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第四十三章：为情所困的女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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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天开始，白不素没再做过关于那个白衣男子的梦。
她梦到的，总是一片寂静的松林，还有那个黑色的背影，白皙而指骨均匀的手。
白不素想，她是病了吧。开始的时候，她总是欣喜的，望着那个背影，心里总是被一种莫名的感觉塞满。渐渐的，白不素开始慌了，那个背影就在前面，却怎么也触摸不到。松针细而坚韧，一根根扎到她心里，生生地疼……
白不素又一次惊醒了。揉揉太阳穴，白不素苦笑，这已经是第六次了，什么时候才是个头？翻身下床，白不素走到梳妆台前梳洗。
平整明亮的镜子里清晰的映出那张憔悴而熟悉的脸，脸色苍白得不像她，唇色很淡，透着不健康的暗青色。白不素也很疑惑，她不知道自己这究竟是怎么了，怎么才短短的数日就恍若病入膏肓一般。
那日她在忘川的支流上偶遇那红衣人，犹豫了片刻，便决定去向他道谢。对于自己有几分斤两，白不素还是很清楚的，她和松蜀之间的差距，不说天差地别，至少也有半条忘川，即使松蜀毫无防备，她也未必敌得过她。
可是白不素的话还没说完，红衣人便冷淡的打断了她的话。
他说：“当日一切并非吾之所愿。”
他说：“吾与夜白有过交易，在尔等外出期间保护尔等的安全。”
他说：“帮助你的一切，皆是夜白要求的，与吾无关。”
……
白不素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五味杂陈的心情，先是惊慌，害怕自己的秘密已经泄露。随之而来的却是一阵绵长的无力感，她张张嘴，却什么也没能说出来，最后颓然的回到自己房里。
白不素突然明白了，她到底做了多么恶毒的事情。松蜀此生最在意的，恐怕就是嫦娥了。还在山里的时候，松蜀总是一遍一遍带着欣喜的表情对她说她和嫦娥曾经发生了多少多少快乐的事情，嫦娥对她是多么多么重要。但白不素却把她的记忆全然毁去。
松蜀总说，她要永远陪着嫦娥，侍奉嫦娥，生生世世。但白不素知道，已经只剩下一魂一魄的她，从此大概是无一丝仙缘了……
白不素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善良的妖怪，娘教导过的，兔妖最大的优势便是楚楚可怜，没人会怀疑一向胆小怕事的兔子会做坏事的。所以白不素即使是在致松蜀于死地的时候，仍然是微微低着头，笑得温婉而羞涩，也正是如此，才轻易的毁了她的魂。
但似乎是无意的撞开了某个开关，白不素慌了。表里不一，心狠手辣，不知悔改……这样的女子，不会被喜欢的对不对？虽然说起来总是觉得麻烦，但是总是善良的孩子更讨人喜欢一些。
白不素也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在意起这些来。她想了几日，早已想明白了她可能已经对夜白大人暗生了情愫。但是这感情发展的太快了，快得不可思议。
明明该是这样的：即使夜白大人知道了她是个怎样的女子，生了厌弃之心，她黯然几天，便该放下这才刚刚萌芽的感情，从前该怎样，以后便该怎样。
但是就如方才说过的，像是无意中撞开了某个奇特的开关。白不素对夜白的感情似乎没有那么浅，明明是最近才产生的感情，却仿佛已经过了好久好久，醇得像陈年的老酒，让她难以忘怀。白不素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这莫名的感情究竟是从何而来？真的，是属于她的吗？
也许，只是也许，也许当日她对夜白大人动心的时候，无意中接收到了别人对夜白大人的感情，这给她造成困扰的情感，其实是别人的。
可是明明又不是。白不素举起手，静静地看着镜子里憔悴的女子把手附在心上。心脏的跳动很明确的告诉白不素，这是她的感情，是藏在她心里的猛兽。原来她是高估了自己，以为即使动了心，也能轻易的抽身而出，却不曾想她原是个如此轻浮的女子。
白不素在梳妆台前呆坐了许久，天边已经被明艳的色泽染红了，这才慢吞吞的动手整理自己的妆容。
白不素回来的终究是太早了，没能错过人员调动的时期，不过夜白的目的似乎已经达到了，她没被派往人间。如今她还是白无常，勾魂之事却暂时全权交给还在实习的莫欢，她暂时转去怨念司疏通一下积存在地府的冤魂，好让他们早早投胎，莫坏了不久之后要举行的婚礼。
当然怨念司的职员可不止白不素一个。白不素无论是资历还是实力，皆是虾兵蟹将一只，那些已经在地府留了很长时间的冤魂，都是有大怨大仇的，哪里是她一只小小的菜鸟解决得了的？现如今她也只能解决一些刚来地府不久，身上无法力或者法力还未恢复的人和妖而已。
怨念司的人啊妖啊的，几乎没有哪个是不想报仇的。今天也是，白不素前脚刚到，后脚便有一只狐妖闯进来，满脸怨气。
白不素示意他先别说话，打开放在茶几上的自动记录文书，又给他泡了壶茶方便他渴了补充水分，这才让他开说。
那只狐妖是雄性的，也没麻烦给自己取名姓什么的，只是叫小狐。
小狐说，他与人间某一大户的大小姐相恋，却屡次被她的家人阻挠。但他发誓他是真心爱着那位大小姐的，即使被封印了一次，他也还是努力挣脱了，找到已经失忆了的大小姐，一人一妖重新相爱了。
可是那大小姐的家人是在是可恶，尤其是那又老又丑的奶奶，不但屡次阻挠他们相见，对他做出些恶心的表情动作，最后居然还用巫术控制了那大小姐，让她亲手杀死了所爱之人。
按说留在地府等待大小姐往生过来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但他实在难消怨气，宁愿离开地府投胎也不愿放过那老太婆。并且他也是坚信的，即使分散在人海茫茫当中，他也能一眼认出他心爱的女子。
也许因为小狐是雄性的关系，倒是没有往日那些女子语气幽幽，一句话说了三炷香的习性，三言两语的便把事情交代清楚了，倒是显得白不素泡的那壶茶无用了。
小狐强调了又强调：“我不是不愿意投胎，给贵府添麻烦对我也没什么好处。只是我一想到我所爱的女子现如今还在那恶毒的老太婆手里，这让我如何能安心投胎？那老太婆如今也是六七十的高龄了，让她把剩下的阳寿赔给那大小姐也并非很过分吧？”
白不素一想，确实，小狐会担心也是人之常情，而且他说得也没错，让那老妇人赔几年阳寿也不过分。
但是……“虽然这样怀疑对你似乎有些不敬，但这到底只是你的一面之词。我们地府是不会偏向任何一个人的，必须要调查清楚才能下决策。只好请你稍等，容我调查调查。”
小狐似乎很不服气，嘀咕着：“还调查什么呢……”但多少也明白现在也只能等着了，倒也没罗嗦什么，只请白不素尽早调查。
之后白不素也接见了几个冤魂。冤魂之类的，基本上都是为情所困的女子。
这些女子进门先是坐了半天，捧着茶看袅袅青烟升起，然后才语气幽幽的说起她的故事。那叫一个一波三折，白不素费了好多力气才弄明白了她要表达的是什么。
虽然白不素现在也勉强能算是一个为情所困的女子，但是她发现她的文采和这些整日暗藏在闺阁里的大小姐相比，说来实在是惭愧，她这只在山野里长大的妖精实在是连人家的一根小指都比不上，若是让她来说，恐怕酝酿半天也未必能说出这些话。
这些大小姐不但文采好，还很矜持，不肯像小狐一样干脆，竹筒倒豆子的把自己的故事说完，总是留下一句“下回继续”便施施然的走了。
白不素听了几回，终于是厌了，决定优先处理小狐的事情。对同僚打了个招呼，白不素便找小狐问清了地址，只身前往那故事的发生地。
那是个不算小的镇子，与小狐相恋的那位小姐的家里便是这镇子的首富。
这首富其实并不只是小镇的首富。原先这家是住在京城里的大家大户，家里的生意涉业颇多，虽当不上京城首富，但也能排在二三了。
五十年前，老夫人——便是那小姐的奶奶，接管了家族里的生意，便执意搬迁到这小小的镇子来。听在那府上扫地扫了六十年的阿伯讲，当年大小姐（指现在的老夫人）有次外出，原是要去苏杭赏景的，却不知怎么的停在这里，没再说过要去苏杭的事情。
别人都只当大小姐是魔怔了，喜欢上这要山没山要水没水的破地方了，但反正她是主子，主子做事，同行的仆役哪里敢多嘴半句？
只是秘密终于还是被发现了。当时阿伯只是个不足十岁的孩童，因小姐怜惜，便同行一道外出。某天起夜时，却发现大小姐在花园中与一男子幽会。
阿伯当时年纪尚小，不懂事，把这事儿给抖露出去了。小姐的奶娘知道了，便修书一封，将这事告知了远在京城的老爷夫人。老爷夫人自是震怒，把大小姐招了回去。
之后发生了什么也不是阿伯能知道的，只是那男子再也没出现过，而小姐也一天一天憔悴了。老爷夫人过世后便把府迁来了这小镇。而后又过继了同族的一个男孩来养，如今男孩夫妻也已经去世，只留下一个和当年的大小姐颇为相似的女儿。
阿伯唏嘘，倘若老爷夫人知道小姐这辈子都不肯嫁，当年是否还会逼迫小姐与那男子分开？父母总是希望孩子好的，若是他们能活得长远些，恐怕最后也是从了小姐，让她与那男子在一起了吧？
这一切都只是假设而已，大小姐这一个人啊，一晃眼，五十年就过了……
白不素很认真的记下阿伯模糊的话语，努力的分析其中的信息。这么一想白不素又不明白了，既然当年大小姐尝尽了苦头，那现如今为何要为难小狐和那过继来的小姐呢？难道是因为在这五十年的孤单里扭曲了心灵？
白不素将信将疑的走去那五十年前的大小姐的房间。那老夫人的房间并不难找，因为她最近突然换了那个住了五十年也不肯挪窝的房间，跑到后院最隐蔽的一间房里住下了。还命人只能把每日的食水放在门外，不许进来打扰她。
白不素隐了身跟在给老夫人送食物和水的丫鬟身后，来到那个偏僻的角落。
现在的天色很亮，白不素可以清晰的看见，缕空的窗子被从里面用厚厚的布料挡住了所有光线。心下一疑，白不素正要使穿墙术时发现，这屋子的里边竟然贴了许多符咒，无论是妖仙灵鬼，皆不得入。
白不素无法，只得站在门前等那老太太出来拿东西，好顺势钻进去。那送食水的小丫鬟把东西放在门外，敲了门三下便走了。
那老太太把时间掐得很准，确信那丫鬟走远了才打开门。
白不素趁着这点空隙，倏地闪进房内。
环视房内，白不素不禁睁大眼睛，惊讶万分。这房里燃着手臂粗的红烛，目及之处皆可看见大大小小的双喜剪纸，各处的布置，简直就如一间新房。
白不素再朝那老夫人望去，赫然发现那老夫人身上穿着确是华丽鲜艳的凤冠霞披。
鹤发鸡皮配凤冠霞披，老夫人脸上还挂着类似于满足的扭曲笑容，端着盛着食水的托盘一步步走向喜床，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床上的人一样：“小狐，来，吃饭了……小狐，我们终于在一起……”最后那句更是轻柔万分，是带着淡淡满足的喟叹。
白不素顺势望去，躺在床上穿着鲜红喜袍的，赫然是小狐的尸身。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为情所困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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