将那人尸身扔入角落枯井,掩上井口,又在上面多加几块大石。一切完毕后,他轻擦双掌,环顾四周,这才慢步踱开。刚走十几步,身后忽闻枯枝被踩断之声,他沉声喝道:“什么人,出来。” 提身飞奔过去,拐过壁角,却见前方一个白衣素缟的女子愣在原地,惊疑不定。
“千叶,这么晚了,你却在这里做什么?”说话间暗扣杀机,只要千叶回答一个不对,他便杀人灭口。
却见她面带凄婉盈盈一礼,“奴婢睡不着,想去少主灵前。”
这一瞬间,瞿飞在心中已仔细琢磨了千叶所行路径,又查看她的神情,找不出任何破绽,“你去罢。” 这丫头的痴心平日里众所周知,自己倒也不便为难这么一个伤心人。
千叶再行个礼,起身走出老远,心犹自狂跳不止。她方才在暗处目睹瞿飞杀人藏尸一幕,惊得几乎破喉而呼。只怕今夜逃不了,急智之下改了个方向,装作是从别处行来,万幸将他混蒙过去。
方才在生死边缘走了一圈,惘如隔世。她定定神,想起今晚要做之事,脚下不停,瞅了个近道便走。行近一间净室,却听得里面传来奇怪声响。须臾,女子惊呼求饶之声破窗而出,“求放过我……啊……”那叫声哀绝凄惨,似是平日这园里的丫鬟静烟。
千叶被唬了一跳,上前透过镂空花窗向里看,那情形让她惊得呼叫出声。屋内凉榻上,静烟衣衫几近碎裂,哭喊惨叫着用手去推自己身上动着的那人。施暴的男子一边来回冲刺,一边探手乱摸。
静烟大叫一声咬上那人手臂,却被他惊怒挥掌打得昏死过去。那人听见千叶的惊呼,转头瞧见花窗外立着另一个目瞪口呆的丫鬟,不禁面露喜色。
千叶大骇,转身方跑几步便觉肩头一紧,已被那人拿在手里,耳边听得他笑嘻嘻道:“小美人莫跑,来陪陪万爷我。”
万里春迅疾出手点了她几处穴道捞在手里,借着微光瞧见怀中之人白衣素缟,看衣着又不像是主子,但其肤光洁水嫩,秀丽端雅之姿又远在寻常丫鬟之上,他不禁大喜过望。
千叶身不能动,满心慌恐地盯着眼前那张色迷迷的脸,哭着开口:“求求你……”想起方才静烟同样的哀求,她倏地止住话语,泪骤然滑落,涩涩灌入嘴里。
夜色愈发黑沉,黯然苍穹飘下丝细雨。风过处叶舞枝摇,沙沙作响,如悲鸣低呜。
室内残烛暗淡,千叶睁着空洞的两眼静躺不动,身上痛处依旧,心却似被挖了去,一片麻木。万里春早已离去,只余下室内两朵被摧残过的花儿。
也不知过了多久,静烟悠悠醒来,瞧见自身异状,回想起之前的梦魇,不禁失声痛哭。千叶听被惊醒,亦茫然坐起,二人目光相碰,四行清泪对流,无声悲恸。
静烟忽地喃道:“此身既被辱,无颜以存活。”幽灵般爬起,几步撞上砖壁,只余一朵艳红血花绽放在雪白墙上。
千叶连滚带爬而至,抱着静烟尸身怔然反复念着她方才那两句“此身既被辱,无颜以存活”,不觉人已痴傻。
半晌,她猛一激灵回过神来,摇头自语:“我不能死,如今少主生死未卜,我还须去报信。”
她咬牙穿好衣衫,挣扎继续前行,终于抵达铁衣卫所居的醉影园外,不料腰间骤紧,又被人从后牢牢制住。
她只道又要受辱,泫然泪下。那人侧头瞧了她俩眼,却似怔了一下,“千叶?”
千叶听那声音有些熟悉,惊疑不定,却听他又吩咐:“我放开你,你莫要出声。”她忙不迭点头,转过身来看去,那人竟是铁衣卫之一的楚无痕。
她大喜,紧紧揪住他臂膀,“楚大哥,少主他其实……”
楚无痕急忙让她噤声,并左右细看一回,这才勾腰将她抱起,纵身翻墙入园,到东首一间屋舍外轻扣两下。
屋内有人低喝:“谁?”
“无剑,我是无痕。”
房门悄然而开,楚无痕带着千叶飞闪而入,紧掩上门。
千叶跪倒二人面前,难言心情激动,“萧大哥,楚大哥,少主他并未死,棺内尸身却不是他。”
萧楚二人面色大变,不约而同上前来抓她手臂,“此话当真?”
千叶只顾点头,“少主所着衣物均绣有貔貅之像,那日下葬,我替少主换衣时,却发觉尸身上的里衣并无此绣像,于是心中便起了疑。少主颅侧有条寸许长的伤疤,多年未曾消失。但我反复探查棺尸体,头颅处却丝毫不见那疤。”
萧无剑强压内心激动,“你可看仔细了?棺内尸颅果真无疤?”最后一句时,声音已然发颤。
千叶坚定点头,“我多年来每日晨早替少主梳头,绝不会看错。”
她话音方落,却见萧楚二人怔立当场,又忽地低呼而起抱在一处,激动得语不成句:“太好了……少主未死……我便知道……”
萧无剑想起一事,停下急问:“你可有对旁人说起此事?尤其是林二爷和婉小姐。”
千叶缓缓摇头,“我自发觉这秘密,便欢喜得傻了一般。后来反复思忖,若少主已死,为何尸身不对?若少主未死,为何尸身上却套着他的外衣中衣以及玉板指?无论怎样,我都想不通林二爷为何要用这具尸身冒充少主?此事只怕大有蹊跷,所以我今夜前来相告。婉小姐与林二爷相从过密,我却不敢信她。”
千叶一席话让萧无剑和楚无痕暗暗自责。当日林渊扶棺而回,全堡上下皆尽哗然,铁衣卫与福禄寿康四少年皆不听林渊号令,欲开棺认尸,并出堡一探究竟,然而苏婉却手持神兵令喝退众人。平日里少主对苏婉尊宠备至,铁衣卫早已当她是半个主子,自然未有怀疑她手中令牌的真假。如今思及这段时日堡内的异状及林、苏二人所作所为,他们亦开始起了疑心。方才楚无痕偷偷出园,便是听从萧无剑之意去夜探苏婉手中令牌的真假。
楚无痕忧心忡忡,“开棺时,那具尸全身发黑,必是中了剧毒。只怕我们这几日的茶水菜饭里,也被人下了药。”
千叶与萧无剑闻言一惊,齐道:“那便如何是好?”
“以铁衣卫之威名,林渊定觉胜算难料,于是将我们禁足于此,下以慢性毒药,等我们体内毒性发作,他们便不费吹灰之力将我们手到擒来,这招毒计当真厉害。”楚无痕缓缓叙道,愈发心惊。
萧无剑暗暗运气,内力似乎毫无阻碍,想必那毒性还未积累到能伤人的地步。他微松口气,“从此刻起叮嘱大家不再食用外面送进的东西,只是过得不久,林渊定会察觉。”
楚无痕道:“为今之计,只有两个选择。其一,我们联络堡内人马,先发而制打林渊个措手不及,就怕林渊党羽众多,我们未必能得手。其二,我们出堡去寻少主,再攻回堡里。”他止住话语想了想,疑道:“奇怪,按时间来算,少主早该潜回堡里。莫非他受了重伤?”
萧无剑想起今日他三人偷溜出园听到的消息,不禁眼睛一亮,“今日堡内倒是来大理首富段恒一行。”萧无剑倏地起身,对楚无痕道:“趁夜色尚早,你送千叶回房,随后去探段恒夫妇,我去苏婉那里探神兵令。”
楚无痕抱着千叶翻墙越瓦,行经一处客房院落,那里传来调笑之声,“万长老今夜不知抱了几个美人?佛堂净院里那个叫静烟的标致丫头,滋味如何?”
一人哼道:“那丫头敬酒不吃吃罚酒,幸亏还有个自己撞上门来的,一身白缟孝服更为标致,着实让我销魂了一把……”
千叶身子骤然变得僵硬,猛然埋头于楚无痕怀里,秫秫发抖。
楚无痕低头瞧见她两手紧握成拳,身上衣衫破裂不堪,聪明如他,转念便明白,心中又是愤怒又是怜惜。
回到房内,千叶哽咽低道:“楚大哥,谢谢你。”
楚无痕却上前将她掌心摊开,望着方才被她自己指甲紧插而翻卷开来的血肉,他不由心中泛起一股说不清的怜惜柔情,掏出金创药仔细替她敷上包好。千叶怔怔望着他低头时那俊秀眉骨和英挺鼻梁,一时间心中百感交集,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