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第 2 章 ...
-
第二章
展玉风发现秦凡不善于交流,非常不善于,通常他们每次偷偷见面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是他一个人自言自语。从昨夜作了奇怪的梦,到管家不让牛奶里放糖,天南地北,他毫无逻辑地说,秦凡就静静地听,并不阻止,也没有丝毫不耐烦。
有时候,他也会回一些艰涩难懂的话。
比如他说,甜食就是这样,明知道吃多了会蛀牙,还是停不了口。
展玉风无法理会,只把它牢牢记在心里。他觉得秦凡在说那些话的时候并不愉快,眉头偶尔会微微皱起。
他想,也许,等到他长到秦凡这个年纪的时候也能懂。
秦凡却说:“我宁愿你一辈子不要懂这些话。”
展玉风觉得现在的日子过得比以往愉快多了,虽然还是有繁重的课程,要学语言,要弹钢琴,是要面对父亲各种各样的的盘问和管家永无止境的唠叨,但至少,每天偷偷来找秦凡已经可以成为一件让他牵挂并且雀跃的事。
他喜欢看秦凡举着相机的样子。远远地站在花房门口,展玉风轻手轻脚向里张望。秦凡一脸严肃地对着镜头,眼前花团锦簇,大蓬大蓬的艳红或纯白,压弯了纤细的枝头,开得轰轰烈烈,婀娜多姿却有一股说不出的庄严感。
看久了,展玉风觉得秦凡和那些花非常相似,举手投足,言谈举止间,一样的不惊不乍,一样的不卑不亢。
“小凡,你好象很了解这些花。”
展玉风歪着头,一脸疑惑地看着秦凡。
“你为什么经常对着它们说话?它们能懂吗?”
秦凡放下相机,拍拍身上的泥土:“能。”
“我不信,你又不是花,怎么知道他们能懂?”
“你也不是花,又怎么知道他们听不懂?”
展玉风语塞,斗嘴,他从来没有一次能赢过秦凡,分明是不爱说话的人,开起口来却像一把刀子。
但也许是自己年纪小呢,他这样乐观地想。
爬到石凳上,展玉风把两只有些泥泞的小手在衣服上抹了抹,伸手去翻秦凡袋里的红豆饼。
打从第一天见面开始,每一次,秦凡都会带不同口味的红豆饼,红豆馅,南瓜馅,绿茶馅,芋泥馅,花生馅等等,大多是甜的。偶尔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的额外小吃,逗得展玉风心花怒放。
秦凡拿了纸巾,蹲下身擦去他衣摆上的泥迹。
“下次不能把泥抹在衣服上。”
展玉风嘴里啃着饼,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不能让宅里的人发现他来过花房。展玉风并不知道,第一次见面的那晚,自己迷迷糊糊地睡着后,是秦凡把他抱回大宅。
管家只是站在门外,接过他手里的展玉风。不问他来历,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脸的鄙夷,说,你以后不要再接近主人。
讽刺鄙视的口气他听多了,十几年都忍了,还在乎这一次。
只不过,在初次郑重许下诺言之后,严酷的阶级事实又再一次提醒他,让他清楚地看见自己选择的那条望不见尽头的,漫长之路。
诺言,果然是沉重的。
“小凡,小凡。”一双小手在秦凡眼前挥了挥。
秦凡回过神:“该回去了,不然一会儿管家又要来找。”
展玉风不满地嘟起嘴:“我不要,在家里不是读书就是弹琴,讨厌。”
“别耍性子,你也快要开学了?”
“管家说,过了生日我就上学。”
“你生日?”
“早呢,七月十八日,夏天。”展玉风说着一蹦一跳自顾自玩去了。
七月十八日……秦凡眯起眼,是春菊。
花语是,Fascination,艳丽。
在欧洲,特别是地中海东部地区,春菊是一种广为人知的野生花。每年一到春天的花期,就会开出满山遍野鲜黄色的花朵,远远看去,一片璀璨。
秦凡嘴角微微勾起,真是很相像。
“小凡,你的生日呢?”
展玉风像是忽然想到什么,隔着花丛,远远地大声问他。
“不知道。”秦凡淡淡回答。
生日于他而言是一个很模糊的字眼。他出生后就被人遗弃在孤儿院门口,院长说当时的襁褓里,除了几千元钱什么都没有。秦凡的名字是院长为他取的,只是希望他能像普通人一般安安稳稳,平平凡凡地长大。
生日,孤儿院里大部分人都没有。他也从不奢望。
展玉风蹬蹬蹬地跑上前,仰起头问:“你没有生日吗?那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天做你的生日好不好?”
秦凡愣了一下,他说:“好。”
他没有告诉展玉风,一星期前,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四月二十四日。山楂花。
花语是Protection,守护。
展玉风经过二楼父亲的书房时,听见屋内传出隐隐的争吵声。他蹑手蹑脚地凑到门边,透过半开的门,向里张望。
书房里,站着一高一矮两人。
左边是那次宴会上见面的男孩,自称是自己的弟弟。穿着一身普通却很干净的运动服。
右边是他母亲,依旧是温婉的样子,素面朝天,不温不火。
两人背对着展玉风,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而父亲此时正坐在书桌后,点燃一支烟,漠然地看着他们。
“我只想要让思渊留在你身边,他天资聪颖,我没办法提供他良好的教育。”
“那我出钱。”
“不是钱的问题,思渊他,应该有更好的熏陶,况且他也需要……”女人的声音停顿了一下:“父亲。”
展玉风看见父亲一顿,神色有些复杂,他灭了手上的烟。
“我只能付钱。”
“算我求你了……。”
展渊起身,站到窗前。
“你求我也没用,我不可能为了你毁掉我现在的一切。”
女人忽然掩面,失声痛哭起来,细声却婉转哀伤的。
男孩看着母亲,终于愤怒起来,他扯着女人的手用力往外拖:“妈,你去求这种人干什么,没心没肺的……”
“思渊,再怎么说他也是你父亲。”
“父亲?”男孩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我不当我是儿子,我为什么要认他做父亲?有几个臭钱了不起啊?”
“可是你跟着妈,什么也学不到。”
“什么都不学也比学狼心狗肺要好!”
啪。清脆的巴掌声响起。展玉风也愣住了,他看见了男孩脸上清晰的红印和女人愤怒的表情。
“你为了他打我?”
满目的难以置信,一脸的咬牙切齿。
“思渊,我……你父亲也有自己的苦衷……”
男孩脸色发青,身体愤怒地颤抖起来。
男人始终默默坐在桌后看着,不发一语,神情莫测。展玉风知道这是他觉得玩味的表情。
半晌,他开口。
“我答应你,但半年之内只能来一个月。”
“谁要你同情,我恨不得现在就一刀宰了你。”
“林思渊!”女人气极地叫起来,被展渊挥手制止。
“你现在手无缚鸡之力,怎么宰我?”
男孩握紧拳头的手,指甲深深陷入皮肤,指关节泛白。他咬咬牙:“好,我答应,但记住,总有一天我要你身败名裂。”
展渊一挑眉,笑了:“我拭目以待。”
展玉风第一次看见父亲展露笑容,对着自己以外的人笑,他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挥散不去。他想,也许是他弟弟身上有着与他父亲相同的品性,所以当父亲看着他时,仿佛就在看着当年的自己。
但就自己而言,并不是很喜欢他弟弟如此尖锐的个性,有些暴躁,难以相处。他想到了秦凡,那个如清泉一般的儒雅男孩,睿智,包容并且对自己极为耐心。
这么想着,展玉风不禁低下头,心里滑过一丝甜蜜。
一转眼,炎热的夏季到了。湿热的空气凝固在半空里,贴在人的皮肤上。众人一概避免外出,躲在空调里,看烈日当空,听蝉鸣纷纷。
而展家的游泳池内也早已蓄满清冽的池水。
展玉风有个不为大多数人所知道的秘密,实在是很难启齿。
堂堂展家大少爷,事实上是个旱鸭子。
不明原因的,他一到泳池里,小腿就会抽筋,试过很多方法,或者洗澡时把头闷进浴缸里扑腾,或者干脆套一个大救生圈在泳池里打转。
但无论哪一种都丝毫不见起色,唯一可行的只有每年夏天尽量避开可以戏水的地方。
“唉。”他趴在二楼窗口,看着一汪水叹息着。说实话,他很羡慕那些随时可以跳下水畅游一番的人,炎炎夏日,生活里好不容易有了这样一件新的乐趣却要因为自己的体质而放弃,实在太不公平了。
水面明晃晃的晃动,诱惑着展玉风的所有感官。
他忽然想,小腿会抽筋也已是两年前的事,时过境迁,也许现在的病早就好了。
这样自我安慰着,他偷偷跑下楼,四下张望了一下,发现无人看管,就一溜烟从后门跑了出去。
站在泳池边,展玉风深吸一口气,说不紧张是骗人的,毕竟小时侯遗留下来的惨痛回忆,至今都很难忘记。
他褪去外衣,慢慢沿着扶梯下水。
冰凉的池水漫过大腿,漫过腰际。展玉风开始只是摸索着池壁小心翼翼地移动,一步一步,因为兴奋,呼吸慢慢急促起来。过了许久,他感觉并无不适,也许,他想着,我是真的好了。
于是大胆地放开手慢慢向池中央划去。
一米,两米,他有些得意,双手双腿更加卖力地蹬起来。
突然,小腿上传来一阵熟悉的剧痛。展玉风心下一惊,他想游回池壁,无奈此时已离得太远。小腿上的异感让他渐渐失去了知觉。
身体在下沉,扬起的头可以看见六月火辣辣的太阳,当空悬挂。然后,大片的蓝色覆盖下来,世界顿时一片寂静……
秦凡提着水壶从暖房里走出,他看了一上午的书差一点就忘记父亲嘱咐他灌水的事,不能大面积喷洒,夏天的花非常娇弱,只能一块一块人工灌溉。
经过泳池的时候,一股凉意扑面而来,秦凡有些怀念地看着诺大的一片蓝色水池。他很喜欢游泳,以前父亲经常带他到附近的小河里捉虾钓鱼,顺便戏水。他的泳技很好,一口气游三四百米不成问题。只是自从被雇来这里工作之后,父子俩就再无这样的机会出游。
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他准备转身离去。
忽然,秦凡发现角落里一块不起眼的地方泛着泡泡,扑腾扑腾的。他疑惑看去。
眼角瞟见泳池边有一件再眼熟不过的衣服,小风?
他心下一紧,顿生不祥的预感。于是慌忙奔到池边。
漆黑的发丝,在池中伸展,水波动荡间,泛出诡异的深蓝色,仿佛一棵绚烂盛开在水底的花树。
秦凡觉得自己一瞬间几乎肝胆俱裂。他发了疯地把展玉风抱上岸。
“小风,小风。”
他用力按着展玉风的胸口,一下又一下。手在颤抖,声音在颤抖,心也在颤抖。
展玉风的脸色发白,嘴唇毫无血色。秦凡俯下身,用力往他嘴里渡气。
他只有一个念头,小风不能死,哪怕是阎罗殿,他都要把他抢回来。
秦凡的叫声引来了惊慌失措的众人,管家急急忙忙去叫医生。其余人只是着急地站在一边看着。
展玉风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自己全身赤裸,在深夜的时候,走到一片无边无际的白色沙滩前,头顶上是繁星满天,像钻石一样凛冽。脚下有无数小颗的星砂,闪着黯淡的白光。赤裸的脚趾踩在柔软的沙滩上,有着异样的摩挲感。
面前是一片浩瀚广阔的海,潜伏在在黑暗里,没有一丝光亮。只有清晰的潮水声,一波又一波地回荡着,在暗夜里听得格外清楚。他站在大海前,闻不到海风的味道,闻不到腥咸的气息,却感到一股清新的青草味。
海浪拍打着脚踝,海水一波一波往上漫,他奋力向回跑,却依旧逃不过海浪的速度,于是感觉自己被渐渐湮没。
抬起头的时候,看见远处有繁盛的烟花盛开,绚烂夺目,窜到高空然后绽放。
霎那间,他似乎听见的不是烟火的爆裂声,而是无数声的“小风”。
眼皮动了动,展玉风呛了两声,意识逐渐清晰起来。
他看见熟悉的天花板,熟悉的雕花。床边围着厚厚一群人,满脸惊喜地看着他。
“少爷醒了,少爷,你要不要喝点水?”
展玉风摇摇头,他的嗓子疼得说不出话。
环视四周,他的眼神暗淡下来,不在,秦凡不在,可他分明在梦里听见了他的叫声。那么真实,醒来后似乎还回荡在耳边。
他命人取来纸笔,写道:“谁救了我?”
女佣露出一脸疑惑的表情说:“比少爷大一些的男孩,长得倒是白白净净,但我没见过他几回。”
展玉风的心一顿,随即又狂跳起来,错不了,是秦凡,他的感觉果然没有错。
“他人呢?”他继续写道。
“管家把你抱回来他就离开了吧。”
“叫他过来一下。”
“小风。”
床边传来轻轻的呼唤声,展玉风睁开眼。
“凡凡。”他一个猛扑,使劲搂住了秦凡的脖子。休息了一下午,喉咙似乎已经可以发声,只是听起来还有一些嘶哑。
秦凡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他摸着展玉风长长的发丝问:“好一些了?”
展玉风在他颈窝里蹭着不肯起身,于是秦凡笑道:“不要撒娇了。”
“我做梦,梦到你叫我。”
“做梦?”
“我快淹死在海里的时候,听见你叫我。”
秦凡鼻子有点发酸,他把手臂收紧了一点,下巴贴在展玉风的头发上。
“少爷。”门口传来管家的惊呼。
秦凡一僵。
展玉风偷偷吐了吐舌头,慢慢爬回床上。
“福伯,我没事,只想和凡凡说会儿话,你先去吧。”
“可是……”
“福伯!”展玉风不高兴起来,他沉下脸,瞪着管家。
管家无奈,不屑地瞥了秦凡一眼,只能退出房间.
秦凡在他床沿边坐下,看着展玉风的脸色有些复杂,欲言又止的样子让空气突然沉闷起来。
“在你你溺水之前,我一直以为你是女孩,两个月,我一直以为你是女孩。”
展玉风一顿,惊坐在床上。
“我明明就是男生!”
“是我眼拙,刚才救你的时候才知道。”
秦凡还想说些什么,但终究只是看了他一眼,站起身,他说:“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展玉风的心里飘过一个极为强烈的预感。
“凡。”
秦凡停住脚步。
“你说过的话,还算数吗?”
秦凡当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他也并不会因为小风是男孩而从此一并抹煞对他的感情,只是原本只有门第这一重阻隔,现下却偏偏又加上同性这第二重,他可以容,但世理不容,社会如此功利,本就还未发展到如此宽容的地步,而人又巴不得隔岸观戏。
并且谁也不能保证,小风亦能弃家族的名望于不顾而永远在他身边,也许有一天,他会反悔,会退缩。要走下去,势必就要面临无数场战争,有得必有失,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
然而,担忧归担忧,焦躁归焦躁,态度还是不变的,愿望也是不改的,秦凡终究还是秦凡。
于是他说,当然算数。
他不能明白地告诉展玉风,他们两人即将面对的是什么,即将挑战的又是什么。如此沉重的包袱,他想,一个人背就足矣。
第二天一早,展玉风睡眼朦胧地从卧室中走出。
他心里始终隐隐有着不安,秦凡脸上古怪的表情着实让自己看不透,他不懂那是什么,但一定有自己不明白的事被秦凡一人扛着。
揉着及腰的长发,他迎面撞上一个人。
“啊哟。”倒退三步,他痛地一屁股坐到地上,龇牙咧嘴起来。
“做哥哥的还被弟弟撞到地上,你饭是怎么吃的?”
头顶传来冷冷的嘲笑声。
展玉风不用抬头也知道,是昨天被父亲留下的弟弟。
“摔一跤就爬不起来了?也是,大少爷怎么可能忍得了这种痛?
林思渊的冷嘲热讽接连响起,展玉风知道他对现在的自己恐怕是抱有很大的敌意。
他咬咬牙,忍痛爬起,:“对不起,我没看见你站在哪儿。”
林思渊瞪了他一眼转过身看窗外。
“你在看什么?”展玉风顺着他的目光好奇的从二楼向下看,下面是空荡荡的一片。
林思渊有些恼怒地想推开他,便不耐烦地随口说:我的钥匙掉到水池里去了。”
展玉风恍然大悟地点点头,边笑笑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笑起来的时候,嘴角像菱一样好看,脸颊两侧还有浅浅的酒窝,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
林思渊有些吃惊的看着他的笑,不自觉脱口而出:“林思渊。”
“噢,和父亲的名字很像。”
如果在平时,展玉风被别人无缘由地嘲笑,他觉得自己一定会用拳头招呼上去。但是这一次,他只想和弟弟好好相处,无意中得到的亲人,让他有一种很温暖的感觉。
“思渊是吧,我记住了,钥匙我帮你找到以后会给你的,拜拜。”
展玉风对他挥挥手,从后门一溜烟跑了出去。独留林思渊一人在原地目瞪口呆。
夏天的夜里气温与白天相差甚远,不仅没有了白日里的闷热,却反倒平添出一丝丝凉意。
水池边,传来哗哗的水声,在黑暗里格外清晰。
展玉风卷起袖子,弯着腰,站在水池中央摸索着。他上午答应林思渊要帮忙找钥匙,只是有人看着他不能贸然行动。
找了很久,他直起腰,水池里空空如也,
“奇怪,怎么会没有呢?”
他小声嘀咕,说实话,长时间仅着一件单薄的睡衣泡在水里,展玉风早就觉得有些头晕目眩,但他只是一心想要找到林思渊的钥匙,对于好不容易来到自己身边的弟弟,展玉风觉得自己应该多多少少给他一些从未有过的关心。
一边找着,一边渐渐头昏起来,想咬咬牙撑下去,忽然之间眼前一黑,扑通一声跌入水池。
佣人闻声赶来,看到的就是摔倒在水池里,发着高烧,不省人事的展玉风。
秦凡第二天来的时候,听见的就是这件在下人间被传得沸沸扬扬的事。
他有点生气,不顾管家的阻拦冲进他房间。
房里,杂杂地站着一大群人,展渊,管家,佣人,还有那个大约是展玉风弟弟的也在。
管家想把秦凡赶出去,却见展玉风看着他两眼发亮,嘴里叫着凡凡,边还伸出双臂。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
秦凡倒是神情自如的走到他床边坐下,轻轻敲了一下他的脑袋。
“刚溺过水,怎么又闯祸了,你倒是一点不长进。”
语气之间,没有一点恭敬,反倒是多了几分宠溺似的责备。
展玉风委屈地看着他,不敢吱声。
一旁站着的展渊开口:“你昨天晚上到底在干什么?”
展玉风头一撇,罔顾众人不善的脸色,钻到秦凡的怀里,摆明了不想理他。
秦凡抬头冷冷瞥了众人一眼。
林思渊有些心虚地站在一边。秦凡盯着他看了几秒,并不多说。
只是转头问展渊:“他不想说,问了也没用。”
众人倒抽一口冷气。展渊倒也不发怒,随意地拉着一大群人浩浩荡荡走出房间。
林思渊磨磨蹭蹭走在最后,待一干人都几乎散去的时候,秦凡走到屋外,在他耳边冷冷说。
“不要再让我看见第二次。”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到了展玉风十三岁生日,展渊自然是借着这个名义大张旗鼓地邀请各界名流,商界伙伴。而心怀鬼胎的人,又各自带着自己的女儿,上演起每年都必定有一出的相亲戏。
展玉风恨极,他不仅仅恨父亲拿他作交换的商品,更恨自己迫于父亲的威势,始终逃不出这个黑色的怪圈。
手被丽莎紧紧拉着,展玉风无奈地跟着她跑到后花园。
这个异国女孩,是父亲这次计划合作方的女儿,年仅十二,身上却散发出浓重的香水味,熏得他眉头打结,只是宴会上被父亲和众宾客盯着不好发作。他觉得自己的忍耐力已经到了极限。
“丽莎小姐,请你放手。”他礼貌的想抽出被她捏得生疼的手。
“有什么关系,反正这里只有我们两个。”
展玉风猛地拉开她,一下窜到水池后面。
“我是客人,你怎么这么没礼貌!”
女声变得尖锐起来,有些不满地叫道。
秦凡手里捏着相机从花园里走过,他好笑地看着这场拉锯战。
“凡凡。”
展玉风看见他,像是看见救星一般,激动地一个猛扑到他身后,抱着他的腰。还是秦凡身上的青草味
最舒服。
丽莎愕然,漂亮的脸蛋有些愤怒地扭曲起来,她气冲冲走到秦凡面前,伸手推了他一把。
“你走开。”
秦凡并不理会她,转身带着展玉风向花房走去。
“你,你站住!”被追星捧月惯了的丽莎又怎能忍受这样的冷遇,她气地直跺脚,冲到秦凡面前,拦住他。
突然,她看见秦凡手里的相机。
“喂,你帮我和风拍张照。”
“风?”秦凡眼里闪过一丝寒光,他扭头看了一眼展玉风。
“我拒绝。”
“什么?你一个下人,凭什么拒绝我的要求?”
“我只拍美的东西。”
“那你认为我不够漂亮?你眼睛瞎了?”
丽莎看着无心与她继续纠缠的秦凡和急于摆脱她的展玉风,一时间怒气冲天。
“你算什么东西,没教养的下人,你父母是不是从来没教过你下人就要有下人的样子……”
秦凡的脚步顿了顿,展玉风感觉到他的身体明显僵直,但他并没有答话。
“你还走,你这没家教的……”
哗,响亮的落水声混合着丽莎的尖叫充斥着整个庭院,引来一大群手忙脚乱的人。
跌坐在水池里,全身上下狼狈不堪的丽莎,惊愕的看着眼前的展玉风。
他竟然把她一脚踹下水池?光天化日之下,一脸鄙夷地把女孩子一脚踹下水池?为了一个没身份没地位的下人?
屈辱,不甘齐齐涌上心头,她放开嗓子大哭起来。
展渊铁青着脸从屋内走出,对着一脸幸灾乐祸的儿子,和同样吃惊的秦凡说:“你们两个,给我过来。”
“谁可以告诉我怎么回事?”
书房里,男人靠在书桌前,紧盯着眼前的两个孩子。
展玉风急急忙忙想开口解释,秦凡却伸手拉了他一下。他知道,依展玉风这种一冲动就毫无逻辑的个性,只会把事情越弄越糟。
这一个细小的动作没有逃过展渊的眼睛,他开始对眼前这个穿着普通却面容沉静的男孩感兴趣起来。
秦凡平静的叙述着,看着男人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事情就是这样,基本是因我而起。”
男人的眼里放射出饶有兴趣的光芒,他挑了挑眉,说:“如果我要罚,你的意思是冲你一个人来?”
“对。”
“你好象很护着我儿子?”
“我就事论事。”
“凡凡。”展玉风有些不安地叫,他不喜欢秦凡把所有事都往自己的身上揽,他觉得至少这一次自己应该负大部分的责任。
“玉风你跟管家先出去。”展渊背对他挥了挥手。
咬咬牙,看了秦凡一眼,展玉风不甘愿地走出书房。他又看见了父亲玩味的眼神。
书房里,展渊仍旧坐回椅子上。他觉得自己在和眼前的男孩交流时完全可以忽略他的年龄,与玉风的冲动不同,与思渊的尖锐也不同,他感觉到秦凡身上散发出一股深不可测的气味,像是流到深处的水,明净,清晰却寂静无声。
“你愿意一个人承担后果?”
“是”
“好,你过来。”
客房里,漂亮的丽莎眼皮依然红肿,美眸满含委屈地坐在床边。
展渊把秦凡带到他面前。
“丽莎小姐,对不起。”
丽莎其实并无意与展玉风过不去,对他的追逐只是出于一种单纯的爱慕之情。然而她却万万没想到半路杀出一个衣着平凡的秦凡,展玉风避自己如蛇蝎却对他笑颜如花。
怀揣一种对身份的歧视,丽莎边抽泣边恨恨道:“随便道个歉就算了?你把我当什么?”
秦凡不动声色地看着面部激动地有些扭曲的女孩,他并不接话,一幅气定神闲的样子。
丽莎更气,她索性一跺脚:“你给我跪下,我就原谅你们。”
在一旁看了许久的展渊,注意到这时的秦凡的眼里闪过一丝清冷,虽然举止还是极尽温和的样子。展渊觉得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正要开口打圆场,门外传来展玉风震天动地的叫声:“凡凡。”
门轰地一下被撞开,两三个仆人拦不住展玉风,只能跟在他身后气喘吁吁地对展渊不住道歉。
丽莎一看见展玉风,立刻两眼放光,把要秦凡下跪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你干嘛对她道歉,我们走!”说着伸手就来拉秦凡。
秦凡回头看了一眼丽莎,又看了看展渊,淡淡说:“你父亲还等着看我给丽莎小姐下跪。”
在场的三人一瞬间露出三种不同的脸色。
展玉风眼里燃起熊熊火光,他绷紧了拳头,咬牙切齿。
丽莎没料到秦凡会如此满不在乎地告诉展玉风,她以为男人都是极爱面子的。再看展玉风一幅几欲失去理智的样子,她吓得一脸苍白。
而展渊虽然不吭声,表面也并无任何异常,实际心里却在暗暗吃惊。这招一箭双雕实在用得高明。恐怕之后儿子对他的敌意是要更深了。
秦凡拉住展玉风的手,向丽莎微微鞠了一恭,离开。
身后的展渊脸上露出了高声莫测的笑,这孩子…………
“老爷,你看秦凡是不是对少爷护得太勤了?”管家在展渊身后呐呐发问。
展渊看着丽莎仓皇离去的背影,喃喃说:“这也未尝不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