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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夜(上):暂借外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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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规规矩矩地穿着好几层衣服,跪坐在窗前,心事重重。这天白日她继续装病卧床,硬是没出闺房,从而顺理成章地没让护身刀被拿走的事情暴露。
其实,这一天时间足矣让她冷静下来,想了很多。很简单,既然她现在承了樱姬的身体,樱姬的位置,她理应替代她活下去,不是吗?虽然这世的父亲与她的爸爸毫无可比之处,但毕竟那是本尊血脉相连的亲人。
樱姬的模糊记忆里有她小时候,她没有发现那种能力,父亲只是真心疼爱着这个女儿本身的画面。那时真是其乐融融的一家人,分外温馨。
她的爸爸从来都是……想到再也见不到的爸爸,她用袖子掩着嘴小小叹了口气,眉宇之间染上了愁色。
身后传来了她并不陌生的低沉嗓音,语气悠闲散漫:“你的忧郁让也人心为之驻足。”
无论按现代还是古代的标准,这都已经是红果果的调戏了,妖怪……她无奈回眸,看见滑头鬼身披羽织,穿着与昨日并无二般的衣物盘腿坐在矮桌边,姿势随意,悠哉地吸着烟。恐怕不知情的走入,还会以为他是主人呢。
“那个烟杆……”她疑惑地看着他手中细长的烟杆,觉得似乎有点眼熟,却说不出在哪见过。
“啊,你父亲的。”他悠闲地坐在原处,没有丝毫不问自取,不请自来的羞愧或心虚,神色如常,大方得很,“好东西,看起来值不少钱呢。”
她低头站起,看着榻榻米,在起身时丝锦细碎的摩擦声响起时小声用中文嘟囔了一句:“这不算间接接吻吗……”
滑头鬼的听觉比常人的要灵敏许多,能清晰地听见她说了些什么,却无法分辨出那种抑扬顿挫的陌生语言所表达的意思。于是他将烟杆举离嘴边,略有些好奇地问道:“你在说什么?”
她动作微不可闻地一顿,然后便恢复了端端正正的大家闺秀模样,缓步走到他面前跪坐下来,敛着眉目,轻声细语:“没什么。”
他倒也不追究,只是再次抽了口烟,意味深长地说道:“在我面前,你可以是最真实的模样……”
她惊讶地抬头看着他,对上那双暗金眸子,背脊慢慢渗出了冷汗,脸上却依旧挂着那种醉人的浅笑,眼中有着歉意和莫名,语气迟疑:“樱姬不明白……妖怪大人所说的……”
滑头鬼看着她,两人之间残留着淡淡的烟雾,模糊了表情,他琥珀色的眼中有光闪过,嘴角轻勾:“这个循规蹈矩的傀儡并不是你,而我更喜欢看你充满生机的模样……”
听到这话语她反倒放松下来,原来他指的并不是自己侵占了樱姬身体,而是昨夜展现出来的性格上的微妙不同吗?不过抱歉了,作为一个敬业的演员,她现在的身份仍是樱姬。
她睁大了眼,目中满是困惑,姣好的面容上全是不解:“诶?”
装,给我继续装?滑头鬼在心中嗤笑一声,直直地看向她的眼,原本有几分凌厉的暗金色眼瞳却被嘴角的轻佻笑意化解,扬了扬自己手中的精美烟杆,语句含糊:“是因…..你……成了笼中鸟吗……”
她在心中因他这么轻易点明她现在的处境而苦笑,何尝不是呢?死局,成了樱姬举步维艰的死局。自己若是离开了阴阳师的庇护就会死,顺利回到中国根本就是一个笑话。更何况这张绝美的脸,和这种逆天的能力,何止是麻烦的代名词,说是催命符也不为过。
她闭了闭眼,揣测着樱姬应有的反应,缓缓站了起来,脸上的颜色不是很好看,俯视着他,声音依旧轻柔如落樱,却隐隐透着坚定:“请不要这么说……妖怪大人……这也是命中注定,也是我的命。”认了吧,不论是樱姬,还是此刻占据了樱姬躯壳的王熙。
滑头鬼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继续悠闲地吞云吐雾。她直视着那双金眸,忽然觉得和一个妖怪谈论天命是件相当无厘头的事情,叹了口气,礼貌问道:“请问能把我的刀还回来吗?”
“喏,给你。”他随手将别在腰侧的刀递给了她,动作爽快得不可思议。而他的下句话给出了为何如此的答案,“你知道吗?所谓妖刀是只能斩妖不能伤人的。”
她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不信邪地将刀刃抽出,小心翼翼地在自己的手指上一划,果真没有一丝痛感和痕迹。
倒不意外,也不失望。
其实在昨晚被他那么一打岔之后,她绝了最开始慌乱寻死的心,更多的是对现实的无奈,以及一种认了命的感觉。况且爸爸一定希望她坚强地活下去。
她烦闷地将刀放到了一边,不顾形象地抱头坐了下来,闭上眼。从今往后,就真的要用樱姬的身份,在这鬼魅横行的浩大世界生活吗?
有一个声音告诉她,认了吧,认了吧。既然占据了樱姬的躯壳,你就应该履行她的责任,继续她的生活。
那么此夜过后,世间再无王熙。
她的眉心一凉,被打断思绪,惊讶地睁眼,看见滑头鬼收回了手,语气淡淡地问道:“呐,要不要出去逛逛?”他不知何时已站到了她的面前,眼神认真,单手持着烟杆,轻轻弯下腰来,微微偏着头,表情让人琢磨不透:“这里……不会让你窒息吗?”
“妖怪大人……”她仰视着那双琥珀色的眸子,绽出一个柔和的微笑,轻声细语,这次语气却混入了王熙的坚定决绝,“您也许能带我出去一次,我会很开心,可然后呢?我注定被父亲大人困在这里,被家族困在这里,被阴阳师守护着。您能给予我暂时的自由,然后我将会觉得这个牢笼更加烦闷。与其给予我暂时的自由,然后让我痛苦一生,我宁可不要自由。”
认了吧,然后从此是樱姬。永远呆在同一片后院之中,看樱花烂漫,流觞曲水,傲梅冬雪,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然后嫁人生子,生老病死。
这是我的命。
“与其给予你暂时的自由,你宁可不要吗?”他耐心地重复着她的最后一句话,眼中闪过莫名的情绪,嘴角微微勾起。他忽然闭上了眼,单手覆上自己胳膊之前受伤的地方,撇了撇嘴,“好痛!之前被你砍到的位置……”
“咦?”她被突然的话题转换弄得有点晕,二丈摸不着头脑,只是愣愣地仰视着他。他见她呆愣的样子眼中闪过笑意,突然把她打横抱起就向外走去,神色得意,“抓到你了!”
“放我下来!”她挣扎着,试图自己跳下来,却被抱得结结实实,毫无借力的地方,只得说出自己唯一会的一句粗口,为他的不尊重恼怒之极。日本大和抚子的贤淑知礼可不是说可以被人任意轻薄,“你这混蛋!”即使是在现代,也没有男子除演戏之外对她搂搂抱抱,她骨子里可是很传统的,一点也不随便。她想也没想,伸手就要给他一耳光,手腕却被轻易捉住。
“好啦,安静点。也就是借你一个晚上,早上就还回来了。”他毫不意外,大大咧咧地往外跨步走着,掀起竹帘,低头看着她因生气而嫣红的脸颊,更觉愉快,“更何况你应该感到开心才是啊。”
一晚上可以干很多事情……况且是跟一个半夜来访,性别为男的妖怪!她完全信不过这个妖,禁不住继续挣扎起来。
“怎么可能开,唔!”她反应激烈,张嘴就欲喊人,却被滑头鬼机敏地用宽厚的手掌捂住。他低下头,在她耳边暧昧地吞吐着气息:“不是让你……安静点了吗?”她的所有抗议通通化为无法辨别的模糊音节,气得红了脸,张嘴欲咬,却苦于被制无法咬住什么。而滑头鬼感觉到了不时因不安分而蹭到自己手心的柔滑唇瓣,反倒收敛了散漫的笑意,变得正经了几分,手劲松了松,状似躲避。
王熙勉力转头,看到了自己名以上的父亲站在三丈开外打哈气,唔唔啊啊地开口求助,却发现他硬是发现不了他们,眼中闪过困惑。滑头鬼笑得很是得意,挑眉,语气傲然:“那是当然,因为本大爷是滑头鬼啊!”
她悔得肠子都青了,绝望地放弃抵抗,算是彻底明白了。为什么她会鬼使神差地隐瞒下这滑头鬼在她房内出没的事……现在被掳走,指不定还回不回得来……这群阴阳师就是吃白饭的,靠人还是得靠自己。如能活过此夜,以后刀不离身,并势必随身携带护身符及符咒……望着滑头鬼近在咫尺那张无耻的脸,她干脆赌气闭上眼,来一个眼不见为净。有柔和的风拂面而过,她知道自己离自家的宅子越来越远。
不久,四周便喧闹起来。她感觉到他停住了脚步就睁开眼,发现自己被他抱着站在繁华街道中央。人来人往,却视他们如无物,擦肩而过。她惊讶地睁大眼,暂时忘却了自己的处境,好奇打量着这古代日本的气派景象,生生让万家灯火晃花了眼。
而滑头鬼早已松开了捂着她嘴的手,在她耳边喃喃私语,语气魅惑:“这样走在街上没什么……谁也不会注意到……飘飘渺渺琢磨不透……就安心交给本大爷吧。”
她的注意力被最后一句话唤回,在暗中黑线满头,怎么这些话听着活像诱拐?她好歹精神上也是个成年人了,能被这种说辞拐走吗?反正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过今夜,她看着他近在咫尺俊美的脸,索性脱离了樱姬的设定,满面狐疑地说出这么一句话,毫不客气:“你不会经常溜到别人家里白吃白喝偷东西吧?”
其实别看王熙在银幕上入戏神化,滔滔不绝,她在现实中可是个性格内向不爱说话的主儿,但满腹的剧本和影视积累让她不留情面时轻易一针见血,堪称犀利帝。
不过滑头鬼毕竟是滑头鬼,脸皮够厚,他略略挑眉,嘴角带笑,只当做没听见,寻寻诱导:“本大爷是拥有自由之名的妖怪。你也……按你所想的做事,如何?”
按她所想的做事……吗……她怔了怔,迷失在他琥珀色的眼眸中,却很快让理智占回了上风。她为自己刚才一瞬的失态而在心中懊恼,说什么想做之事,现在她仍被制着呢,虚伪。她不怒反笑,破罐子破摔地皱眉直视他,乌黑的眸中隐隐有火光跳动,将最后一个字的发音咬得极重:“妖怪大人,我想回家!”
滑头鬼怔了怔,看她赌气的模样,琥珀色眼中竟有了几分好笑。之后,他们一同来到的不是樱姬的府邸,而是妖怪的大本营。他是此处的总大将。
“哦,就是这位啊……”鬼怪一本正经地上下打量着跪坐于总大将身旁的她,毫不拘束,“据说总大将为了夺其芳心而每日探望的,京都第一的绝世美女啊……”
她坐在滑头鬼旁边,在暗中努力把某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往下扒的动作顿了顿。她的声音在这百鬼喧闹嬉笑之中轻如蚊蝇,却轻易传至他耳中。开始语气有几分犹豫的,但最后两个字被生生从牙缝中挤出:“你……白天……也在?”
“是啊。”他语气随意,并不怎么在意她的问题,随意揽着她,满脸得意地转头扬了扬下巴,问道,“如何啊,鸦天狗?”
“真是败给您了……”身形小巧的鸦天狗头疼地摇了摇头,为自己有一个行为总是不在预料之中的总大将而头疼,握着手中酒盏喃喃自语道,“还以为您只是说说的……”
“等等……”他回头,只见她的黑眸在满室堂皇灯光之下竟美得让宝石也逊色两分,而他敏锐捕捉到了她语气中无意透出的不可置信与震惊,“你……白天,真的也看了?”
“怎么?”他挑眉看着她,眸子是耀眼的金黄色,笑容狂傲,“本大爷会撒谎吗?”
她坐在原处,身体僵了僵,低着头。而他自搭在她肩上的手觉察到这点,微微一笑,挑眉,低头凑到她的耳边低喃:“你在想什么?是你睡觉醒来发现自己流口水觉得丢人的那一幕?是你看到墙角的蜘蛛吓得跳起来,用东西砸它动静大得差点引来阴阳师?还是换衣服时竟把第一层穿反,结果相当恼怒地得脱下层层和服重穿的事情?还是……”
她的头就没有抬起过,而滑头鬼自是毫不费力地看到了她在青丝之中若隐若现的粉色耳根,嘴角自然也挂上了笑。
“总大将的女朋友是大家闺秀啊。”一个个小小的鬼怪上来扯她的袍角,语气新奇,“陪俺玩游戏吧!”
不能打他,不能打他,这是他的地盘,而且她也打不过他……识时务地努力抑制着自己想暴揍这流氓的冲动,如果是漫画的话,那大家都能轻易看见她额上的一个个十字路口。她愤愤地用可以说是哀怨的目光剜了被鬼怪们称为总大将的滑头鬼,悄悄比划出中指。
偷窥狂,不得好死!
如果这是网游的话,此时将会有系统提示:【废材王熙怒气值满点,恭喜玩家<滑头鬼>触发隐藏任务:“鄙视你一万年,你不得好死”】
滑头鬼只是看似不经意地淡淡瞥了她一眼,她立刻将自己的中指收回,掩在宽大的袍角之下。
可惜这不是网游,又苦于不知道偷窥狂这个词汇日语怎么说,她只得将怒气生生咽下。王熙向来没有迁怒的习惯,直接站起,没有等待他的允许或什么,态度良好地径自与小妖怪们到一旁去玩游戏疯闹,再也不看他一眼。而我们的滑头鬼大人只是满眼笑意地端起酒盏,慢慢独酌,视线未从她身上离开片刻。
“怎么样?”一个只有一只眼睛,穿着僧袍头戴斗笠的小妖怪在他们一起玩了两三个游戏后问她,“好玩吗?”
“嗯,好玩。”她调皮地吐了吐舌头,这些游戏着实新鲜,与现代的差了十万八千里,至少她觉得比划拳有意思多了。在这妖怪的大本营中,心底依旧暗自忐忑警惕的她竟自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觉得开心。她真心对这些小妖怪们笑了笑,舒展开来的眉目让面容宛若八重樱般柔美绚丽,声音带着暖意,“很有意思呢。”
仍盘腿坐在原处饮酒的滑头鬼嘴角微微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