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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故人 ...

  •   忽听一人叫道:“你是什么人,怎么出手伤人!”声音又甜又脆,如秋梨一般。飕一声又有一柄刀对燕十七肩头劈下,劲力虽不太大,但破风之速却比诸氏兄弟快了许多。燕十七头也不抬,忽向前踏了一步。诸氏兄弟只觉一股大力将刀一带,不由自主也跟着向前栽出一步。那甜脆的声音轻噫了一声,刀势回转,居然变招甚速。但他连斩三刀,燕十七既不回手也不闪身,只是前前后后进退三步,带得诸氏兄弟踉踉跄跄,这三刀便全落了空。
      来人三刀不中,吃了一惊,收刀叫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跑到人家家里来生事?”
      燕十七抬头一瞧,一个绿衣少年抱刀而立,正瞪着他。这人一张脸白里透红,衬着一身绿衣仿佛碧波中一朵莲花一般,两道弯月般的眉斜挑着,神态泼辣中带着几分稚气。燕十七年纪虽轻,却是老江湖了,一见便知这绿衣少年本是个少女,乃是女扮男装。只是她委实美得可以,虽扮上了男装,但任谁也一眼看得出她是个女子。
      燕十七闯荡江湖这么多年,最头痛的就是跟女孩子打交道,尤其是美丽的女孩子,越美丽越叫人头痛。此刻这又美丽又泼辣的女孩子当面这么一拦,他倒真不知该怎么办好了。
      忽听背后几声细小之物的破风之声,来势既快,声音又细微,听到之时已到了背心。正是卞文青发出的。
      年轻人大概最不愿的就是当着心上人的面被人打败。卞文青也是个年轻人,而且是个少年气盛的年轻人。这绿衣少女不来还好,这一来,卞文青牙关一咬左手倏抖,八枚黑色松针形细小暗器飞射燕十七背后。体形虽小,破风之声却甚劲,一俟发出,燕十七背后十二处穴道皆在笼罩之下。
      绿衣少女惊呼了一声:“卞哥,住手!”只是卞文青暗器已出手,又叫他如何住手?纵然他住了手,暗器肯住下么?
      燕十七手上托着人,一只左手还按在傅行之背心上以内力助他收束真气;两肘紧夹诸氏兄弟的双手。由于这两人在他左右,躲闪亦不方便。眼看飞针已至,陡然间人影一闪,叮一声诸氏兄弟双刀脱手,燕十七已面对卞文青,八枚飞针皆夹在他右手五指之间,冷冷道:“岁寒三友是你什么人?”
      袁保瞠目。卞文青结舌。诸氏兄弟一人捧一只手腕,呆立当地。燕十七一旋身之间在两人手腕关节处均轻扭了一下,两人刀几是同时脱手,是以两把刀落地却只响了一声。而后燕十七还有余力以一只手收了八枚飞针,这动作实已快得不可思议,而他那一只左手,还始终未离开傅行之后心。
      燕十七又问了一句:“你姓卞?是卞青松的什么人?”
      卞文青尚未及反应,已听有人沉声道:“是哪位朋友还记得老夫?”一人自内行出,年纪已在五旬上下,须发花白,脸颊却红润如童,一双鹰眼更炯炯有神。身着苍色缎袍,足下虎虎生风。绿衣少女迎了上去,叫道:“大叔。”
      燕十七乍听这声音,也是一怔,回身一看,道:“卞大哥!”
      这老者正是卞一平卞大爷。他一见燕十七,先是一怔,继而一惊,用力揉了揉眼,叫道:“燕,燕—你是恩公!”卞文青登时傻了眼。
      袁保也怔住了。岁寒三友是十数年前纵横江湖的侠客,只在六年前,三人力挑两广一带声名狼藉无恶不作的匪帮“狼群”,混战之后“狼群”首领天狼伏诛,地狼被当地官府正法,人狼重伤逃窜不知所终;其他群狼或就擒或被杀或逃窜,狼群就此作鸟兽散。若狼群仍在,又怎轮得上后来的福建五虎出头?但岁寒三友在那一役后也销声匿迹。江山代有才人出,武林中更新换代更快得很,也只不过五六年,能记得住岁寒三友名字的人已不太多了。
      当年的岁寒三友,分别是卞青松、袁梅子和尚风竹。这三人武功不算顶尖,但侠誉甚隆。若无侠义之心,又为何千里迢迢跑到两广去挑狼窝?狼群不曾惹到他们头上,他们也不是捕快公差,何必拼了自己的命,去管那不相干的闲事?所以江湖上的人提起岁寒三友,都要竖竖大拇指赞声好。
      难道这卞一平卞大爷就是岁寒三友中的老大卞青松?那么袁二爷岂不就是袁梅子,尚三爷就是尚风竹?袁保站着发怔,无数念头纷纷涌上。原来岁寒三友自狼窝一战后便隐性埋名到了这里来做生意。难怪袁二爷如此爱交朋友,原来还是江湖豪气不改。
      卞文青面色真有点发青了。他平日随二叔府上的朋友学艺,养父只教了他这一手发射松纹针的功夫,教的时候还一再叮嘱,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许施用,也不许教人得知。连对他心仪的人儿,他也没有说。可是今日,他第一次用,对付的却是养父的什么恩公!他几乎已不敢去看养父的面色。
      卞一平此时还没想到卞文青已违了他的教诲,因他乍见燕十七,已欢喜得忘了其他事。当年他兄弟三人力战三狼王,他中伏遇险,二弟为护他被天狼重创,眼见命在旦夕,忽一道剑光如从天外飞来,到了近前,突然一化为六,快得不可思议。天狼被刺中九处穴道,是自己痛心兄弟,一刀宰了他。地狼也被这持剑之人重创,只有年纪最轻、心机最深的人狼遁逃,但也被这剑在肩背处连穿三个对穿,更被卸了一条右臂。而这持剑人,当时只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年,剑眉星目,唇红齿白的一个英俊少年。袁梅子保住了命,一身武功却废了。岁寒三友同进同退,梅既不能再战江湖,松竹也便一并消失。至于那快剑少年,他将自己兄弟带出狼窝,将地狼押送官府,随后就不知去向。自己兄弟三人只知恩公名叫燕十七。此后退隐岁月平淡无奇,连自己也几乎忘了曾有那么一番快意恩仇、刀光剑影的日子。不想而今,却在兄弟的家中、院子里,又复遇上了这位恩人。昔日的少年已长大,却依然英俊不凡。
      忽听一个声音懒懒地道:“那位朋友,先将你手上的人放下来吧,否则只怕来不及了。”这声音乍一入耳,低沉、冷漠,却又极清切。这本是几种完全不同的特质,此刻却十分和谐地集中于这一语音中,使得这声音具有一种独特的吸引力。
      燕十七面色一变。因在他与卞文青、诸氏兄弟对了三招,又与卞一平说了一句话的时候里,傅行之体内狂奔的内息已渐而平静,使得他误以为伤势的发作已过。但此时这声音一提,他才发觉,傅行之内息不是平静而是凝滞,一种气血枯干的凝滞。河水若干涸成了泥浆,还如何奔腾?傅行之如此深湛的内力,此时竟赫然有油尽灯枯之兆。
      发话的人伸手把了一下傅行之的脉。傅行之的手宽大厚实,但筋脉平伏,自外表看几乎不像个手上有功夫的人。他这双手上的每一分肌肉都极结实,现在却似完全松弛了下来。发话之人的手却不大,而且很白,手掌修窄,五指细长,指节都不太明显。若不是手背上淡青色的筋脉如细蚓般纵起,简直比女子的手还好看。他三根白晰修长的手指搭在傅行之肤色微黑的手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此人身材不高,由于低着头,中间又隔一人,燕十七只能看见他黑发下白晰的额角,以及高挑在额角上的两道黑眉,再衬上他雪白的衣裳,黑白分明得耀目。片刻,那两道剑一般的眉突然一皱,手已离开傅行之的手,却陡然掀开他胸前衣襟,自颈下到脐上,一路插了十二枚银针,出手如风,燕十七尚未及阻止,他已一路插完,然后才抬头,气定神闲地向燕十七道:“阁下这位朋友是怎么受的伤?”
      燕十一只觉眼前一亮,一双黑白分明如点漆般的眼睛正对着他,眼光却冷冷一如他的声音。一道夕阳自树影里投射下来,落在他笔挺的鼻梁上,勾出一道高傲的弧线。燕十七反问:“可是皇甫先生?”
      卞一平忙道:“这位正是皇甫神医—皇甫云。皇甫先生,这位燕公子,是我兄弟的大恩人,请先生一施妙手,为他的朋友诊治。”
      皇甫云不为所动,仍淡淡望着燕十七,道:“他是如何受的伤?”
      燕十七略一犹豫,道:“经商遇匪,方受了重伤。”
      皇甫云唇角一拗,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道:“好一个经商遇匪。此人内力深厚足跻身当世前五之内,是什么样的盗匪能令他五脏俱伤?何况他身中翡翠烧与枯鱼散两种奇毒,若有哪家盗匪能有此毒药,在下倒也想见识见识。”
      燕十七面色一变。翡翠烧乃唐门彩虹七毒之一,色如翡翠,味如烈酒,故而得名。其效用可令人五内如焚,气血枯竭而亡。枯鱼散则是东海秋家独门毒药,与翡翠烧有异曲同工之妙,唯药力缓慢,更能杀人于无形之中。傅行之本双腿经脉俱断,体内气血不畅,恰与此毒发作时情形相似,故而燕十七亦未发觉,只当他强用真气伤势转重,岂知却是中了剧毒。
      皇甫云目光犀利,紧盯着燕十七道:“阁下究竟是什么人,这位朋友又是何来历?”看样子若不说清楚,他是不会动手救人的。
      燕十七踌躇未定,卞一平忍不住道:“燕公子是捕快。这位—”他可也说不出傅行之是什么人,虽猜他大概是个犯人,但捕快带犯人求医的事却不多见。
      傅行之忽道:“我是他的犯人。”他本觉体内气血已由灼热如沸渐冷渐滞,但皇甫云这十二根银针插下去,体内却又一暖,竟能说出了话来。
      皇甫云哦了一声,眼睛仍看着燕十七道:“阁下身为捕快,不知滥用私刑也是有违法纪么?这种挑断人身经脉的绣花之刑毒辣无比,岂可轻用?”
      傅行之道:“这刑倒不是他用的,与他无关。先生请勿误会。”他反替燕十七辩白起来了。
      皇甫云眼角似露出了一丝笑意,忽向卞一平道:“袁二爷病已无恙,只静养即可。还要借府上一间净室,为这位朋友疗伤。”
      袁保忙道:“有有。先生请随我来。”燕十七抱着傅行之紧随其后,皇甫云忽道:“阁下真要为他疗伤?”
      燕十七眉一扬道:“自然是真的。”
      皇甫云淡淡道:“阁下不怕耽搁了差事的期限?”
      燕十七道:“但不知需几日方可?”
      皇甫云道:“解毒甚易,但他双腿筋脉被断已超七日,若想全部驳续,非一月时日不可。”
      燕十七脱口道:“全部驳续?先生竟可将他双腿治疗如初?”傅行之一颗心也是砰砰乱跳,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只听皇甫云道:“要完全如未伤之时是不可能,但恢复个□□成倒也不难。只看你肯不肯让他恢复。”
      燕十七只觉此人的话字字句句都带着骨头,真教人吐又吐不出,咽又咽不下,不由眉头微微一皱,道:“先生若真能将他治愈,在下岂有不容之理?”
      皇甫云模糊地一笑,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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