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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

  •   一个月的露宿街头之后木易比谁都清楚,想在这个城市租房简直难如登天,尤其是对木易这么懒惰的人来说。所以如今能住在城里最好的地带,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么好的运气。

      好运气从他某次工作时偷懒开始。

      那天他生意太冷清,忍不住守着画摊在公园的长椅上睡着了。睡到实在不困了,睁开眼睛却看见身边坐着一位非常年轻的小伙子,不知道坐了多久。

      “你画人像么?”小伙子问。

      木易很少画人像,觉得俗气。可是好几天没开张了,兜里只剩几个钢镚儿,实在是穷到空前绝后了。

      “画人像能填肚子吗?反正画饼确实没用。”木易自嘲的笑笑。

      年轻人莞尔:“请你随我来。”

      稍微有点生活常识的人都该在这个时候多问两句。去哪儿啊?干嘛去啊?

      可是木易没问,一半是因为还没完全睡醒,一半是因为确实缺乏常识。无论如何,他很干脆的收拾了画摊,跟着那小伙子走了。

      没走多久那小伙子就带着他走进一套公寓楼。楼门口的守卫衣着光鲜的让木易心里暗啐了一口“贫富不均”。

      “这儿什么地方?”

      小伙子的脚步停顿了一下,随即说:“朋友的房子。”

      木易本觉得“朋友的房子”这个描述挺奇怪,为什么不说“朋友家”或者“朋友的住处”。可是进到那公寓里,他立即就明白了。那里几乎可以算空无一物,根本没法住人。乞丐的窝棚都比这里强,就连木易的街头铺盖卷都比这里的设施齐全。

      “可以开始了么?”小伙子问。

      “行啊。模特呢?”

      小伙子走到木易面前站定。

      “你?”

      “怎么?有问题么?”

      木易翻了个白眼:“画人像已经很庸俗了,画你这么英俊的家伙简直就庸俗到家了!”

      小伙子笑了笑:“很抱歉我不是流浪汉也不是落拓的妓|女。”

      木易耸了耸肩:“相信我,你一点都不该感到遗憾。反正我是受够了。”

      “什么?”

      “流浪呗!”木易翻了个大白眼。

      “哦,我还以为是妓|女。”小伙子满眼揶揄。

      木易啐了一口,开始折腾他的画具。

      “要多久能够完成?”

      木易瞪眼:“十分钟!”

      “我是说油画。”

      “又不是要放进白宫,画什么油画?速写就差不多了吧?我根本找不到住的地方,已经打算离开这个城市了,没时间给你画油画。”

      小伙子笑了笑:“这个你不用担心。你绘制期间,都可以住在这里。”

      稍微有常识一点的人都知道该谨慎的对待这样的邀请,可是木易却没有。既然此时他已经彻底清醒,那就只能说他的确缺乏常识了。

      **

      无论如何,木易搬进来了。搬进来之前问得唯一问题是小伙子的名字。

      “彼得。”小伙子说。

      普通至极的名字,没有姓氏。这样的回答等于没回答,不过木易问他名字也只不过是为了不用称呼他“喂”,所以即便他说他叫“奥巴马”,木易最多也就是点点头。

      公寓不算大,三室一厅,其中一间屋子的门一直锁着,第二间满墙都是书,第三间就是木易暂住的地方了。

      半夜三点,木易刚把客厅的灯关了准备回卧室,就听见门锁转动的声音。他不禁翻了个大白眼。搬进这套公寓的这三天来,彼得一直没出现,如今三更半夜的出现,想干什么?就算木易已经习惯了半夜工作,可没有合适的照明,画起来实在麻烦。

      门开了,灯也随着亮起。进来的却不是彼得,比起彼得的年轻英俊,来人给人一种沉稳成熟的感觉。他的手指仍旧按在灯的开关上,面色苍白的紧闭着眼睛,半天没有移动。

      缺乏常识的木易此时想到的自然不是要警惕陌生人,漠然的耸了耸肩,转身进浴室刷牙去。在他看来,无论这人是谁,既然是用钥匙开的门而不是强行闯入,就应该不是什么可疑的人。

      然而刚把牙刷放进嘴里,就见那人跌跌撞撞的冲进来。他身上的西装已经退去,整件衬衫就像被水洗过一样贴在身上,再加上他湿漉漉的卷发,让木易不得不怀疑刚刚客厅里是不是下了一场雨。

      木易叼着牙刷,正想要不还是打个招呼,就见那人趴在了洗手池边,右手握着拳头用力的顶在胸骨下面。

      作为一个常常流浪的人,又是个年轻时烟酒药都玩儿过的人,木易对胃疼并不陌生。挺有同情心的叼着牙刷把池子让给陌生的男人,自己坐到浴池边继续刷牙。

      男人显然是疼得太厉害了,至今似乎都没有发现木易的存在。干呕了两下,伸左手在洗手台旁胡乱的摸了一把剃须刀,用把手抵住痛处。

      虽然疼得狼狈,可男人浑身上下紧绷的样子充满了力量,锋锐的剃须刀显然是割破了他的掌心,鲜红的血顺着指缝流出来,他却毫无所觉。

      木易叼着牙刷,呆愣的看着他,呼吸困难。

      他忽然因这幅画面,感受到一种他以为再也不会出现在自己身上的心跳加速。在他艺术生涯的初期,他常常会有这样的感觉,随着一次又一次的挫折,他感到自己越来越麻木,那种心跳的感觉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过了。就在他接受彼得的委托时,他以为他的艺术生涯就此完了,只能沦落到给人画像换温饱的地步,却没想到竟然在这里,这样的境况下,重新摸到了艺术的脉动。

      木易快乐的享受着死而复生的感觉,水池边的男人却沉浸在痛苦里。剃须刀在他过度的用力下断裂成了两半,被他扔在了地上,流淌着鲜血的手攥着白色的衬衫,染出蜡染一样的纹路。

      他张着嘴大口的喘息着,持续的、不停的干呕了近乎两分钟,终于开始呕吐。他吐得很安静,那样的安静让木易的心猛地抽了一下。就好像男人已经疼到极致,能这样吐出来,再满足不过,别无他求了。

      不知吐了多久,男人总算平静了些,扶着墙壁走出了浴室。

      木易双手撑着膝盖,微微的喘息了片刻,继续把牙涮完,清理了男人留下的些许狼藉,走出浴室。客厅里已经没人了,那间一直锁着的房间传来房门闭合的声音。木易盯着那房门发了半天呆,才去锁了大门,关了灯,回到自己的房间。

      躺在床上,他却了无睡意。那副画面一直在他眼前挥之不去。最令他奇怪的是,他不仅对那样的震撼有兴趣,而且对那画面的主人公产生了好奇。

      他竟然有些想知道那人是谁!这感觉太诡异了,就像梵高想知道插着向日葵的花瓶叫什么名字一样荒唐!

      **

      第二天早晨起来,木易打着哈欠挠着一头乱发睡眼朦胧的往厨房走,却撞到一个人身上。

      “你是谁?!”那人问。

      撞到的不是彼得,也不是昨晚的男人。又是个没见过的!而且帅得一塌糊涂。木易终于有点儿崩溃了。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大街么?!任何人都可以随便出入。还是妓|院,到处都是漂亮的鸭子?!

      木易不客气的问:“你又是谁?!”

      “我是医生。”

      木易一向怕极了带着针头的医生,所以他咧嘴傻笑了一下。

      “你是顾砺的朋友?记得让他好好休息,按时吃药、饮食,两天之内不要吃流食以外的食物……”

      木易继续咧嘴,心不在焉的听医生唠叨完,送他到门口,就径自进了厨房去吃他的早餐。

      木易的生活一向得过且过,仗着还算年轻,不怕折腾。干面包,凉牛奶。狼吞虎咽了一通之后,他忽然想起昨天晚上那个让他很好奇的“花瓶”。医生的话还残留在他脑子里一点儿,看了看剩下的几片干面包和半杯凉牛奶,琢磨着“流食”的含义,他把剩下的两片面包塞进牛奶里,搅合了两下,把杯子在揣在怀里全当加热,冲着那神秘的锁着的房间而去。

      这次房门没锁,木易顺利的进去。

      这间房间比简陋的客厅只好一点儿,可以被叫做简朴。有一张像双人床一样大的书桌和一张像木易的房间一样大的床,以及一把能坐进大象屁股的皮椅。

      性顾的花瓶躺在大床上,也不知是不是在睡觉。整个身子陷在被褥里,脸色在阳光下显得比昨晚还差。被子本是雪白的,如今却染上了斑斑的血色,衬着他的脸色,木易脑子里顿时闪过一个念头:很美的凶杀场景。

      “喂?”木易把牛奶泡面包放在书桌上,出声唤那人。

      顾砺的眼睛顿时睁开,瞳孔显得有一瞬间的涣散,随即亮如刀锋的射到木易脸上,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是……新人?”

      什么新人旧人?唱戏呐?

      “起来吃东西!”木易耐着性子问。

      顾砺的眼睛重新闭上,就像什么都没听见。

      木易对付不合作的人一向采取无视或者强迫的态度。既然顾花瓶的影子总在他眼前晃,让他不能无视,他只好采取强迫手段。

      “别装死!赶紧起来!”他一把扯开顾砺身上的被子。

      突如其来的寒冷让顾砺颤抖了一下,“嘶……”的深吸了一口气,皱紧了眉头:“别闹。”

      “谁跟你闹了?!你当我是什么?!”木易被顾砺那长辈一样的语气触动了神经。

      顾砺无暇理他,手颤抖着到处摸索着。

      木易看他的样子,冷笑了一下。有了昨晚的经验,他知道顾砺在摸什么。于是随手从书桌上抄了一把拆信刀塞在顾砺的手里。

      眼看着顾砺竟然闭着眼睛毫不犹豫的把刀往胃部戳,木易吓得赶紧攥住他手腕。

      “你疯了?!”木易抢了那把拆信刀下来扔在地上。

      顾砺眼前发花,根本不知道之前那一瞬间他因为触犯了木易的禁忌而从鬼门关前转了一圈。

      木易看他似乎没力气了,有些认命的不再摸索,弓着身子,手在胃上有气无力的按着,忍不住抓了抓头发:“喂,你……你没事吧?”

      顾砺听到木易的话,苦笑。他这样看起来像没事么?

      木易显然也觉得自己问得很蠢,懊恼的盯着床上的男人看。此时再看顾砺的痛苦,木易已经没有了那种心动的感觉。这男人身上那和痛苦决斗的光芒万丈消失了,只剩下苦苦地忍耐和一丝隐藏很深的恐惧。

      木易心软了。他已经太久没和人真正接触,都快忘记同情的感觉。此时被顾砺触动,忍不住想要做点儿什么,进一步确定自己还是人类。

      “吃药了吗?”木易问。

      顾砺没搭理他。

      “赶紧吃药!”

      顾砺愣了一下,微微的睁开眼睛,低声说:“等等。”

      木易没再说什么,扯了被子盖上顾砺,站在床前看着那男人眉头越皱越紧,冷汗不停的冒,急喘、屏息、闷哼。木易觉得自己是个傻瓜,竟然被顾砺一个“等等”打发了。等了以后他根本半点儿没好,反而疼得更厉害!最可气的是顾砺根本没说等等就能好,木易甚至不能骂他骗人!

      木易就这么傻站了不知多久,才看见床上的男人安静了一些。像是好些了,又像是疼晕了。

      “喂?”

      顾砺睫毛翕动了一下,颤抖着,手背搭在额头上,本已舒缓的眉又皱了起来,这次却不是因为疼痛:“你怎么竟然还在?”

      “我不能在么?”木易莫名其妙。

      “你我都很清楚,依你的身份,不该在我房间里停留。”

      那么虚弱的声音,他是怎么让人感觉到其中的冰冷和凌厉的?可惜木易不吃这一套。

      他冷哼一声,不客气的躺到床上,双手在脑后交叉,跷着二郎腿说:“我都不知道我是什么身份,你能知道?”

      顾砺睁开眼睛看着木易,目光中重新出现了那样的凌厉:“你和彼得的其他男朋友很不一样。”

      木易眨眼,张着嘴半天才说:“废话!因为我根本不是他男朋友!”

      这次轮到顾砺吃惊了。木易觉得顾砺就像看嫌疑犯一样看着自己,就差严刑拷打了。

      良久,似乎是看出了什么结论,顾砺重新闭上眼睛,冷淡的说:“无论彼得答应给你什么,你都不该把时间和感情浪费在一个死人身上。”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木易糊涂到无语。

      “把我的公文包拿来。”顾砺命令。

      木易心里咒骂着,却仍旧遵从了命令,主要是好奇他这个时候要公文包干什么。

      “你的名字。”顾砺冷淡的问。

      “木易。”木易莫名其妙的回答。

      “拿着。离开。”顾砺写了张支票递给木易。

      木易目瞪口呆的看着之票上那一大串零,手指抚摸着那个飞扬虬劲的签名,咧嘴挠头的走出顾砺的卧室。

      木易的常识终于有了运作的迹象,他开始怀疑自己陷入了一个复杂的圈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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